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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居京十载,吃遍天下 之京城番菜(上) -- 冷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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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居京十载,吃遍天下 之京城番菜 (下)

感谢大家捧场啦。大厨兄对我们当时的行为感到不可思议,这我完全可以理解。怎么说呢,我觉得年轻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率性而为。年轻没经验,却更能冒险,更有激情。上了年纪,人的经验多了,激情却往往少了。不知大家有这个感觉吗?

闲言少叙。上回说道我们三个人走进莫斯科餐厅。进门之后,里面的建筑雍容华贵,富丽堂皇,自然不必细表。服务员把我们让进一楼的大厅。据说,传统的西餐厅是没有雅间的。这个大厅大概有20米见方吧,老式建筑,屋顶很高。厅里面有几个两三人合抱的大理石柱。落地的天鹅绒窗帘,将夜色隔在窗外,室内昏黄的灯光映射出温馨的氛围。若有若无的音乐,似乎从远方的天际飘来。确实是就餐的好地方。六点多钟,厅里基本坐满了客人。红男绿女,三五成群,觥筹交错,窃窃私语。

我们选了一张里大门和服务台很近的桌子坐下。我打开菜单,一眼望去,不看则可,这一看不要紧,那真是“一见此物,大吃一惊,好一似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脊梁沟向上一直窜到头顶。这菜单上怎么好像没有一百块钱以下的菜啊?

现在看来,我当时的反应,算得上少见多怪。可是要知道那时候我们出去吃饭,一个人最多花三十块钱啊。不过当时情形骑虎难下,大丈夫宁死阵前不死阵后,怎么着也不能临阵脱逃给中科院丢人啊。就算只吃面包黄油,也得把这顿饭吃下来。硬着头皮,沙里澄金一般找那个不到一百块钱的菜。最后点了沙拉,酸黄瓜,红菜汤,罐儿焖牛尾,奶油杂拌,鱼排,面包黄油,还有黑鱼子酱。酒水就别想了。问服务员要了三杯免费的冰水。我roommate还跟着起哄“小姐我胃口不好,您给他们两杯冰水,我要一杯热水”。好在人家服务员都是受过训练的,当面没笑出声来。

点完菜,就者上厕所的功夫,我问roommate,你带钱了没?今天大概两百兜不住。roommate说带了,大概二十多块吧。我心想行,先吃吧。大不了最后押一个人在这里,然后回去取钱去。

菜开始一道一道的上。那个鱼子酱让我们大跌眼镜。第一次吃,觉得五十块钱一份,怎么着也得给一碗吧,最少一盘。结果上来一看,就是用半个煮鸡蛋的鸡蛋清承了二十几个鱼子端上来。这是用来吃的,还是用来数的啊?鱼排的味道,跟我们楼下的食堂做的差不多。奶油烤杂拌,里面只有红肠和蛋清,很糟糕很糟糕。唉,谁让这是最便宜的两道菜呢。

唯一的亮点是罐儿焖牛尾。这个菜确实做的好。可以这么说,这是我迄今为止吃到的最好吃的牛肉。不过三个菜,就一个好吃,三个人都想吃啊。我就说你们先吃,剩下的给我。等他俩吃的差不多了,我开始解馋。吃了没两口,奇迹出现了--里面吃出一缕头发来!

说实话,当时我的心情,兴奋完全掩盖了愤怒。我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下有救了!退了这个菜,200块钱就差不多了吧。叫过服务员,说明情由,要求退菜。人家说退不行,只能重做。估计是怕有人敲诈,所以不能让你省这个钱。按说呢,咱们应该守这个规矩。但是我当时一门心思,就想退了这个菜,好安全结帐回家。最后好说歹说,人家大概也没见过我们这么寒碜的,就说好吧,破一次例,给你们退了吧。当时的心情,真是如获大赦啊。

最后203块钱,结帐出来,三个人都没吃饱。又到旁边的莫斯科蛋糕房买了一个俄罗斯大列吧,坐在印钞造币总公司前面的马路牙子上,就着满天星斗,清风明月,啃面包啃了个痛快。

这就是我在莫斯科餐厅的经历。应该说,吃出头发属于偶然事件,价格昂贵也是情理之中。就餐环境确实不错,罐儿焖牛尾更加可圈可点。但是,我还是要说,那个鱼排和奶油烤杂拌,真的太失水准了!尤其是后者,那可是俄国餐厅的招牌菜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他们改进了没有。

与莫斯科餐厅相比,起士林给我留下的回忆就美好多了。起士林是天津西餐的百年老店。一个“起士林”,一个“康乐”,那是我从小耳熟能详的名字。起士林的创始人是个德国人,叫“阿尔伯特.起士林”,呵呵,跟爱因斯坦同名。据说此人原来是德皇威廉二世的厨师,后来参加八国联军来到中国,不知为什么就没回去,在天津落地生根,开了这个西餐厅。当年庚子乱后袁世凯宴请各国公使,这位起士林先生制作了一个大蛋糕,从此名声鹊起。还有人说,当初北京开设莫斯科餐厅,用的厨师,就有不少是从天津起士林掉过去的。此一说不知真假,存此待考。

