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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弱不禁风的猛士──要离 by梦飞子 -- 蜜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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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弱不禁风的猛士──要离 by梦飞子

一般人的想象中,猛士总是体格魁梧、力大无比,其实并非完全如此,如今讲的一个猛士,就是一个弱不禁风的人。此人名叫要离,身材矮小,瘦骨伶仃,听说要是遇到正面来的风,他就会往后跌翻,要是碰上后面来的风,他就会朝前扑倒。看那样子也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折辱椒丘欣

一天、吴国有一位大夫病故。古人十分重视礼仪,凡有丧事,亲朋好友,哪怕是千里迢迢,也要千方百计赶来奔丧吊唁。一时间,近亲远戚,故知相好,纷纷奔阖闾城而来。要离虽是一位村野小民,却因和亡故的大夫素有交往,今日也在这里。

这日丧宴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瞎了一只眼的壮士,此人姓椒名丘欣。远居东海,据说他此次来吴地时,路过淮河,和河中神怪交了一战。那一日他来到了淮河边,翻身下马,拍拍马背,拉着缰绳正要牵着马儿到河里去饮水,管理淮河的官吏惊慌地跑过来,朝他喊道:“这位壮士,这河里可有神怪,凡有马到河边饮水,就被它拖入河中,你还是不要在此饮马为好。”椒丘欣呵呵一笑,道:“有壮士在此,谁敢作祟?哪个敢来动我坐骑的一根毫毛?”他根本没把那管河官吏的话放在心上,还偏偏就牵了马到河边去饮水。谁知,马儿悠悠来到河边,嘴巴才沾了一点河水,突然发出一声嘶叫,就被神怪拖入水中。管淮河的官吏在旁道:“好心相劝,你自不听,这不白白断送了一匹好马!”椒丘欣勃然大怒,将身上衣服三扯两扯,扯个精光,赤了膊,舞着剑,一头便扎进河去。顿时,淮河里风起浪涌,天上电闪雷鸣,真是天翻地覆、翻江倒海也似,直斗了三天三夜,椒丘欣才从水中出来,只见他浑身是血,再看他一只眼睛已被神怪弄瞎。丧宴上,他见人便将自己的勇斗神怪的经历绘声绘色讲了一遍又一遍。

“我们吴人也是好剑轻死,勇猛异常。”桌上有位老者,抿了口酒,捻着自己的花白胡须,慢慢说道。

椒丘欣却不以为意。“吴人勇猛?你举几个例子我听听。”

“你知道专诸吗?他单枪匹马,力刺王僚,难道不算猛士?”

“可以算一个。还有呢?”那瞎眼大汉道。

“前两天我就亲眼见到一个。”要离不慌不忙,抿了口酒,便说出前几天发生在阖闾城内的一件事:

那天早上,有家吃食店内聚集了不少顾客,买烧饼的买烧饼,吃面的吃面,店小二忙着给这个顾客送面、端汤,给那个顾客算账、收钞。这时,面店角落里的一位顾客等得有点不不耐烦了,招呼小二道:“哎,小二,我来这么久了,人家后来的都吃上了,怎么不给我端面来,可别把我给忘了!”店小二对那人望了望,觉得好像已经给这位客人送过面了,就说:“我不早就给你送过面了吗?”那客人觉得气恼,明明没给自己送过面,怎说给他送过了呢。就说:“你这位小二讲话太不中听,我吃过了面,难道再要想骗你一碗吃吃不成?”

早上生意实在太忙,小二自己也记不清到底给这位顾客送过面没有,但在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愿承认自己怠慢了客人,漏送了面,就说:“这我就不清楚了,你想骗不想骗,只有你自己肚子里知道了。”两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争了起来,两人越吵越凶,俗话道“相骂无好言”,到这地步上,小二就坚持说那顾客就是想骗吃第二碗面。店里客人多,生意好,确是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位客人吃过面没有,因此谁也不能为他作证。那客人急了,道:‘是你错还是我错,今天好像就没法说清楚了?’店小二道:‘对啊,除非剖开你的肚皮来,否则哪个能相信你?’你道如何?这客人一听这话,抽出随身带来的一把佩刀,撩开身上衣裳,对着自己肚子就是一刀。五脏六腑全都流了出来,众人围上来一看,果然是腹中空空,可见那小二确未给他送过面。那客人见众人都围在自己周围,说了句:“我难道要骗他不成!”众人见状大惊,有的道:“为区区一碗面,命都不要了,犯得着吗?”那客人道:“堂堂男儿,蒙冤而不能自明,要命干什么!”说完便倒在地下死了。

众人听说到此,纷纷议论,多说那客人确是猛士。要离听了一会众人的议论,继续说道:“你们猜这店小二怎么样?这店小二也不愧是条硬汉,见果然是自己错了,跑过去捡起那客人的刀来,说:‘我无端冤屈别人,枉送他一条命,还活着干什么?’说完也一刀往自己脖子上抹去,自杀了。……你们说,我们吴地人猛也不猛?勇也不勇?”

