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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沙漠王子 序章 海东青 上 -- 龙神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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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沙漠王子 序章 海东青 上

沙漠王子

龙神将

序章 海东青

白首黑爪的海东青是生长在极北苦寒之地的大雕,通常身长二尺有余,双翅展开足有丈许。海东青在空中可擒杀天鹅,在地面可啄死野狼。其力之大,加千钩击石;其翔速之快,如闪电雷鸣。这种名贵的大雕历来都是帝王狩猎时的首选猎鹰,虽然在整个草原上都可见到,但要说出产最多的地方那还是北海。北海位于极北水草丰美之地,海东青、苍狼与白鹿在此纵横。这里远离关山明月,更无田联阡陌,千里之内荒无人烟。这片浩瀚的海子极辽阔,至冬日冰坚之际,快马奔驰八日方可从海子的这头跑到那头。其中苍茫北海与瀚海沙漠之间方圆千里之地被称为龙庭,历来只有直属匈奴王族的屠各部落才能居住于此。

匈奴人身材粗壮,又大又圆的脸上长着浓眉杏眼、高高颧骨和宽大鼻子,由于多食乳酪,颧骨下面普遍有两团暗红的油光。匈奴人喜欢只在左耳上戴一只耳环,只在头顶上留一束发,其余头发统统剃光。他们头戴旱獭或兔皮帽,身穿窄袖的宽松皮袍皮裤,连鞋子也鞋是皮制的。匈奴人在学会走路之前便先学会了骑马,他们可以在马上行路、打仗、吃饭和睡觉。他们还是天生的神箭手,使用短弓在百步之内百发百中。这些游牧的蛮族人组成各个部落,各个部落又组成了威震天下的匈奴王国。匈奴王国占据了数万里的国土,他们征服了从西域直到西伯利亚的所有土地,只有一个国家除外——那就是汉朝。

虽然自汉朝开国伊始便对匈奴采取和亲的绥靖政策,不过汉朝和匈奴之间的冲突却没有停息过。开始时匈奴把中原视作谷仓,一到秋凉马肥时便南下抢掠。直到汉武帝时卫青、霍去病出塞大破匈奴,才让匈奴人暂时老实下来。在其后数十年的时间里,汉与匈奴保持了时断时续的和平。当前的老单于先贤掸奉行与汉和睦的政策,草原上已有二十多年未起刀兵了。

秋风萧瑟,马蹄踏破枯草。一匹火红骏马驮着父子二人一路飞奔,如流动的火焰般冲上草原上的土山——天坛,抵达山顶之际骑手一勒马,骏马前腿立起发出响亮的嘶鸣,北海风光尽收眼底。

父亲问儿子:“伊屠牙,怎么样?”

儿子兴奋地说:“太棒啦,父王。我喜欢这匹汗血宝马,骑着它能追得上风!”

对话的二人是左贤王呼韩邪和他九岁的儿子伊屠牙,身材高大的呼韩邪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他是休屠部的首领,也是匈奴贵族中知名的亲汉派,曾代表单于去长安朝拜过汉朝皇帝。呼韩邪会说流利的汉语,还娶了汉的长清公主为妻生下伊屠牙,以至于匈奴人背地里都叫他假汉人。

此时,年迈的先贤掸召集匈奴各部首领至龙庭商讨继承人问题。自单于以下的匈奴大小王汇聚于此,从山顶望下去,山下的帐篷帷幕从山脚一直连绵到地平线上,在地平线的尽头那抹隐约可见的蓝色便是北海了。营帐中最大最圆的便是单于的大帐,一根装饰着九张狼皮的大旆便威风凛凛地立在单于大帐门口。一些高明的骑手穿行于营帐之间,犹如银鱼在溪流中一般矫健。

空中传来几声响亮的鸣叫,伊屠牙抬头望着天空,在他淡蓝色的瞳孔中映着几只海东青在盘旋争斗。他问父亲说:“咱们在这天坛上说的话真能让长生天听到吗?”

