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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第五章 锋镝(1)·非常轨迹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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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第五章 锋镝(2)·非常轨迹

  

  2月25日23时,中革军委下达“消灭娄山关黔敌夺取遵义”电令:

  

  (甲)敌情如你们所知,估计守娄山关、黑神庙的柏杜两部可能为黔军第一、第四、第五、第八、第十五、第十六共六个团或仅一部共三个团,有凭娄山关相机出击阻我南下,掩护遵义以待敌来援的模样。

  (乙)我野战军应以一部阻滞四川追敌主力,坚决消灭娄山关黔敌,乘胜夺取遵义城,以开展战局。我五、九军团主力明26日均移官店,其两个后卫团分在温水与新罗坝两处阻滞川敌、并令其在29日以前不使逼近桐梓。

  (丙)我一、三两军团及干部团统归彭杨指挥,应于明26日迂回攻击娄山关、黑神庙之敌,坚决消灭之,并乘胜直取遵义,以开赤化黔北的关键。该两军团及干部团明日进攻部署,除照彭扬25日14时来电外,兹补充指示如次:

  A.右翼队第三军团正面进攻的十三团及预备队干部团,应预计我迂回部队尚末到指定地点攻击时,该敌可能向我出击,反攻桐梓,因此须预筑工事准备顽强扼止之,及迂回部队攻击时则行猛攻。

  ……(15)

  

  24时,再电红三军团彭、杨:“同意其14时报告,要坚决进攻并消灭柏、杜两敌;干部团明26日14时赶到红花园;全军统归彭场指挥。第一、三两军团明26日开始进攻并消灭娄山关的黔敌,乘胜夺取遵义.以后再回击川敌,以开赤化黔北的关键(16)。”

  彭、杨在26日拂晓即根据军委电令作出相应部署,红一军团从娄山关东侧的长岗、大银厂出发攻占石炭关,并向黑神庙东南之侧后迂回;红三军团除以红十三团在娄山关正面攻击外,其主力经娄山关西南,由洗脚溪、赵家湾、石笋坡向黑神庙七星岩攻击。然而不知什么原因,中革军委却于26日晨8时发出一个与日前23时决心有很大不同的电令:红三军团主力应确实控制娄山关,前出一营到泗渡站,该营并派一个连逼近遵义侦察城内外工事、兵力和部署,限于今夜报告,红一军团往石炭关之一团须侦察其到遵义及其北地域的道路,主力则留桐梓城附近休息(17)。

  这个电令将“乘胜夺取遵义”的“夺取”变成了“侦察”,而且红一、红三军团合力攻击娄山关南北之敌也变成了基本上由红三军团独力攻击娄山关。是什么原因促使中革军委首长们在摊子正在扯仗还没有开打的当口对既定决心作这样的变更呢?这让笔者很是费了一番思量,研判来研判去却还是想不出非得这么着办的理由。而前电与后电之间隔着8个小时整整一夜,其间中央政治局和中革军委各位首长的决策活动也没有留下什么可供参考的回忆文字,笔者也只能根据对手那边的活动作一番推测:此前此后几天里滇军那边还处于混乱状——况且他们暂时还对中央红军构不成什么威胁,川军还被阻滞于良村附近,黔军的情况中革军委大体明了,而且在研判后也有信心打垮他们并“乘胜夺取遵义”,但对中央军是否已接近遵义的情况好像还不太明朗(但根据行程可以测算出),而当天屁股已经着火的王家烈又一次电请薛岳“飞令各师,兼程到遵增援,以收歼灭之效(18)”,中革军委的改“夺取”为“侦察”的缘由会不会就是由此而来?让红一军团主力暂停桐梓附近,是不是对北线川军的威胁还有顾虑?抑或中央决策层内部又有争议?……

  然而另一种可能性似乎更大:现在收集到的这个电报文本发电日期有错讹,该电实际签发时间似应是2月25日23时中革军委定下“拿下娄山关乘胜夺取遵义”决心之前的某个时候——该电内容与中革军委2月25日11时30分电令的内容基本吻合。虽然《红军黔滇驰骋史料总汇》收集的这个电报是个“节录”,我们暂时还无法通过电文的其它部分内容来作更进一步的比照鉴别,但当时红军方面电文签署日期采用的是西历阿拉伯数字,相较而言,比采用“韵目代日”的国民党军方面发生错误的概率要更大一些。

