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马步芳简介 -- 华虎
马步芳,字子香,经名呼赛尼,生于清光绪二十七年(一九零一年)。他出生时,正是大清帝国风雨飘摇之日,又是马氏家业蒸蒸日上之时。作为一个回族名门世族的少爷,时代的变迁对他的幼年并未留下深刻的影响,而回族家庭传统的教育和影响却是十分巨大,他七岁便进了绊藏大寺当了满拉,开始诵习伊斯兰教经典,十一岁又随其父马麒来到西宁,进入上五庄清真寺继续接受经堂教育并学习阿文。马麒还在家中另立私塾,聘请西宁名流文人徐昶、靳绣春、吴正纲等为其教习四书、尺牍、曾胡治兵语录等。那时中国思想文化界正处在新旧交替的大变革时期,新式学堂和资产阶级的民主思想正方兴未艾,猛烈地冲击着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观念和孔孟之学。可是幼年时代的马步芳,既不像汉族士绅子弟那样受过系统严格的封建教育,也没有接触任何西方文明和维新变法的东西,所以他对这种时代思潮的冲击似乎一无所知。
当时,在甘青一带回族上层人物的心目中,教权和军权都是立身立家立业的资本。所以马麒除了栽培马步青带兵从戎外,也曾一心要培养马步芳成为一个通晓教门经典的大阿訇。可是马步芳却不甘教门的寂寞,除了念经之外,自幼对练武学艺也十分喜好,并将这一习惯保持到青年时代。他喜欢在双腿绑了砂带长跑,喜欢骑马奔射,能打一套出色的六路徒手拳。
十七岁后,马步芳终于“慨然从戎”,脱离了冷清单调的满拉生活,做了宁海巡防军第一营帮办,协助其兄马步青。当时虽然军职卑微,但作为少爷的特殊身份,他在军队里有着特殊的地位。各类军官都曲意逢迎。于是他有机会常与他们混迹一起,从此他的眼界打开了,他听到了许多经堂中闻所未闻的新事情,屠杀的凶残、匪盗的本领、教派的纷争、民间的轶闻。另一面,他也有机会直接参加宁海军的行动,开始懂得了一些带兵的方法,处理军务的本领。
后来,马步芳在谈到自己青少年时代时曾有一段这样的自我总结。他说:“本人因为时代关系,从小没受过学校教育,失去了学的机会,至今犹觉后悔。后来在社会环境里驱使着本人不得不‘学’,所以本人得到环境的教育很多,换句话说,本人是受了环境教育的。”的确,在长期的家庭环境和军队生活中,他无形地接受了环境的教育,而这种教育和影响使他的性格和思想发生了重大的转折,造成了他特殊的气质和性格。
此后他以宁海军管带的身份长期驻防化隆,参与了其父辈征服蒙藏部落的多次战争,应付过国民军清乡和河湟事变的复杂局面,政治上、军事上日趋成熟。一九二九年,他还不满三十已当了师长,三十六岁升任军长并代理青海省主席,一肩担着青海全省军政重任,成了远近闻名的“青海王”。
那时,外界对这位“青海王”的情形已时有披露,一般人多把他想像成一个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的人物。可是事实却并不尽然,请看范长江于一九三五年访问马步芳时的采访随录:“青海之两大巨头,一为省主席马麟,一为新编第二军军长兼一百师师长马步芳。马麟仅在社会与宗教上有相当地位,而马步芳则握军事政府的实权,马麟为老派人物之代表,而马步芳则为汉回青年的领袖。”“马步芳给予记者之第一印象,为他的聪明的外表与热烈的情绪,并非如记者平日所想像的青面獠牙,如三国时许??典韦式的人物。他和记者寒暄过后,即以真挚的口吻,谈其事事落后之情形,并大谈其军事情况;记者一方面对马氏之态度深感诧异……。第二个印象为马氏之头脑相当精密,其谈青海南部之军事布置,井井有条,了如指掌,俨如曾受新式军事教育。第三,马氏生活趋向近代……。”“马步芳的活动则比较趋向积极的,团体的,进取的,社会的,所以研究马步芳的政治作业,对于西北的将来,有其不可忽视的影响。”“马步芳在轻视私人财利这一点上,是超人一等的。他喜欢积极的扩张,一切都往大的地方干”。
在政治观点上,马步芳的思想仍深深扎根于其父辈们的地方主义和军阀思想的传统观念之中,没有明确的政治目标。他的一切活动的目的仍然是实行武力割据和封建世袭的“家天下”。