呼韩邪微微一笑道:“按说要在天坛山上举行祭天仪式才行,不过听说英雄的话是可以让长生天听见的。”

伊屠牙兴奋地在父亲怀里扭来扭去,他大声嚷嚷着:“真的吗?那我将来做个英雄就可以跟长生天说话啦!嘿,我就让他给我双翅膀,像海东青一样飞到中原去看看娘的家乡什么样!”

呼韩邪拍拍儿子的脑袋瓜说:“别乱说!向长生天许大愿望可不好,要英雄把自己的命拿出来才能灵验。人生在世就活这么一会,你打算丢掉自己的命要翅膀吗?”

伊屠牙失望地啊了一声,他痴痴地望着天上那些海东青。嘴里嘀咕着:“猎鹰还是海东青最好!我的两只鹞子只能抓到雀鸟,海东青能把狼叨死呢。大王子郅支的傻儿子蒙迪乌就有两只海东青,昨天我看见他在山脚下放鹰。他不让我玩他的鹰,还骂我是小杂种!”

“胡说!”呼韩邪怒喝一声,吓得伊屠牙和汗血宝马都打了一个哆嗦。伊屠牙仰头看着父亲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的胡须说:“我也骂他了,我说蒙迪乌和他爹郅支都是蠢货,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我还告诉他将来我就是休屠部的首领,将来我要让我的部民人人养海东青,把蒙迪乌的海东青还有猎狗都啄死!”

呼韩邪望着天上湛蓝天空中的海东青,它们展翅翱翔,一圈一圈地向高空盘旋,直到变成一个看不清楚的小点。他觉得自己的心平静下来,便对儿子说:“忘记了?你一直都有海东青。”说完他拍拍儿子稚嫩的胸膛,伊屠牙恍然大悟说:“对啊,我胸口刺着海东青呐!”

“我们休屠部不分男女老少,一出生就在胸口刺一只海东青。因为匈奴虽大,也只有我们休屠人有资格祭天!神鸟不能做人的玩物。我们休屠部敬重海东青,从不将它们驯养做猎鹰。在世间只有海东青飞得最高,它们临终的时候会飞回长生天那里,把人间的信息一并带去。”接着,呼韩邪指着脚下的土地问伊屠牙:“知道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

“是因为父王在这里和母亲成亲的吧?”伊屠牙狡诈地笑着说:“我早就听仆人们说过,母亲本来是汉朝大皇帝嫁给老狼主的,后来却被嫁给了父亲。要是当初嫁给老狼主的话,那我现在就是单于的王子啦!”

呼韩邪哈哈大笑道:“真是个傻瓜!你娘如果没嫁给我,哪还会有你在!你做休屠部的继承人,做我左贤王的王子还不满意吗?”

伊屠牙明白自己说错了话。这孩子有些不好意思,便从马背上溜下来,跑到山顶上那些被圆石围起来的祭坛上玩去了。

呼韩邪触景生情的想起往事来:十年前,先贤掸没了大阏氏,便向汉朝求婚。等到汉朝把和亲的长清公主送来后,右贤王乌厉屈却从喝醉酒的汉使那里套出实情来:汉宗室的公主都不愿意出塞受苦,便将皇宫内一位宫女婉儿封为长清公主送来了。先贤掸得知这鱼目混珠的诡计后大怒,便命人驱逐汉使,还命人把长清公主和嫁妆都堆到天坛上焚烧祭天。呼韩邪闻讯赶到后,见长清公主稳坐在柴堆上毫无惧意,便问她有何遗言。长清公主正色答道:“我为国家而死,死而无怨。”呼韩邪大为感佩,便向先贤掸求情。先贤掸冷静下来一想与汉决裂没好果子吃,便顺水推舟地命长清公主嫁与左贤王,倒也成就了一桩好姻缘。