  不过有没有这个改变对攻占娄山关的作战部署和行动的影响应该说并不大,在娄山关正面南溪口的红十三团前夜发起的攻击一直就在持续,而被中革军委首肯的彭、杨部署也已开始附诸实施。天亮时分,欧致富指挥的红十三团第三营的勇猛攻击已迫使守敌黔军第八团第二营阵脚动摇,开始步步后退,黔军第六团团长刘鹤鸣眼瞅着他们面临灭顶之灾,乃亲率第三营将其接应上了娄山关,与此同时担任左翼迂回的红十三团第一营已经经杨家湾运动到娄山关左侧山脚下,开始向点金山及其周围的山头制高点发起攻击。

  点金山一带制高点的守敌是刚从黑神庙赶来增援的黔军第十团宋绍奎部,他们比红十三团抢先了一步。一大早,红十三团第一营组织两个梯队轮番发起攻击,相继夺占了点金山下的4个高地,上午10时左右突击分队还一度接近点金山主峰,但因敌军居高临下火力炽热反扑凶猛,你来我往激战一番,红军仍未得手。

  与此同时正面叩关的欧致富等已尾随逃敌步步攻至娄山关北关口,这极大地震撼了点金山守军,也为正攻击点金山的第一营狠狠助了一臂之力。急了眼的宋绍奎令督战队以机枪驱使士兵向红军发起反冲击,孰料此举又正中红军下怀。成百把刺刀齐刷刷地一亮再加上杀声一起,烟枪兵便开始哆嗦着要掉头,一掉头又正好跟督战队的机枪照面儿,结果倒在自己机枪下的竟然比倒在“赤匪”刺刀下的还要多。而红军这头一边组织机枪火力和特等射手专门消灭黔军军官和督战队机枪,一边又集体喊话发起“政治攻势”:

  “白军弟兄们,打死你们的长官,打死你们的督战队,不然你们就没命了!”

  “白军弟兄们,你们的长官我们替你们打死了,赶紧回去过烟瘾吧!”

  “白军弟兄们,要不干脆过来吧,我们发现洋送你们回家!”

  ……

  打退烟枪兵们的几次反冲击后,第一营与向点金山侧后迂回的第三营一部相互配合向点金山主峰猛攻,点金山守军彻底动摇,一路溃下了点金山,红十三团终于夺占了这个娄山关附近最高的制高点。与此同时已顺利夺占了娄山东侧后石炭关的杨得志、黎林率红一团也赶至箐垭口,把刚从板桥赶来增援的黔军第十五团金祖典部堵了个正着,红一团一通猛冲将金团击溃,直接对娄山关守军之侧背造成了严重威胁。

  点金山可以瞰制整个娄山关关北口,红军一夺占黔军即完全处于被动地位。宋绍奎刘鹤鸣此刻心犹不甘,乃相互配合组织多次反扑,企图夺回点金山阵地。但这时红军既已夺得居高临下的主动地位当然更是信心百倍,已在点金山占领阵地的团机枪连的6挺重机枪酣畅连放痛快吞吐,配属给红十三团的红三军团炮兵营一个迫击炮排也以猛烈炮火予以支援。那天下午细雨濛濛,迫击炮弹底火受潮不易击发,排长张量抱着炮筒就直接往地上杵击发射,灼热的炮筒把他烧得浑身都是血泡。黔军潮水般涌上来又潮水般退了下去,如此这般反复多次,直到黄昏时分点金山上飘扬的仍是一面缀有镰刀斧头的红色军旗……

  战至此刻烟枪兵们士气已馁,红军战士们却是斗志犹盛,还连续组织反冲击迫敌节节后退。常常是红军战士们一排手榴弹扔将出去,就要把成百上千的烟枪兵们撵出去老远还定不下神儿来。宋绍奎这时已掌控不了队伍,只好撒腿开跑,他一开跑就把仍在关口苦撑的刘鹤鸣完全晾在红军火力之下。刘鹤鸣这时已联络不上宋绍奎,又闻听从板桥跑来的伙夫报告“赤匪已进板桥”(其实是误传,此刻红军并未进至板桥,只是板桥附近有枪声——本书作者注),同时娄山关东侧后石炭关、箐垭口方向也枪炮声大作,他也感到了从后背生出的阵阵寒意,便遣人去黑神庙向旅长杜肇华请求撤守。杜肇华大概也知道仗打到这当口自己根本就无力回天,于是也就顺水随舟点了脑袋。