马步芳毕竟是新时代的人物,他不像其父叔一辈那样顽固不化。他趋于现代化,又易于接受新事物。一九三二年他赴南京受训,一九三四年又游历了南方各地,所见所闻,耳目为之一新。回青后他很快吸收并接受了近代都市中的一切先进之处,凡外边有的也在西宁仿照兴办。他曾十分得意地表白自己说:“我一生有两件事值得骄傲,一件是没有老师,一件是没有长官。”这话很准确地反映了他思想的形成与发展,说明他既盲目自负,又有自己独立的一面,决非一般封建军阀固有的那种狭隘和迂腐。他雄心很大,不甘落于人后,政治上、事业上总是要向大处干。南方游历后,他在《西北问题》创刊号上发表《建设新青海之倡议》,便提出“请中央就棉麦借款中,提拨二百四十万,选派专家,在青海创办牧场、医院、工厂及蒙藏教育。”一九三五年以后,使军队近代化曾是他的中心之一。一九三八年省政府改组后,使政治近代化又是他的中心之一。他个人也俨然一个受过近代教育的军事人物和政治人物而出现,个人生活上也趋向新的方式。“其会客室中仅布置简单的沙发及新式小桌,没有沿用西北官场中习用之虎皮交椅或豹皮交椅,特别是他的会客室没有西北家家必有的土炕。”升任军长后他在上五庄的拉布藏修建了一幢别墅,分三大院,一律西式平房,另建有游泳池、养鱼池,仿西式花园设计。一九三六年后,为了赢得外界的好感,他十分注意动员和欢迎国内外考察机关、新闻团体、文化艺术人物和记者们来青考察游历。对来者他都亲自接见,一再谦逊地说:“青海各方面都不好,没有进步,诸位这次来,我非常欢迎,希望大家多多指教,作为我们改进的南针。”多方征求、听取来访者的意见,热情地以中西餐招待来者。抗战胜利后,他甚至连服装也洋化,不再是长袍马褂而代之以西装革履。
马步芳是一个富于实干精神的人。他有一句名言“一切事业非学不会,一切事业非干不成”。他说:“本人多年来对于治军治事抱定一个‘干’字。”他自己颇有一股苦干、硬干的劲头。宁夏战争以后,马步芳患有吐血症,但他仍然黎明即起赴乐家湾兵场主持操练,下午转回省政府处理政务。“他事必亲躬,对下属监督极严,各县县政都自己拿电话来直接指挥。有的县长每天得接他二、三次电话。各机关学校他随时可能去考察。”“隔他住处十五里是练兵处(乐家湾兵营)。他每天早四点起床,五点钟前就赶来主持升旗典礼,兼任主席后仍一半时间在军营操练中。”在用人方面他也是以“干”字为标准。他对部下常说:“如果脚踏实地,埋头苦干的话,不问你是哪里人,哪宗教,不分彼此,不分汉回,本人一定重用。希望诸位此后以干为做事的唯一原则,本人很负责任地担保诸位的前途光明。”由于他富于实干精神,所以言行果敢。他注重实践,看不起只能读书,不会干事的人。一九三六年,在大通视察学校时他有一段演讲,颇能反映他知了必行,行必有果的思想。他说:“教育是实践,教育不能脱离社会,教育不能脱离实际生活。我们要求知,知道了,就要行。知而不行,等于不知,或较不知更害。”“建设新青海不二法门,必须要将不知而冲动,知之而不行,行之而不果的三样毛病革除净尽。”当时,白崇禧十分推崇他的行知果敢的精神,曾称赞他说:“子香先生的知必行,行必果的精神,实在是常人所不及的。”
在担任青海省代主席之后,马步芳在政治上试图推行一条新的区别于其叔马麟的积极路线。他上台的第一天就发表了题为《本省政府之新动向》的讲演。
几天后,在省府中山纪念周上他又提出了一系列具体措施,合署办公,节省财力,增加行政效率;打破苦乐不均积弊,实行严明赏罚;减轻人民负担,设身处地疼爱百姓;戒除不良嗜好,为国服务。接着又召开了全省各县县长会议,制定了一系列决议案,提出教育经费的统一办法,并将自己经营的煤矿、市房、旅馆、浴室等价值十万元以上的私产捐出,以充实教育经费。同时在社会上发出布告,肃禁赌风,设立省禁烟局,清理县政,处理了湟源县长赵文宗,大通县长刘绳武。一时报刊舆论说他“革新庶政,不遗余力,省垣气象,为之一新”,“马公以年富力强,具有强健奋勇精神之军人,兼摄省政”。国民党中央派往甘宁青三省的监察使高一涵也向中央报告“马主席对于中央一切法令尚能切实推行。”