一桌子人,大多都钦佩这两人,称他们为猛士。内中却就只有那位瞎了一只眼的椒丘欣,昂起了脖子,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说:“这算什么?为争一碗面食而已!我看吴地大不了也就有这么几个为区区小事而争斗的人物罢了!能算什么猛士?”

要离见那独眼人如此出言不逊,便道:“椒丘欣先生,我见你面有傲色,莫不是先生以勇士自居吧。我听说,真的勇士,宁死不受其辱,刚才我讲的那位客人,正是这样的勇士,却被你小觑,而今听说你和神怪斗于水中,不但失了马,还瞎了一只眼,身体受到伤残,名声受到羞辱,你不去和神怪拚命,反而贪恋余生,这岂不是天地间最无用的表现!像你这种样子,换了别人,都没有面目再出去见人,你却不自以为耻,居然还要小看人家!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要离说着还连连摇头。

大家见要离如此一个弱不禁风的人儿,竟当众出椒丘欣的丑,真为他捏了一把汗,一桌子上的人,谁都能将这细细小小的要离置于死地,更何况力大无比的椒丘欣,要是他发起怒来,真不够他三、两下,便会将要离打死的。出人意料之外的却是椒丘欣被要离抢白了一顿,居然哑口无言,强压着怒火,只将一张脸皮涨得通红,一双眼睛盯着要离,像要把他吃掉似的。

要离回到家中,对妻子说:“你大概听说过椒丘欣这个人吧,就是渡淮河时和神怪斗了三天三夜的那个人,今天我在大庭广众可让他坍足了台,他对我已恨之入骨,今天晚上一定会来杀我报复,晚上你千万不要关门。”

妻子不解地看着他道:“既然知道他要来杀你,只有把门关关好,怎么反而叫我不要关门呢?”

“你照我说的去做,到时自有分晓。你倘害怕,另外住过就是了。”

妻子知道自己的丈夫做事总和常人有点不同,也不再追问,晚上留要离一个人在家,自己住到了娘家。

夜里,椒丘欣果然怒气冲冲,提了把宝剑直往要离家撞。到屋前一看,要离家居然大门洞开,他毫不费力就走了进去。他又发现,屋里所有的门也都敞开未关,任他登堂入室。进入卧室一看,只见一个人散发垂手睡在窗边,细细辨认,正是要离,刚想举剑砍去,却发现要离两只眼睛睁着,正看着自己,心倒不禁一惊。要离见椒丘欣持剑站在床边,居然仍躺着没动,也一点没有害怕的样子,确让椒丘欣无法想象。椒丘欣便将宝剑往要离脖子上一架,喝道:“你有三条理由该死,你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要离淡淡地说。

“你白天在大庭广众羞辱我,这是第一条;夜不闭门,这是第二条;睡觉的时候,毫无防备,见我来还不知躲避,这是第三条。有此三条,岂不是命中该死,你可别怨我!”

要离还是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没有三死的理由,你却有三个太不像话的地方,你知道不知道?”

椒丘欣说:“不知道。”

“众人面前受辱,连吭也不吭一声,常人也不会这样胆怯,更何况自视为勇士的你,这像话吗?进入别人家的大门,连咳嗽也不咳一声,登堂入室连一点声息也没有,像窃贼一样,不敢当面报复,只想偷袭,这像话吗?宝剑架到了我的脖子上,才对我大言不惭地说三道四,这像话吗?自己如此不像话,还来责备我,不可悲吗?”

椒丘欣被要离一顿数落,直如利剑刺心,句句中的。哐的一声,他将宝剑扔于地下,道:“我自以为是勇士,世人无人可及,我也还没有碰到过敢如此嘲笑我的人,你虽弱不禁风,却确比我勇猛,在我之上,真是天下少有的勇士,我若杀了你,为天下人所笑,但不杀你,却又何以再以勇士自称于天下呢?”说完便一头往墙上撞去,脑浆迸流,当场毙命。

弱不禁风的要离,居然让气壮如牛的椒丘欣惭愧得无地自容,自杀身亡,这件事在阖闾城中慢慢传播了开来,成为一时的美谈。

仗义赴吴宫

一天、吴王阖闾将伍子胥召到宫中。子胥见吴王愁眉不展,问道:“不知大王何事相召?”

