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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往事随风逝去 -- 饭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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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往事随风逝去

其实我知道,我只要再看他一眼,就一眼,我就可以放下了。但是,谁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再见到他,也许这一辈子都只能在茫茫人海中擦肩而过。

初见是五年前的一个冬日。我从出租车上下来,生怕迟到,急急跑向约好见面的同学。他只是同学的同学,以前并不认识,陪着站在人群的一侧。一抬头,他黑亮的眼睛、洁白的牙齿和灿烂的微笑,倏然让我有了一丝恍惚。他成了这个嵌在我记忆中的场景上唯一的色彩,场景的其他要素都在时间的作用下如同潮水一般退去,褪成了灰蒙蒙一片。

远离了学校和熟悉的一切,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实习,赶紧安顿下来是当务之急。在这个城市读书的他陪着我们这些对他来说其实只是刚认识的陌生人,奔波于城市各处,一家一家看房子,谈价钱。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开始贪恋信赖他的感觉,开始因为他的存在而觉得安心。

我很快就发现,有这种感觉的不只我一个。另一个女孩不停地说着打听来的他的种种,我敏感地收敛起了所有的反应,微笑着、静默着扮演着听众的角色。过了几日,我接到一个采访任务,而女孩跟他单独出去看房子。那天,他们俩回来得很晚。第二天,大家相约去滑冰,在冰场入口,他单膝跪在地上给女孩系冰刀的鞋带。我,微笑着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俩相视一笑,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拖着她的手教她滑冰。那一天,我鼓足了勇气穿上以前畏之如虎的冰鞋;那一天,我一个人在冰面上摔了很多很多跤,羽绒服也挡不住不断往里渗的寒意;那一天,我的心,只是慢慢地、静静地沉到了海底,它说“别动”。

终于把房子租下来了。合租的同学,再加上同在一城的,相约聚会。他也来了。那天,他喝得颇有些醉意,于是只得把他扶到我们租的房子里。他握着女孩的手,须臾不离,一晚上喃喃低语。房子不大,更不用说隔音了。我在那时高时低的声音中,一直朦朦胧胧的,没睡着但是也没醒,倒好似在期待些什么。

女孩跟我讨主意,她说他向她表白了,她也很喜欢他,但是他毕业要出国,让她等他两年,她肯定等不了,所以拿不准该不该为了一时欢愉而答应。我的心中有两个小人在激烈地打架,天使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当然应该劝和不劝离啊”,魔鬼说“劝离吧劝离吧,她等不了,可是我愿意等啊”……我已经不记得最后我是怎么回答她的了,不过最终女孩是答应了的。

他们的事传开之后,他来我们租住的房子来得更勤了。他做得一手好菜,一道奶汤鲫鱼是我从没尝过的美味。他隔几天就来拿女孩的衣服,送到洗衣房洗好晾干,再送过来。他帮我们修漏水的马桶,通堵塞的下水道,打死肆虐的蟑螂。他记得女孩喜欢吃什么,连带也记得我这个室友喜欢吃的东西,每次来都给我带一个很大的柚子。不过他不知道,我喜欢的不是这种汁水四溅却带点苦涩的大柚子,而是家里那种水分不多却甜似蜜的沙田柚。

我只是越来越喜欢办公室了,每天都去,即使没有采访写稿任务我也喜欢晃到办公室去,在那里待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去。我跟大家说,那是因为我懒,能蹭到报社的饭是最好不过的了。于是到后来,我真的觉得在报社吃饭是一件多么好的事啊,每到饭点都欢欣鼓舞。

时间无声无息地在洗脸盆里,饭碗里,公车上一点一点流走,于我,更是在扮演女孩的倾听者、开导者和调解者的角色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地流走。接着,这个城市迎来了SARS。

板蓝根、口罩开始涨价,恐慌开始一点一点蔓延。他给女孩送学校发的药、发的体温计,送家里EMS过来的口罩。学校陆续停课,他于是整天待在我们的房子里,陪着女孩,买菜、做饭、聊天。最后学校被封了,他没法出来,于是每天给女孩打电话,交待注意事项。

被扔在这里实习的我们是一个“三不管”的真空地带,政府的任何预防措施都管不到我们头上。而且因为在媒体工作,能接触到一些不公开的信息,我们的心情都越来越沉重。终于有一天,女孩说她买好了机票,决定赶紧回家。走的前一天,她告诉我,她和他分手了。这一次,我选择了沉默。

女孩走了,我还怀着侥幸心理留守在报社。有一天,女孩打电话给我,让我帮她去取一些放在他那里的东西,带回学校。我第一次主动给他打了电话。他的学校仍然在封锁中,他让我去学校门口等他。那是个晴天,他从林荫道上向我走来,拖着女孩的箱子。金色的阳光一下子在他身后迸开来,极其耀眼,我看不清他的脸。他把箱子给我就转身离去了。他的身影很快就汇入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任我怎样眯了眼睛找,也不见了。终究,这样的,错过了。

这其实不算是一个故事,没有开头,没有高潮,也没有什么像样的结尾。我仅仅是个龙套,看着主角们在舞台上分分合合。然后时间到了,于是我离开了舞台。而戏也许还在演。

SARS的高峰过去之后,我回了学校,例行隔离之后,生活一切照旧。和他也偶尔有些短信往来,但是他永远都是问我,女孩最近怎么样了。女孩本是邻班的,实习之前不熟,实习完之后关系就回到了原点。因此渐渐地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了,渐渐地联系也就少了,最后忘了是什么时候我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毕业之后,我去了他所在的城市读研,他去了法国。……再然后,就听说一年前他结了婚。

毕业之后,和一些原来不太熟的同学居然成了朋友。于是辗转知道,原来在女孩的宣传之下,女孩所在的邻班,几乎人人都知道我喜欢被女孩甩了的男朋友。我握着电话不禁失笑,难道我的心意已经这么明显了吗?亏我当时还以为自己掩盖得很好。

还有一段小插曲,当时离开时和房东有些矛盾,房东扣了我们一千多块的房租,我们就逃了房东两百块的水电费,可是最后房东凭借我们离开时落在房里的一张合影照片,找到了他的学校,强逼他还钱,他无法,只得代我们还了水电费。而当我知道这件事时,已经无法联系到他了。女孩的说法则是“没关系,欠他的钱不算欠,不用还了。”我想,我一直是欠着他的债了。

我常想,什么时候我能把这段心情写出来,也许就是我开始放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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