在政治改革的同时,他还致力于军队现代化的改造。一九三三年宁夏战争时,青海全省兵力不过一师二旅(即马步芳的新编第九师,海南警备司令部所属二旅),人数不过四万余,马不足二万匹。这些队伍的基本来源是继承其父亲马麒的部下并加以扩充而成。当时这支军队的中下级军官,不象其他军阀军队那样,由一种大的政治系统或学校系统而来,完全是以马家父子为中心的亲戚、同乡、同教、旧部属等关系组成,并依靠这种特殊的民族宗教关系,由下级军官到中级军官,由中级军官到高级柱石,组成了当时青海军的政治纽带。这些人物和马步芳本人一样,没有受过充分教育,甚至目不识丁,近代军事知识基本上是一无所知,对军队的训练、管理也是旧式的封建士兵武装的那一套办法。在南京蒋介石集团的几经打击下,他也开始认识到自己家族旧式统治方法的弱点,深感自己力量的不足与落后。为了更有效地抵制蒋介石消灭异己的企图,争取自己家族的生存发展和在青海统治地位的巩固,他决心对原有军队进行改造,加强了对这支地方私人武装的训练和装备。
一九三六年十一月,马步芳自兼临夏军官教育团团长,以参谋长马明承为副团长,马文澜为教育长,对临夏各县保安团少尉以上军官千余人进行训练。接着他又首先在第一百师办起了参谋训练班,吸收中上级军官参加,马步芳自任大队长,每日授课三小时,学习新式军事知识和战争技术。在训练方式上他改变了旧式练兵法,改用新式刺杀和阵地演习。
在军队装备方面,他利用青海的羊毛外销转买回了大量新式枪械,每年都要从天津等地运回一批,对旧式的枪械进行更新。同时,他开始起用一批新的年轻军事干部,其中主要的如韩起功、谭呈祥、马璋、刘承德、马全义、马振武等,形成了一个新的年轻的军事集团,逐步代替了宁海军时代遗留下来的老一批军队头目。在军队中他开始实行兵工政策,加强了兵营生产,组织士兵修筑公路,织毛编物,弥补地方养兵财力物力之不足。
在宗教方面,马步芳上台后,对宁海回教促进会这一组织重新改组,他自兼会长,并从一九三五年开始在军队中配置阿訇,由驻军向地方派遣掌教人员,组织全省阿訇分期在乐家湾进行轮训,大量印行其父马麒与马俊合著的《回教必遵》,这本书对一个穆斯林所应具有的诚信、行为、教法、礼义都做了详尽的阐述。军权之所在,即教权之所达。宗教观念成了一股强大的维系力量,有力地连结着全军回族各级军政人员。
与此同时,他针对回族家庭过去只许回族子女研习阿文经典,不许回族子弟学习汉文、攻读汉书的旧传统,倡导兴办回族教育,他说:“考穆民回民散居国内,何地无有?语言衣食多为同化。现居中国之内地,用中国之语言,处世接物又以汉文为根据,所以青年子弟,念经以明根源,读书以待应用,两者并重,不可偏废。……故应迅即召集阿訇,详为劝导,破除保守之旧习,积极兴办教育。”在这一思想的指导下,宁海回教促进会基本上成了一个回族教育组织,先后兴办了一批回族中小学校,改变了历来回族子弟只念经,不读书的旧习俗,许多回族子弟开始入学,马步芳亦利用这一形式为自己培养了一批回族青年军政骨干力量,其主要代表就是青海的昆仑系。昆仑系的前身是回教促进会所创办的西宁高级中学(简称回中)和各县附设的小学。回中毕业的学生大多被派到党、团、军、政部门,称之为“回中派”。一九四四年,回中改为昆仑中学,马步芳亲自担任该校指导员,以其子马继援任理事长。到一九四七年昆仑系基本把持了青海各党、团、民众团体和政府机构,成为马步芳所有依靠力量中的核心部分。
马步芳也十分注意结纳蒙藏各部落宗教上层人物,他上台不久召开了第一次国民代表大会,特意安插了不少活佛、王公、千百户出席,并电呈中央在省府委员中增加佛教代表。各活佛王公入宁谒见,他总是热情地招待他们,请他们一起聚餐、跳舞,很客气地和他们见面,陪他们参观,给他们分送礼物。他在各大喇嘛寺中开设小学,由教育厅每年分配各蒙藏部落以固定名额,令各王公派子弟入学。对蒙藏族中有影响的人物如章嘉活佛、敏珠尔活佛、土观活佛、河南亲王、冈察千户华宝藏等人他都结为私友。
在个人生活上,马步芳有自己的规律和喜好。他每天早上四点起床,晚上十点睡觉,大半时间都在兵营、学校或机关中度过。他不抽烟,不喝酒,喜好野游、打猎、看电影、音乐,有时还自己作词谱曲,作为自己精神的寄托。
总之,马步芳是一个性格极其复杂而矛盾的人物,他富有远见,具有极大野心,是一个新时代的代表,又与旧式封建官僚家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在三十年代,他是马家新老两代交替的象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