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小末的单相思 （九） -- 煦鲤鱼

煦鲤鱼:【原创】小末的单相思 （八）

9．黑色的大海

海平线横在前方，几个碎米般小岛的剪影嵌在海天一线上。天使号快艇风驰电掣向前飞奔，尖尖的船头撞破了粼粼波光的安静。被挤起来的海水，变成浪花一簇簇，前仆后继熙熙攘攘扑到船舷上，然后被无情的甩掉。船经过的海面便留下了一条白飘带，不甘心不情愿起伏不已。

二十多个学生散在甲板的四周，和着机器的轰鸣，笑语喧天热情四溢。海风带着呼啸声劈面而来，女孩子的长头发四散飞舞。大家抓住栏杆摇来摆去，宁可摔倒也不愿错过风景。有心就有风景。低头看碧蓝海面不断吐出热闹的小花，抬头看渐行渐远翠树红瓦中的家园，转身可以面对未知的远方的辽阔，对这群初次出海的人来说，处处都是惊喜。

小末和米城趴在船舷的一角，眼睛东张西望的都有些不够用。脸被海风吹得凉凉的，嘴唇僵硬到只能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可他们依然使出浑身的劲儿，大声笑大声叫，让自己的声音不被周围的音波淹没。小末把嘴巴凑到米城耳边大喊，“没白来吧——？”米城大声回答，“是啊——”

半个小时后，风景全都不见，四周只剩下茫茫水面。看了半个小时的水，吃了一肚子的风，大家都有些蔫了。终于来到孤悬在外的调查船旁边，欢呼声再次响起。两船相接，大家背上行李，鱼贯进入大船的肚子里。米城则寸步不离的跟在小末旁边。调查船长近百米，平常没有任务就泊在外面的锚地里。几千吨的大东西果然名不虚传，跟左摇右晃喝醉了似的快艇相比，这里平稳的如同站在陆地上。没有大风，周围那点波浪，对它毫无影响。

上船就开会，船长致欢迎词兼讲解规矩。实验老师介绍分组情况。带队老师宣布床号。强调了一下要按时吃饭睡觉，然后就解散。大家一窝蜂去找自己的房间。船上空间紧张，楼梯陡，走廊窄，房间小，2人一间小鸽子笼，上下铺，看上去象个大抽屉，你别想能在那儿站起来。

小末和六儿事先就跟班长打过招呼要分在一起。小末找到自己的窝，把包往上一扔，跟六儿打了个招呼，就陪米城去找宿舍。米城住小末对面，隔着两扇门。小末进去转了一圈，介绍里面的同学给米城认识，请他关照一下，两个人就高高兴兴出去玩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船的上上下下能爬的地方都爬了一遍，除了桅杆，因为不允许。然后从最高一层甲板，到最低一层机器舱房，每个地方伸头看一遍，看完正好到了吃饭的点。吃过饭全体聚在一起看电视接受安全教育。看完电视，两人来到前甲板，席地而坐，靠着舱房的铁墙闲聊。墙和地面还留着太阳的余温，暖暖的很舒服。到了熄灯时间两人就回舱。小末目送他他进门，才回了宿舍。六儿已经早早睡了。

夜晚和白天相比安静了太多。小末躺在床上，听到了白天不可能听到的声音，海水轻轻拍打船壁，哗哗的水声非常柔和的在耳边响起，一下，一下，象催眠曲。船随着波浪微微摇摆，跟着节奏，小末很愉快的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实验开始。所谓实验，不过是学习使用船上的各种测量仪器，采采水样，测测温盐密或者别的参数。这一天的任务是分头参观实验室，看老师演示，高兴了也可以冲上去试试。这一天自然过得很轻松。晚饭后，小末和米城两人就偷偷溜出去，不去参加班里的活动。他们绕着船舱转了无数圈，边走边听米城编故事。后来就爬到船头甲板那儿的一方小高台上，抱着栏杆，脚垂到船外，看前面夜的海。没有风，黑幽幽的水面，却一样起伏，波面上一闪一闪有很多细小的光点，远处反射的也许是星光，近处则是船上的灯火。看着水面，只一会儿，小末和米城的心就静了下来，开始感觉到远方传来的涌浪的节奏和微弱的力量，浪一下卷来，一下退去，又轻，又缓，象音乐的拍子，一下一下拍上心头。话在此时明显多余，两人肩并肩坐着，时而相视一笑，继续听大海的歌唱。

第三天，小末被分配去使用船上的某个仪器，老师大致讲完要求，就让她们自己调试。一折腾就是一个上午。米城没任务，在一边看她俩忙碌，他则过一会儿就出去转转，回来向小末报告其他组的动向。小末蹲在这个小屋里，守着台破仪器，一点一点的改参数，一遍一遍的反复实验，觉得象关禁闭，到实验结束时差点要睡过去。幸亏有六儿，她有耐心。

