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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黑窑四题 -- 抱朴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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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黑窑四题

(牢骚怪论,不知该放哪里,但是不专论黑窑,而是瞎扯,所以违反铁手禁令放在这里,版主认为不合适的话,请予删除)

真实的生活,也许比最大胆的幻想还要离奇,所谓人性,往往比最血腥的兽行还要残忍。

一、指导思考的是梦想,指导行动的是恐惧

在黑砖窑事件带来的激动退潮之后,也许我们该检点一下自己的所思所为,对自己有好处。

我们有没有失去理性?我们为什么会失去理性?我们的义愤会不会被利用?会怎么被利用?

黑砖窑事件发生后,社会舆论一片哗然,要求军管,要求把涉案者和他们的老婆孩子送去做奴隶,要求……

我也愤怒,和别人一样,愤怒到了失态的程度,可是,这种巨大的愤慨背后是什么?

是恐惧!

我没有问过别人,只是问自己,你见过不少不平事,为什么这次会如此愤怒?

是恐惧。是那种如果自己深陷其中,也没有丝毫办法解脱的恐惧。

因为我很清楚,不管你有多高智慧,多少学识,不管你有多大力气,多少社会关系,要是你落到那些被绑架奴工的境地,也没有任何办法,要么屈服,要么自杀。

让人不寒而栗的,是面对这种恐怖却无能为力的那种感觉。就在这个你生活的社会里,就在你身边,在你每天走过的阳光下,有一个黑色领域,一旦掉下去,你就会无声无息地消失,悲惨地死在遥远的大山里。而你以前却从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也不知道遇到了该怎么办。

这次我真的害怕了,为自己,也为家人。

其实回顾自己的一生,包括小学时候完成作业的经历,你会发现,促使你行动的最主要动力永远都不是理想,而是近在眼前的恐惧。

我有理想,我会整天地做白日梦,我有追求,我会做很多准备,可是我不见得去行动。

只有威胁近在咫尺,我才会撒腿就跑。

问题是这时候你已经跑起来了,却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你只是要远离威胁。

没有目标的奔跑会带来什么后果呢?

大约总是会被有心人利用吧。

二、守夜人和掘墓者。

政府是社会的守夜人,可是政府官员们却有着与政府和人民不同的利益取向,我们以前管这叫私心,现在文明了,我们管这个叫人性。

政府没有胳膊腿,没办法自己去守夜。而具体的守夜人,那些官员,在夜间,却变成盗贼的内应,他们不是盗贼,他们是这个社会的掘墓人,但他们认为自己是在为自己和子孙造福。

引用一下自己在农业税问题上的言论:

“统治者不光是个寄生在百姓身上的海中老人,他还是一条会吃自己尾巴来充饥的蛇。”

三、谁之正义?何种合理性?

山西砖窑事件中,谁是得益者?谁是推动者?谁又是无辜的呢?

窑厂的老板和承包人干的是掉脑袋的勾当,理论上的最大收益却不过几十万元,摆平各路神仙之后,实际收益还要少得多。风险收益根本不成比例,还不如去溜门撬锁做小偷。

算一下砖窑厂的经济帐就知道,窑厂并不是最大的得益者,最大的得益者是乡级政府的一干人等。只要一个乡开上十家非法企业,他们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我觉得,他们不但知道真相,而且就是黑砖窑的真正幕后黑手。

中央政府是真不知道,而且对基层失控根本不符合他们的利益,现在又要为这件事在道义上买单,是最大的无辜者。

省级政府多半知道有黑砖窑这件事,但是不见得知道真相。

县级政府应该是知道真相的,但是不办砖窑本地就穷,农民没有出路,还是政府的负担,多半是睁一眼闭一眼,抱着个不出事就好的宗旨。

至于那些奴工,那不算什么,黑砖窑窑主不拿他们当人,他们回家之后,就能堂堂正正做人吗?不见得。他们有做人的权利,但是具体的话,他们没有实现这个权利的经济基础和文化教育。过一段很短的时间,比如半年,他们就会被遗忘的。说这个话很残忍,但是社会就是这么个社会。

现在开始处理了,我们坚信,没有一件事对所有人都是坏事,有人吃苦头,就有人弹冠相庆,现在的处理方式,谁是得益者?他们将会怎样得益?

每次危机,都是一个政府扩权的好机会,也是一些具体部门扩编增加预算的机会,这次也不会例外。这与哪个国家无关,这是政府的本能,谓予不信,你看看911之后美国政府的权力扩大了多少?

当前来看,至少:1、中央政府对省级政府的洗牌有了个新抓手。2、扩大政府权力有了个新理由。第一个与老百姓无关,第二个是老百姓要求的。给政府过大的权利,以后他们会后悔,但是那毕竟是你自找的。

按照惯例,你要求政府扩大权力,他乐于从命,要求他缩小权力,就是另一回事了。

其他的得益者呢?不管是谁,不太可能是那些奴工。

四、“爱的背面不是恨,而是冷漠”

城里的中国人爱国,但是不见得爱农民,有知识的中国人爱国,也不见得爱农民。

他们倒也不是恨农民,只是冷漠而已。我在高级餐厅里吃鱼翅大餐,窗外没有工作的流浪民工跟我有什么关系?不忍心看,拉上窗帘就是了。

冷漠就要付出代价。

不管如何对这次事件定性,发生这一类事件的根本原因,仍然是五十年来不合理的农村政策为农民造成苦难的反噬。这是自酿的苦酒,只要忽视农民和歧视农民的现象还在,只要农民还被迫生活在贫困中,这种反噬就一定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一个国家隔离农民,强行工业化,练的是速成的邪门武功,就要有走火入魔的准备。

国民受到这次惊吓的激动会平复,渐渐回到无视农民的冷漠状态。

我对此充满信心。

在谈论农业税的帖子里,我谈到过历代国家机器和统治集团走向衰亡的机制,也谈到过当今农村基层组织涣散和失控的严峻局面。但我不愿意谈这个局面下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

问题在于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多大权力,你不是对什么事都能有所作为的。你可以装作永远青春年少,但你还是会苒苒老去,事物有它自己的规律,你只能喝下这杯苦酒。

卡珊德拉的预言成真的时候,她不会有一丁丁点的成就感,她所得到的,只会是更深的失落和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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