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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青河镇的故事 人物谱 - 公社干部和各色匠人 -- 润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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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青河镇的故事 人物谱 - 公社干部和各色匠人

系列已发:清清的河,从小镇流过 小镇的格局 农家儿女 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续) 教师的众生相 婉莹和婉苓 伙食团的工友陆师傅 学校大院的小伙伴 同学 大哥 少年朋友

公社干部和匠人本是不沾边的,但我对他们都不甚了解,写不出多少东西,只能放在一起,凑成一篇。

公社干部

公社大院规模不算小,但住在里面的干部却并不多。进门右手的一间约30平米的办公室,是公社机关的接待室,主人是一个比较年轻的干部。关于他的事迹,我的唯一记忆是作结婚登记。现在还记得的一对新人是农村青年,男的是复员军人,女的是同一个公社但不同大队的。该女青年在文艺方面比较活跃,所以他们登记时引来了众人观看。那时登记员都要问恋爱经过,新人自然不愿说,于是威胁说不说就不登记,看热闹的也跟着起哄,他们便勉强说点什么。不过他们的认识好像是经媒人介绍的,对了,媒人也是到场的,也就不大有审问价值。最后当然是皆大欢喜:登记员盖章发证,新人领证,围观者吃糖。巧的是,我大哥后来下乡,与这对新人是邻居,不过那时他们已经抱上一个胖小子了。

说起结婚,顺便要提起学校的一个年轻女教师的喜事。那时她刚来学校不久,好像也是属于文革回乡的高中生那一批,新郎在外地工作。他们也是先到公社去办了登记手续,然后回到学校。新娘的单身宿舍就是新房,门上贴了喜字。学校教师工会买了面盆和暖水瓶作礼物。他们没有什么仪式,但几个女教师在教学楼前厅的乒乓桌上为新人缝新被子的情形,却令人感到一种喜庆的气氛。一位有三个小孩的女教师,还说一些有用意的话挑逗新娘,弄得新娘很不好意思,但小孩子听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在意什么时候发喜糖。

公社的主要干部有党委书记,副书记,社长,武装部长,他们都很有干部的模样,看上去与一般人就是不一样。书记和社长的家都在本公社的农村,家属不住在公社大院。他们经常要到下面各大队,生产队去。武装部长是从部队下来的,除治安外,还管民兵,他自己也有枪。另外好像还有管共青团,妇女的干部。这些人在文革中只有书记和社长受到一些冲击,但后来成立公社革命委员会时,都结合进去了,不久恢复了党委会,书记仍作书记。增加了一个管知青的干部,是回乡中学生,保守派那一边的头。武装部长威信很高,有什么事情到他那里都能好好解决。他的另一项大事是每年的招兵工作。这都是在冬天里进行。农村里有志参军的青年被安排分批到公社报名,接受体检。初检都是在学校进行,前后操场都一排排站满了人,由部队派来的军官和相关人员进行目测筛选。像什么长相不端正,脚板实心,两腿严重罗圈的,等等,就先被淘汰了。剩下的再接受一些医疗器械的检查,最后的一批个好像还要到区里医院接受检查。每年的征兵名额是十几个,被录取的新兵离开公社去部队报到的那一天,都穿上了新军装,个个神气十足,青春焕发,受到人们敲锣打鼓地欢送。

大体说来,公社干部们都不错,至少我未听说过他们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本着纪实的精神,我要提到武装部长,他曾经向我母亲借过50元钱,直到我们离开小镇也没有还。后来母亲托人去问,他竟说还过了,此事有损他的私德。另外由于知青下乡后,有招工招生的利益关系,有些干部开始收受贿赂,有损他们的公德。

各色匠人

补锅匠-- 这要在赶集的日子才能看到。早早地,匠人就挑着一副担子来到镇上,一头是火炉,一头是风箱,把摊子摆在学校东门的正对面。在他生炉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顾客,将要补的铁锅往地上一放,打个招呼,说明情况,就走了。顾客一般都是乡下人,来赶集,或办点事,或买卖点东西,盘算好,待事情办妥了,锅也补好了,付了钱,拎起锅就可回家。我是个闲人,常蹲在一旁看匠人做他的营生。炉子不大,但很厚重,通过一根铁管与风箱连在一起。炉体里装满了碳,围着安放在中间的一个装着一些碎铁块的盏,在高温加热下铁块很快就熔化成铁水,盏也被烧得通红通红。在开始补锅前,师傅要先对锅上的漏洞用小锤有点尖的那一头敲打敲打,使小小的漏洞扩大,然后把锅架在自己面前,锅口朝上。他左手团着一快软软的石棉布(?),上面铺着一层沙,右手用一柄长长的铁匙从炉中的铁盏里舀出一点滚烫的铁水,倒在沙上。当他的左手从锅的下方摸到漏洞处时,从锅的上方,就能看到那一小团红红的铁水从漏洞里冒出来。此时匠人的右手早已放下了匙,从地上拾起裹成圆柱体的石棉材料,往锅里冒出来的铁水上重重一抹,只见一小股火苗从匠人手下窜出来,然后是一团烟升起来。待火灭烟散,锅里的漏洞处就露出一小块新色,这个洞就算补好了。接下来还要用水淬火,再抹上一点黄泥,打磨打磨,使其光滑。这个过程其实也不复杂,但我有时会看上半天,也不觉得厌倦。