匈奴本无文字,长清公主便教伊屠牙汉语汉字,因此伊屠牙会嘲笑蒙迪乌不识字。长清公主还给儿子起个汉名为左尘,呼韩邪问其故,长清公主答曰此名以左贤王官职为姓,而她本是微末百姓家的女儿,一朝被封为公主却要出塞万里之遥,再不能见到故土的爹娘,因此希望孩子不要因为富贵名分而遭遇苦难,所以起这个名字克制一下。呼韩邪知道妻子还有一个说不出口的理由:每年秋冬朔风起时,塞外的尘土便飞扬至上,随风刮进关内。长清公主日夜思念故乡,希望儿子将来可以替自己回到中原。

“父王,你看这么大的狗啊!” 恍惚间,儿子的呼唤让呼韩邪回过神来。他转头望去,离伊屠牙三十步的草丛里冒出两个铜盆大小的黑色狼头,四只核桃大小的红眼睛烁烁发光。当它们完全立起身子的时候,那个头足有大半个成年人高。

伊屠牙被吓到了,他不断回头望着父亲,慢慢地向后挪步。呼韩邪被这两条遍体黑毛的大狼惊出一身冷汗来——这是草原中最可怕的魔狼!这种狼据说是长生天坠落到草原上的灾星,它们出现的地方无不横祸肆起、血流成河!魔狼的牙有剧毒,被它咬伤后极难幸免。而人若是误食它的血肉,不是疯狂而死便是变为妖魔。呼韩邪只在年长的巫师那里见过魔狼的皮,未曾想今日却在天坛山顶狭路相逢!

呼韩邪来不及多想,他一边催马上前护卫儿子一边从马鞍前取出弓箭来瞄准魔狼。伊屠牙听父亲招呼后猛转身便跑,这时两只魔狼也咆哮着露出尖牙,一前一后从草丛里猛窜出来。说是迟那时快,就听得一声弦响,呼韩邪射出的箭已插进前面那条狼的眼框中。中箭的魔狼疼得在地上抽搐打滚,后面那条却毫不退缩的继续朝前扑。就在它的前爪擦到伊屠牙后背的时候,汗血宝马的前踢已结结实实地踢中它的腰胯,将魔狼直踢出十多丈远去。呼韩邪俯身一把抓住儿子后腰的腰带,将伊屠牙提到马鞍上。就在这时,忽然汗血宝马一声嘶叫,猛地向前一跃,把主人掀到地上!

原来是先前那条中箭的魔狼竟然缓过劲来,跳起来一口咬中了汗血宝马的臀部。汗血宝马吃不住疼,便尥蹶子乱踢腾。那魔狼竟然不顾重伤咬住马臀不放,像贴膏药似得甩不下去。呼韩邪急切地想拽出腰刀,才发觉自己的右臂已经摔得脱臼,动弹不得。这时候被踢开的魔狼也重又冲过来一口咬住了汗血宝马的前腿,汗血宝马不亏是千里名驹,在这生死关头还是死撑着不倒下去,反而跌跌撞撞地硬拖着两头魔狼朝前小跑几步来到悬崖边,艰难地回首望了主人一眼便长嘶一声纵身跃下十多丈高的悬崖。

呼韩邪知道这是通灵性的汗血宝马不肯让狼白白吃掉自己,舍身投崖拉着魔狼一起去死。他紧跑几步赶到崖边,看着下面的汗血宝马和魔狼都纹丝不动,俨然已然气绝。他痛惜地叹口气,赶紧回身把儿子扶起来问:“有没有摔到?”

伊屠牙吓坏了,他只是不停的摇头。呼韩邪一把拉住儿子,忍着疼大步朝山下自己的帐篷跑去。魔狼万一还有同伴,他们父子二人便要葬身狼腹了!

