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手表的故事（九）骗表（下） -- 履虎尾

话说当年有个年轻后生，插队两年后招工回了城，在一个蛮不错的单位，得到了一个蛮不错的工作。

这后生的家庭条件也不错，刚一上班，父母就给配齐了手表和单车。表是十七占快摆钻石表，车是轻便二八凤凰车。当时，样板戏电影《海港》刚刚上演过，这后生学着电影里韩小强的样子，给自己配齐了全身的装束。

古人云“富贵不还乡似衣锦夜行”，这个后生装备配置齐了，当然不能“锦衣夜行”了，于是乎，每到星期天（按，当时周末只修一天，跟今日之双修不同），便披挂整齐，跨上坐骑，到市区里外，大街小巷，兜风去者。兜风的习惯一经养成，这风可就一兜就兜了两三年。

他怎么总到街上去转啊？列位看官，在王实甫《会真记》中有这么一段念白，挪用在年轻人身上倒是挺合适的：“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中州洛阳人氏，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生。先父曾官拜礼部尚书，一生清廉，故此小生家境清寒，尚未娶妻。”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年轻人回城不久，父母就忙着给他张罗对象。要说呢，这年轻人的条件够好的了。第一，是家庭出身好，贫农，这是当时最被看重的政治条件。其次，家庭经济条件也蛮好的，本人工作不错，父母工资又都不低，家里的“四大件”就有一套半。这再有呢，年轻人的模样也长得怪端正的，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一表人才了。当然，人无全人，金无足赤，这年轻人也有一点不足，就是个头稍稍平庸一点儿，虽说比拿破仑的个头要高出一些儿，但高出也有限，颠着脚跟才够得着一米七十。呵呵，若干年之后，一些刻薄的公主居然称如此身高为“半残废”，且——也不积点儿口德，非让她遭遇矮脚虎不可。

因为自己的基本条件好，这后生对女方自然也很挑剔。所以，挑了几年，还没遇上合适的，套用一句大俗话，就是那种最常见的“高不成，低不就”了。

话说这后生脚踏单车，满脑袋胡思乱想，正在马路上转悠，忽听路边有人打招呼，似乎是在喊自己。他下意识地往右边一扭脸，就见便道上有个姑娘在招手。他定睛一看，那姑娘招呼的果然就是自己，人家喊的也真是自己：“大哥——”

这后生对着路边姑娘稍一打量，只见她面目清秀身材袅娜恰似春风中的依依杨柳。原来，这姑娘要去城市的另一边，走了一阵，走得脚疼，想请后生帮个忙，用车子搭她一段路。（履虎尾按：当时，这城市的公交系统还有待于完善。）

这后生正空虚郁闷得五脊六兽的不知道如何打发时间，得此美差正如程咬金所说“馒头落地狗造化”，哪有不应承之理？嘴里忙不迭地答应着，把单车停稳，请姑娘上车。这姑娘连连称谢，侧身坐在单车后衣架上。

姑娘很体贴，说我不着急，不用蹬得太快，别累着了。这后生满心喜悦，于是稳稳地蹬车迤逦前行。一路上两人亲亲热热，说个不停，具体说的什么咱们外人可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了。清初韦春芳太夫人有一首小诗赞曰：“一把扇子八寸长，一人扇风二人凉……”呵呵，此之谓也。

两人越说越热乎，说着说着，姑娘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奶糖。姑娘剥开了糖纸，探身伸手把糖递到后生的嘴边。这后生眼见两根春笋般的手指捏着一块雪白的奶糖递到唇边，一低头，把糖含进嘴里。

后生嘴里含着奶糖，心花怒放，那个舒坦就别提了。想当年，天蓬元帅在女儿国看女王，“雪狮子向火，融了半边”。这后生呢，也觉得身子在逐渐融化……呵呵，融化了岂止半边，百分之百，全融化了——嘴里的一颗奶糖还没有吃完，后生身子一偏，连人带车，歪倒在马路上。

后座上的姑娘爬了起来，抓住后生的衣服连哭带喊地摇晃着：“喂喂——你怎么啦？你怎么啦？快醒醒，别吓唬我——”路边的革命群众也围了过来，看热闹瞎判断胡乱出些馊主意。

一个看热闹的说：“别喊了，你老公这是病啦，快送医院吧！”别的看热闹的七嘴八舌地附和：“对对对，别哭啦，快送你老公去医院，快送医院，别担搁啦——”

就在这时候，一辆三轮车恰好蹬了过来，古道热心的革命群众拦下了三轮，七手八脚地把后生弄上了三轮车。姑娘急忙喊了一声：“等等——”姑娘哭着挤到了车边，把后生的身子扶“正道”了，又给后生整理一下衣服，然后，把后生腕子上的那块十七占快摆钻石手表摘了下来，装进了自己的小挎包里。接着，姑娘又掏了掏后生的几个衣袋，把衣袋里的钱取出来，姑娘从中抽出一张五元的钞票，递给了蹬三轮的，说：“麻烦你把他送到市医院急诊室，顺便给挂个号。我回趟家拿点东西马上就来。”余下的钱，姑娘随手也塞进自己的挎包里。

蹬三轮的接过钱，蹬着三轮载着后生，如飞一般向市医院绝尘狂奔而去。

姑娘扶起地上的那辆上海自行车二厂出产的二八型轻便凤凰自行车，拍拍身上的灰土，向帮忙的革命群众摆手致谢，道声“聒噪——”，朝着另一个方向缓缓蹬去……

• 手表的故事（九）骗表（下）(作者: 履虎尾）(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