不管怎么说吧,起士林是名满津门的老店。我在天津的时候,平生第一顿西餐,就是在它的一个分店吃的。后来又多次在小白楼吃它的西餐自助,但是,遗憾的很,感觉并不好。

很少有天津人知道,起士林在北京有一个分店。更少人知道,这个分店的菜,做的真的是非常的不错。也许是“人挪活,树挪死”吧。起士林北京分店,在南河沿大街,北京饭店后身,欧美同学会对面。这里的就餐环境相对简陋,尤其是和别的饭馆儿共用一个洗手间,让人感到不可忍受。但是菜品,确确实实当得上“物美价廉”四个字。

我第一次去起士林,要了一个罐儿焖牛舌,感觉不好。但从此以后,那里就再也没让我失望过。那里的红菜汤,会给你一块儿牛肉,有肥有瘦。别的地方,能给薄薄的一片儿就不错了。那里的奶油杂拌,用料齐全,精工细作。那里的罐儿焖牛肉,色香味俱佳。牛肉香醇可口,酥烂异常。那里的火腿煎蛋,用的是货真价实的法式火腿,而不是火腿肠。那里的独门饮料格瓦斯,酸甜之后略带一丝酒意,让人饮后醺醺然陶醉其中...而这所有的一切,总的价格,绝不会超过两百块。

海天校友提到维兰西餐厅。这个餐厅据说是北京第一家私营西餐厅。我去过两次,不过感觉有些盛名之下,其实难符。就餐环境很好,餐具也是锃明唰亮,但是味道就太一般了。

关于法国菜,我没涉猎过,因为太高档。比如马克西姆,据说将近200年历史,中间转手一次,现在的老板是皮尔卡丹,全世界每个国家最多只开一家店。人家很给咱中国面子,在崇文门外开了一家店。但是我从没敢进去。不过,我到是从《老饕漫笔》里面知道,早年间在东单,曾经有一个法国面包房,很有名。

这个面包房是解放前开设的。电视剧《大宅门》的第二部,里面还提到了这个。香秀收养的那个孩子的生父,就是盖法国面包房的时候摔伤的。这个面包房经营各式面包,后来又兼并了一家肠子铺,经营各种肠子,在北京很有名气。他家出产一种“鸡肉肠”,用整只鸡的鸡皮,里面灌上肉糜,形状和真鸡一样。解放初期,很多清华北大的教授和大知识分子,都在这里买面包肠子。后来文革到来,这些人纷纷蒙难。到七十年代初期,政治空气松动,法国面包房改名“春明食品店”,恢复了部分业务,这些人中的幸存者,又来此买食品,有时候在店里相遇,方知道对方还在人世,几年之间,恍若隔世,劫后余生,不胜唏嘘。

想想看,西餐在北京,就是一百余年的历史。这一百余年,正是中国和世界的关系跌宕起伏的一百年。中国如何才能赶上世界发展的脚步?中国如何处理和世界的关系?一百年间,人们尝试了各种思路。盲目排外者有之,摒弃传统者有之,闭关锁国者有之,一味崇洋者亦有之。京城的大小西餐店,由于其与生俱来的独有特性,得以在这一波波历史浪潮中,近距离的见证着一幕幕时代变迁,同时经历着各自不同的命运。早先的吉士林,早已湮没在历史的烟云之中;莫斯科餐厅和起士林,已经度过了独领风骚的年代,但却依然故我的生存着;贝加尔餐厅,基辅餐厅这些西餐新贵,正焕发着蓬勃的生机,成为时代的新宠。时至今日,封闭自守还是开放交流,早已不是一个需要争论的话题。今天的北京,已经日渐成为一个国际化的大城市。今日的京城西餐市场,也结束了一枝独秀的面貌,而进入了一个五光十色,百花齐放,千帆竞渡,万舸争流的时代。今天,当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南河沿的时候,起士林的霓虹招牌,在阳光中会显出一丝陈旧。南面的北京饭店巍然耸立,在上个世纪,这里在中国和国际的交往中,扮演者独特的角色。西面的欧美同学会,曾经走出多少学贯中西,承前启后的大家。沿整修一新的菖蒲河公园向西望去,远处东华门的琉璃瓦,在朝阳中闪闪发光。在未来的一百年中,我们这个古老的文明,将以怎样的面目与外面的世界融合,交流,竞争,博弈,这是历史给北京西餐,给北京,给中国的一份沉重考题。包括你和我在内的每一个中国人,又会在这份考卷上,书写怎样的答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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