铁匠 -- 铁匠铺处在镇子的中间,门面并不大,也就是二三十平米,是天天都开门的,好像有三或四个人在铺子里做工。他们一般是给公社的农民打造农具。被加工的铁坯,先是放到炉火里去烧,到火候时,夹出来放在铁砧上,通红,热力四射,铁匠便抡起铁锤锻打。一会功夫,工件就复归坚硬,于是被放到水里去淬火。然后再烧再打,循环往复,直到成形。在锻打时,火红的碎铁四处溅射,观看者不可太靠近。

理发匠 -- 理发店更小,就一个人经营。师傅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姓严,对人很和气。店里除了供理发者坐的椅子外,还有两把椅子给别的人坐。镇上的男人都要到严师傅这里来报道,因此他的消息就灵通一些,当天不理发的也常来坐坐,当然是只有男人。严师傅的服务项目是,理发,洗头,烫发,刮胡子,掏耳朵。男人为什么要烫发呢?因为那时我们镇上没有通电,头发整干定型是用一把烧得很烫的大钳子来夹梳头发而实现的。我在一旁看得有点担心,想到要是那钳子不小心在头皮上蹭一下会怎么样。严师傅自己的大包头,就是被这样烫出来的,但不知是谁的手艺。还有就是刮胡子,要是一刀摁下去,怕要出好多血。还好我们小孩只要剪发洗头就行了。每次我去理发,严师傅总要找些话说,他颇有幽默感。他引以为自豪的事,镇上几乎所有的成年男人都被他刮过胡子。按我们那里的说法,刮胡子是批评人的代称。有一次他给我说,区里的区长也被他刮过胡子。我所得意的是,他刮不到我的胡子。

补鞋匠 -- 他的摊子就在理发店对面,两个师傅隔着街就可以说话。那时人们都是穿胶鞋的多,拿来补的,大多是前面穿了洞。夏天我经常是赤脚,凉快,走路也舒适,也穿过草鞋。后来有了胶凉鞋,前搭或后袢穿断了,也可以补起来。对胶鞋他都是用冷补的方法:先根据破洞的大小,剪出一快相配的胶皮,然后用鑡子把破洞附近的表皮鑡掉,在上面涂上粘胶,让它收一下汗,再把也涂有粘胶的皮贴在上面,最后用刀把接口处修平就成了。他这个手艺其实也不难学,但往往收费却高。有一次我带的钱不够,他就降低了收费,没有计较。这个人也是镇上闻人,好多事都知道。

榨油匠 -- 这是好几个人的团体。以前说了,油坊是在小镇的最东头,规模委实不算小。从大门进去,就看到堆积如山的油枯子,就是一个个榨干了油,用稻草围捆起来的残渣饼,每个比面盆稍大,约两寸厚。用花生榨油的过程大致是这样的:先将带壳的花生进行烘烤,然后碾碎,装在一个个铺有稻草的容器中压紧,在榨油机上摞成一排,两头用厚厚的木板夹紧。油坊工人需手工拉起一根又粗又长的撞木,向榨油机上撞去。每次撞击,都发出很大的声响,然后便看到油缓缓地从下面的油槽里流出来。花生渣饼干了以后很香,从边上敲下一快来,放在嘴里一咬,很硬,但细细地嚼一嚼,味道很不错,有时就成了小孩的零食。

打更匠--这是个老爹,其实也说不上是什么匠,但到底是他的职业。他和一个十几岁小儿子住在油坊的对面。每天晚上,老爹都要从东向西贯穿小镇,打更报时。我们到小镇几年后,他就去世了。小镇为他举行了旧式的葬礼,坟墓选在出镇西头不远的山上。出殡时,他的遗体放在一口棺材里,由八个人抬着,儿子戴孝走在前面哭丧,一班人敲锣打鼓随行,引来许多人观看,小孩子们都一直跟到墓地,看见埋了棺材,烧了纸钱,才肯散去。现在细细想来,这竟是我迄今为止,唯一亲身在现场看到过的一次葬礼。打更老爹去了后,他的儿子被敬老院/孤儿院收养了,同时也子承父业,在镇上打更报时。不过没多久,这项职业就取消了,许是因为用钟,表,和收音机的人多起来了吧。

关键词(Tags): #公社干部#青河镇的故事#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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