呼韩邪只听得风声呼呼地灌进自己耳朵,伊屠牙被拉得几乎脚不点地地跑回去。直到几名休屠部的骑兵发觉异常接应过来,呼韩邪才松了一口气:虽然自己只带了不到百名手下,但是这里距单于大营不到一里路,周围的匈奴军马成千上万,想必那魔狼不敢追踪至此造次。

呼韩邪把儿子交给惊慌奔出来的长清公主,回首望着天坛,那里已被晚霞染得一片血红。

左贤王遭遇魔狼的事情很快便传遍了王庭,士兵们聚在一起议论这代表了长生天的何种预兆。而在单于大帐中,头戴金冠的先贤掸卧在床榻上,听刚出使中原的右贤王乌厉屈禀报详细情况。这位草原雄主年过六旬,曾经的雄心壮志都已被岁月抹平,代之以脸上的层叠皱折与胸前的花白胡须。这一年来先贤掸老了许多,背也驼了眼也花了,语气没了昔日的冷酷威严,几句话之间夹杂的长声咳嗽,这一切都预示着老单于蒙长生天召唤的时间已不远了。

大王子郅支坐在床榻旁,把右臂吊在胸前的左贤王呼韩邪在稍远处落座,与其相对而坐的便是右贤王乌历屈。在他们之下还对应地坐着左右谷蠡王、左右日逐王、左右温禺鞮王、左右渐将王等等贵族大臣,按照匈奴选择官吏的习俗,这些贵族也都是先贤掸的远近亲属。

在明晃晃的青铜油灯照耀下,乌历屈先将汉朝皇帝赠送给单于和各王公大臣的礼品清单宣读一遍。在这期间,女奴们将一些华美的丝绸衣服、名贵珠宝和美食醇酒捧进来请单于过目,并放置于案上。这些只是零头,置于那些还没从车上卸下来的大宗礼物还需单于的管家去逐一清点。

右贤王在汇报过程中反复强调汉军在娄烦和河套地区筑城屯垦并招募诱降匈奴部民等事项,诸位大臣们沉默地倾听着友邦的这些不友好措施。郅支数次插嘴说这正是汉朝不怀好意的例证,直到先贤掸令他住嘴,郅支才暂时安静。

等到乌历屈说完了,先贤掸若有所思地问道:“汉帝依旧无子吗?”

乌历屈答道:“的确仍无子,我这次去才知道汉帝又新立了年轻的周皇后,非常宠爱。受召见时我留心察看,此人耽于酒色身体已经显得虚弱,必定是时日无多了。”

先贤掸闭着眼睛琢磨,嘴里喃喃念叨着:“他不过人到中年,看来要走在我前面了?他们刘氏宗族繁盛,找个即位之人也不是难事。”

郅支冷笑道:“这正是长生天对汉帝的惩罚,等到汉室诸侯争位时,便是我匈奴恢复故土的机会。当年冒顿单于打得汉朝俯首称臣的事迹,正是我们应该去做的,而不是蜗居漠南苟延残喘!”

先贤掸忽然睁眼望着一直不做声的呼韩邪说:“左贤王何故沉默至今?郅支说机会就要来了,你怎么看?”

呼韩邪答道:“自汉武帝以来我匈奴国势一直逐渐走下坡路,若果真中原大乱汉人自相残杀的话,可能勉强算是有个机会。不过以目前局势来看,汉朝并无衰落分裂迹象。如果这时候背弃了对上天的盟约挑起战争,长生天也会降罪于我们。”

“你是说差点吃掉你的魔狼吗?” 郅支哈哈大笑道:“呼韩邪,你说如果汉朝守约的话,十年前他们怎么会送一个假公主来草原做奸细呢?”

呼韩邪脸色一变,他严肃地说:“长清公主经过皇帝正式册封,怎么是假公主?十年来她与我厮守至今,从没做过一件为害草原的事情!”

“怎么没做过?”郅支翻着白眼说:“她教唆出一个假汉人,难道还不是为害草原不成?昨天蒙迪乌被伊屠牙殴打,你儿子竟然还叫嚣自己要做卫青、霍去病来打不识字的匈奴!”

关键词(Tags): #沙漠王子(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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