吴王让伍子胥坐下,说道:“当日赖爱卿之力,觅得猛士专诸,为我除了王僚,使吴国君位得归嫡长。不过,王僚的儿子庆忌还在,真让我食不甘味,坐不安席呀。要是再能觅得一个像专诸这样的猛士,这件事也就不难解决了。我让你物色此人也不是一日了,不知你是否已觅到这样的人才?”

“世上就是人才最为难得啊!眼下有一个人,我觉得倒是不错,尽管这人长得并不高大,却也智勇双全,十分难得了。”伍子胥沉默久之,答道。

“谁?”吴王急忙追问。

“此人名叫要离,就是我们吴地人……”于是伍子胥将要离折辱壮士椒丘欣的事给吴王如此这般地讲了一遍。吴王求士心切,马上就说:“你快去将这要离请进宫来,我将盛宴招待。”

伍子胥不敢怠慢,马上寻到要离门上。恰好要离夫妇都在,见伍相亲临茅舍,要离忙将伍子胥迎进屋去,妻子搬凳让坐,要离抹桌倒茶。伍子胥将吴王想请要离进宫一见的事讲了一遍。要离忙道:“我只是吴下一个小民,有何德能,敢奉吴王之诏进宫呢?”伍子胥听问,将一双眼睛望着要离妻子,只是不答。要离会意,马上将妻子差遣去买点心,只留自己和伍子胥两人在屋。伍子胥这才将吴王觅猛士,欲除庆忌的事向要离说了一遍。

还没听伍子胥把话讲完,要离就急忙摇头。“我这个人啊,高不过五尺,腰不到一围,手无缚鸡之力,弱不禁风,前面吹过风来,我往后面倒,后面吹过风来,我往前面倒,怎堪受此重任?实在是大王和伍相错爱了。”

伍子胥再三解释,要离只一味推辞。子胥也无法强求,只得怏怏而归,临行叮咛:“此事请壮士想想再作决定,我过日再听你回音,并请万勿泄漏。”

原来,要离心情豪爽,明辨事理,却对杀戮一事最为厌恶。他出生那年,楚国联合诸侯各国与吴国交战,他父亲便被征召出战,死于疆场,所以他从未见过父亲一面。到渐渐长大,见别人都有父有母,自己却只有母亲没有父亲,自此对战争杀戮之事便切齿痛恨。

伍子胥来请要离去杀庆忌,要离怎肯轻许,更何况王家内部杀伐夺位,要离更是憎恶,哪里肯应。

第二天、要离将大门一锁,带了妻子往舅舅家去了。自母亲去世以后,舅舅和一个表弟就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舅舅家住长江边,已有年余未通音讯,心中牵挂,本就想要去探望,回绝伍子胥后,怕这位国相再来找他,便趁此机会离家远走了。

夫妻俩乘船搭车,晓行夜宿,第四天傍晚就到了舅舅家所在的吴湾村。一跨进村子,要离就吃了一惊。这村子要离来过多次,虽不算殷富,却也整齐,村内桃红柳绿,湖塘纵横,茅舍俨然,眼下却墙坍壁倒,尽成废墟,连河上小桥,也被大火烧断了,村道上,衣物米粮撒了一地,到处是人畜尸体,一片狼藉。

凭着过去的印象,要离带着妻子摸到舅舅的屋前,发现屋子也塌了半边,还剩得两间草房,也露出被烟火熏黑的痕迹。要离轻轻推开半掩的柴扉,走进黑洞洞的屋里,周围一片静寂。“屋里有人吗?”要离心中发颤,轻叫了两声,突然从屋角发出一个低沉苍老而嘶哑的声音:“谁?”要离还是能辨别出来,这是舅舅的声音,便道:“舅舅,是我──要离,我是要离!”“要离?要离……你怎么来啦?点火,你点火……”要离摸摸索索,总算在桌子上摸到了两块火石,燃亮了一堆柴禾。

“舅舅,你怎么啦?表弟呢?”火光中,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躺在稻草堆上,双目下陷,颧骨突出,面皮焦黄,生命就像是一根游丝,只要一口气上不来,就是一具骷髅。要离夫妻俩一齐扑到老人身边,问道。