  此刻娄山关北关口已被红军夺占,欧致富等又攻占了关口西侧的制高点小尖山,守军阵线已形崩溃。但应该说刘鹤鸣的撤退还是组织得很有章法。他并不象宋绍奎那样撒腿就开跑,而是待到天黑后才利用夜暗和娄山关南关口下盘山公路弯来绕去曲里拐弯的拐角交替掩护节节后退。娄山关的盘山公路一边是悬岩一边是陡壁,每一个拐弯的突出部都是天然的遮蔽墙,地形很是复杂,最后算起账来红军在这里付出的牺牲并不比叩关时少多少。

  刘鹤鸣撤出时,红三军团各部已按彭、杨25日夜的紧急部署继续发展进攻:主力张宗逊、黄克诚的红十团、彭雪枫、李干辉的红十三团出左翼向板桥进击;罗先桂、张爱萍的红十一团出右翼远程迂回断敌退路,而谢蒿、钟赤兵的红十二团已接替红十三团沿娄山关公路正面向黑神庙追击。

  红十二团是从桐梓一路疾行于25日24时抵达娄山关北坡的,娄山关南口的黔军第六团残部开始以反扑掩护撤逃时,他们接替红十三团投入战斗。这些生力军建功心切,上来便一通猛冲,结果刚到关南侧第一个公路拐弯即遭敌密集机枪火力狙击,红军战士一下子就倒下了一片。团长谢蒿赶上来仔细打量又揣摸一番,决定改变战法,令第二营营长邓克明、政治教导员谢振华组织突击队交替掩护分段跃进,摧毁每一个拐角处黔军设置的障碍,在点金山等附近山头制高点的火力掩护下为团主力继进打开通路。

  邓、谢决定由第五连组成两个突击梯队在两侧山头火力掩护下节节前进。这个第五连在中央苏区第四次反“围剿”的太阳庄战斗中曾获得“模范红五连”称号,但在一渡赤水前的土城青杠坡之战中仗却没有打好。连长高书官认为这次是得了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便亲率第五连临时编组成的两个突击梯队以4挺轻机枪开道出击,逐段推进很快便将敌人驱赶到了娄山关南坡下。但刘鹤鸣在黔军中的确也算得上是个不俗之辈,就这样他还在南坡下硬抗了好一阵子,还不断发起反冲击跟红十二团拉了几次锯。最后撤出时,还派出第三营营长杨仁瑞率一个重机枪排和两个连的兵力向红军右翼作攻击状,以掩护黔军第六团主力撤出。谢蒿、钟赤兵等察觉了刘鹤鸣的意图,继续攻击前进,将刘鹤鸣残部向黑神庙压迫……

  杜肇华、刘鹤鸣郎舅俩最后还是顶不住重压开始溃逃,不过在溃逃之前打了两个很凶猛的反扑,一度还将红十二团冲在最前边的第二营逐退了一段距离,而二营一个排冲进敌群用刺刀和马刀与敌人肉搏,最后差不多全部牺牲,靠前指挥的团政治委员钟赤兵腿部也受了重伤(后来被截肢),被第四连政治指导员丁盛带人顶着弹雨拼命给抬了下来。好在红十二团主力一路抢占道路两侧高地,交相掩护进展很快,黔军根本无法阻挡,最后还是扔下一地尸体从黑神庙旁的扁岩子小路溃向遵义。

  20时许,黔北要堑娄山关——黑神庙一带地域完全为红三军团控制。

  两天后毛泽东随军委纵队从此路过,站在血浴后的娄山关上这位诗词大家触景生情,在胸中草成了一篇传世佳词的腹稿:

  

         西风烈,

         长空雁叫霜晨月。

         霜晨月,

         马蹄声碎,

         喇叭声咽。

  

         雄关漫道真如铁,

         而今迈步从头越。

         从头越,

         苍山如海,

         残阳如血。

  

