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山鬼 -- 大漠月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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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鬼
(一)
月亮出来的时候,山鬼侧身骑在豹子上。那天晚上月亮的颜色有点淡,象刚喝了一半的米酒,盛在灰蓝色的瓷碗里,或大或小的几个星星,也象极了米酒里泡得涨涨的糯米粒,浮在月亮周围。
山鬼穿了件细纱斜纹的衣服,领口圆圆地包住她细长的颈项,裙子一直拖到了脚后跟,也是斜纹细纱,褶子象开了一半的芍药,围在她的赤脚上。
这样的夜晚,按说和五百年前山鬼降生的那个晚上没有什么区别,但那时的记忆对山鬼,终是有些模糊。她今天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这糯米酒一样的月色,倒是很象她现在的心境,清醒和甘愿醉去的糊涂,各占了一半。
黑色林子的空地上,山鬼和湿婆谈了半宿。月亮的颜色越来越浅,那蓝底的天光,也渐渐地白起来。
半宿长谈,山鬼和湿婆各自都清楚,来日也好,昨日也罢,总是违抗不了,也挣脱不得。
“你晓得了?”
“我晓得了,家婆。”
“那你想清楚没?”
“想清楚了。”
“恩。哪样呢?”
“……不哪样,总归是心甘情愿就好。”
“他明天晚上就来这儿了。”
“恩。”
月亮象盐化在水里,一点也看不到了,林子里刚醒的白鹭收起长腿,轻快地飞到沅水上。豹子驮着山鬼,稳稳地踏着落叶,不紧不忙地走,在弥漫于灌木的雾气中,逐渐没了踪迹。
晚上,月亮还是那么好。冷白的光从天上落下来,在林子里拉出一幕淡青的纱帐。黑色的树干间,豹子和山鬼的身影若有若无。山鬼低着头,看自己的赤脚一步步踩在干枯的叶子上,弄出些脆细的声音。叨着一支紫色铃兰的豹子,老老实实地跟在她后面。
这是风神第一次见到山鬼。
那天晚上,他在桂树上睡得正香,腰带滑到了地上也不知道。半夜里,露水从桂树叶子上滴下来,落在他肚皮上,弄醒了他。
“你醒了?”
“……”
“给,你的腰带。”
“哦……”
山鬼坐在风神对面的桂树上,看他系上腰带,有些欣喜,又有些说不上来的忧愁。
这天的月亮,和前一天或五百年前也没什么两样,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不同。自从她做了山鬼,月亮就总是这样,糯米酒一样的颜色。
而这月亮,对风神,又是另一样的滋味。
他是南海神和云神的儿子。在他出生前一天,他老子南海神和雷神下棋,赌了一桌酒席。结果南海神赢了,雷神很是生气,拿起他的铁叉在半空里打了个霹雳,诅咒说云神马上要生的这个孩子,一辈子都不能落地,而且只有在月亮出来的晚上才能休息。
这五百年来,风神觉得月亮更象他的母亲。他比鹰还自由,也比鹰更寂寞。
有月亮的晚上,他并不全用来休息。有时候他喜欢飞得很高,直到能用手触到月亮时,才停下来。但后来渐渐就厌烦了,是什么原因,他不太清楚,大概也不愿去想清楚。
风神系上腰带,看月亮照在山鬼一直拖到脚背的裙子上,裙子里一双赤脚弯弯得象两面白色的小弓,十个脚趾象怕冷一样,轻轻地缩在脚掌前面。
“冷吗?”
“什么?”
“你打赤脚不冷?”
“恩。不冷。”山鬼低头看看自己的光脚,又看看风神,
“习惯了。”
月亮下,山鬼的眼睛里象水里的蚌壳一样,又湿又黑。她看着风神,白色的腰带、白色的靴子,白色的短衫与裤子,在这片黑色的桂树林里,正象突然开出的一朵莲花。山鬼坐在桂树枝头,眼泪象青苔表面浸出的露水,从睫毛上滚下来。
“你,怎么了?”
“没……”
月亮在向林子的一边落下去,豹子趴在桂树下,打一个长长的哈欠,嘴里衔着的那支铃兰掉在了地上。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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