在小屋里关了一天，小末的精神无比颓废，米城的笑话都不能让她振奋，一直到吃晚饭时才有所改善。因为船上的饭实在好吃，而且不花钱随便吃，大家都喜欢，当然男生更喜欢，吃着吃着就开始比赛，所以吃饭总是很热闹很愉快。这天晚上，老师从楼梯上下来时不小心坐了滑梯，幸好楼梯足够窄他翻不了跟头，只是也摔得他够受，大家明着赶紧安慰，背地里却幸灾乐祸的不行。晚饭吃的是大肉包子。最多的那个竟然吃了12个，要不是没了，差点破了船上记录，小末拼命也只能吃到3个。晚饭后小末和米城照例躲到甲板上聊天。米城这天给小末讲了很多他现在和以前的故事，比如那个牙医……小末笑到喘不上气。

第四天，老师分配的任务居然还是在小黑屋里。天！小末无比郁闷——虽然她只管记数据，实验都推给六儿做。米城还是经常出去逛，他再一次回来通报，说刚才那阵喧哗是采水样那组人发出的，他们用门吊配合绞车用的不好，差点把采水器掉进海里。小末终于忍不住了，把笔往米城手里一塞，再把米城拉到六儿身边坐好，“我出去看看，你帮我记……”没问米城同意不同意，小末就一溜烟儿跑掉。

小末这一出去就是一上午，一直到快吃饭时她才回来，晒的脸红扑扑。米城抱怨，她不好意思的做个鬼脸说下次不会了。结果下午干了一半，又把米城拉来顶缸。晚上米城埋怨小末把他一个人留在那里，他和六儿都很尴尬，没话可说。小末听了很惊奇：“天哪！你们两个现在还不熟？我晚上得回去和六儿说说……”不过她还是答应米城不随便把他扔下。后来米城就继续讲他的故事，讲了他的中学时代小学时代的很多艳遇，听得小末眉开眼笑，叹为观止。晚上回去后，忍不住和六儿复述了一遍，两人压抑着声音笑得要死要活。

第五天，小末还是忍不住，她总是觉得别人的实验比她的好玩。她磨着米城同意做她的替身，只要记记数据，实验有六儿负责。她隆重的为这两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嬉皮笑脸的说，“你们这样就算认识了，可以一起做实验了。”她愉快的出门，这边逛逛，那边瞅瞅，中间会回来几次看看实验进展。米城开始还苦着脸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替他，六儿就在一旁抿着嘴笑。小末也笑，“有那么累吗？美女陪着呢。”六儿扔一本书过来，小末趁机就跑走。这天晚上，米城谈了他的家人，还有他的妹妹，一个可爱的小美人。话题长得让他们在甲板上呆了很久，一直到寒意四起，才摸黑回到宿舍。

小末睡得晚，第二天早上就不想起。六儿叫她吃饭，她说想再睡一会儿，叫六儿陪着米城去吃饭，然后告诉米城替她做实验。小末这懒觉睡到了十一点。起来收拾收拾，就去看他们，他们俩在那儿有说有笑配合很默契，小末反而插不上手。她乐得逍遥，一边捧本小说看他们忙。中午三人一起吃饭。下午那两位继续工作，小末没事可干，坐在一边，突然觉得自己多余，她撑着前额，看着两个人在那里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小末若有所思，悄悄离开了。

最后一晚，两人又坐到了船头小高台上。米城说了几个笑话，可是小末的心情不好，她笑不出来。米城也感觉到了，两人都看着前方默默不语。小末晚上睡觉的时候还在琢磨，“今天心情莫名其妙，也许是因为要回去了，所以有点伤感吧？”

这一周唰的翻了页，小末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已经过完了。带队老师说他们这批运气真好，一直风平浪静没有大风大雨。但是小末清晰记得的却是平静波面下那一排排轻柔的涌浪。还有，小末好像没有看到过月亮。在小末的印象里，只留下了一晚一晚黑色的大海，闪着星光。

小末后来出过很多次海，到过台湾南部的巴士海峡，赏过黑潮水的清澈，被台风追着仓惶过，也追着海豚快乐过。见过海上日出日落的瑰丽，尝过大海的咆哮和平静，在晴天里惊讶于前方雨云下雨，在长江口叹息一线分割的泥浆和海水。小末在海上抓过飞鱼，用荧光饵钓过鱿鱼，小末后来明白大海原来是彩色的。可第一次出海，最后给小末留下的却只有黑夜的印象。

煦鲤鱼:【原创】小末的单相思 （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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