  此时,中央红军主力已经实现了中革军委首长部署的第一步,战场形势也开始进入最为关键也最为微妙的时刻,黔北战局明显地区分为南北两个战场:北线是红五、红九军团的阻击川军郭、潘两旅的战场,南线则是中央红军主力直下遵义的战场。那天,红五军团后卫红三十七团从图书坝、良村阵地撤出,并按中革军委“将敌诱向温水、松坎一线”的意图在温水东南山地占领阵地,红九军团后卫红七团亦撤出吼滩,在官店东北山地占领阵地,红五、红九两军团主力均集结于何村,准备继续阻敌南下,以配合主力夺取遵义;而中央红军主力夺取了娄山关前景一派大好,眼皮子底下的遵义似乎也唾手可得。

  不过这时吴奇伟部两个师已渡过乌江,红军必须抢在他们之前拿下遵义才算真正把战局抓在了掌中。否则两线敌军南挤北压,“朱毛”面临的形势仍然可能趋于危殆。

  毛泽东等中革军委首长当然非常清楚这个形势。

  那天下午15时左右,军委纵队已从九坝经栗子坝进至桐梓城。26日20时,根据“今26日被我击溃的黔敌军约6个团(其实是3个团——本书作者注),估计遵义较空虚”和“薛敌唐、韩两师今日前不能抵遵”的情况,中革军委发出电令:“一、三军团仍由彭、杨指挥,应乘溃敌喘息未定,跟追直下遵义,并准备打击援遵的薛敌唐、韩两师。……”,其部署为:“三军团全力为第一梯队,应乘破竹之势赶快直逼遵义城,如三军团主力未动,应于明27日1时起续追。一军团为二梯队,一师应于明日1时,二师3时,各由板桥开始续追。进攻遵义部署由彭、杨决定,要在明日12时前开始攻击,干脆解决战斗,并准备转击可能援敌。夺取遵义系我军继续作战、生存黔北和得着休息整理的关头,望鼓励全军于明日取得遵义。”(19)

  中革军委在电令中还对彭、杨和林、聂都有批评:“现三军团一部追击,一部停在四都站(即泗渡站——本书作者注),而一军团又徘徊途中,将使敌人整顿抗我是不对的。”这个批评好像有些问题,不知是以什么为依据的。此电签发时,红三军团主力似未抵达泗渡,而红一军团主力已抵达黑神庙东侧翼——从其出发位置计算,他们的攻击速度并不慢。而且林、聂好像也并没有“徘徊途中”,而是表现出很强烈很主动的求战意识,对“追击”的兴致非常浓厚——就在军委发出该电的同时,林、聂也致电军委,汇报了红一团在石炭关窃听敌人电话的内容以及自己的相应部署:“敌十五团在梁风哨向遵义师长报告该团伤亡颇重,部队零散;十五团和九团之一个营在大桥、凉风哨之线;遵义城似只一个营,某军官白(柏辉章)师长建议调思(南)、(鸭)溪之两千新兵来遵义城。杜(肇华)旅长失络。师长令八团派兵一营限10时到梁风哨警戒。师长令溃兵在十里铺整顿,不准入城。敌此刻恐慌零乱,遵义空虚,已去信彭(德怀)、杨(尚昆)、李(聚奎)、黄(甦)猛追,二师亦拟本日吃饭后出发。(20)”

  要是毛泽东等瞅见了林、聂两小时后向红一军团各部发出的命令,说不定还要翘个大栂哥夸奖一把:“已令二师立刻出发沿马路向遵义追击前进,并限于明日10时前占领遵义城,一师亦应立刻轻装从现地出发,沿马路向遵义城追击前进。如三军团部队在你们前面追击时,则你们随其后跟追,如三军团停止未追时,你们应超过他们迅速追击。(21)”

  你看看你看看,他们比军委首长还主动积极。军委首长要“明12时前开始攻击”,他们却要“10时占领遵义城”。虽然与后来的实际战况相映照,林、聂在这里似乎是夸了个过于操切的海口,但笔者却以为这个海口夸得实在是有品味有档次,因为其本质内涵还是“兵贵神速”!

  然而彭、杨却好像并不想让林、聂抢这个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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