老人见问,两行老泪,潸然而下,悲伤得鼻翼煽动,语不成声。“舅舅,你,你慢慢说……”

老人终于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要离从这不连贯的话语中,知道了数天前的一个晚上,一彪人马闯入村中,领头一人身高力大,说自己是吴王僚的儿子──公子庆忌,要带领人马杀进阖闾城去,夺回王位,凡吴国百姓都要听他号令,有粮的出粮,有力的出力。说完就开始挨家搜粮,按户抽丁,村民一年劳累,就收得这点粮食,一家数口全仗它活命,哪里肯放。真在不可开交时,阖闾军队又到,便在村中往来交锋,将个村子烧了大半,村民死伤无数。老人的儿子也就在这场混乱中被塌下的屋子压死了。老人身负重伤,躺在柴堆上,只是等死而已。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要离夫妇就在吴湾村住了下来,服侍舅舅。只是夫妻两个也无回春妙手,没过几日,舅舅便一命呜呼了。夫妻俩草草给老人殡殓落葬,看看此地也非久留之地,就动身回乡了。来时,他们并不知道这儿的战乱,因此也未注意,此番回去注意观察,一路上许多村子都是满目疮痍,横尸遍野。

回到家中,要离闭门不出,整天紧锁着双眉在家里踱步,妻子问话也置之不理。这样在家踱了几天步,突然想起到邻居家去询问,他们外出时,可有人来找过他。邻居家说,前两天确有个长者敲门找他。要离问那人相貌,邻居说,来人头发花白,身高一丈,腰圆足有十围,两眉长得甚开。要离知道是伍子胥了,隔日径往伍相府而去。

伍子胥正在内庭静思,门官报有一个身材长得十分材矮小的人来求见。伍子胥忙迎出屋去,将要离请进内室坐定。要离开口就说:“请相国领要离进宫晋见吴王。”

“那日所讲的事情,壮士已经考虑过了?”伍子胥听要离说要去见吴王,甚是高兴。

“容要离直言:谁当国君,对于我们平头百姓来说是并不在意的,老百姓只要无灾无难,天下太平,丰衣足食就好,所谓‘小民日日醉,大王万万岁’。但君王家属争权,却害苦了平民百姓。诚如相国所言,眼下庆忌在外联合诸侯,欲与阖闾一争高低,倘引兵入吴,吴民要苦煞哉。为千百万吴地同胞,要离愿去刺杀庆忌!望相国带要离入宫晋见大王。”

伍子胥听了要离这样的一席话,心中大喜。随即拉了要离的手,套马上车,直往吴王宫中驰去。

借风刺庆忌

伍子胥拉了要离直奔吴宫。

吴王阖闾听说伍相和要离入宫,忙屏退左右,将两人迎入后宫。

“大王,这就是我向您推荐过的要离。”一见吴王,伍子胥赶忙介绍。

吴王看了要离一眼,道:“你就是子胥常常提起的勇士要离?”

“下臣正是。下臣身材矮小,弱不禁风,前面来风往后面倒,后面来风往前面倒,手无缚鸡之力,称作勇士,实不敢当。但大王有所差遣,岂敢不尽力而为?”

阖闾自听子胥推荐要离之后,早将要离想象成体格魁伟高大,勇力无比的壮士,一心盼着早早和要离见面,而今见了要离,竟是这么一个矮小瘦弱,形貌丑陋的人,不觉大失所望,心中责怪子胥,怎么竟将这样一个人推荐给他。

伍子胥是何等脚色,吴王心思早已看得一清二楚,便走上一步,对吴王道:“大王,日前所讲的事,怕非要离莫属。”

要离也清楚,吴王是看不上他的样子,就单刀直入地对吴王说道:“大王欲谋庆忌,下臣能为王除之。”

“你看见过庆忌吗?”吴王反问一句,“庆忌身高马大,筋强骨壮,有万夫不当之勇,飞跑时能赶走兽,狂奔时驷马难追,伸手能接飞矢,弓箭不能中。庆忌是天下闻名的猛士,像你这样的身体,能敌得过他吗?”

“大王一定知道,若正面看猛虎、毒蛇害怕得发抖,要想制伏猛虎和毒蛇是不可能的,结果也往往只能被猛虎吃掉被毒蛇咬死;如果从旁边扑过去,抓住猛虎颈皮,一把匕首就能致它于死地,从侧面靠近毒蛇,猛打它七寸的地方,毒蛇就会被人打死。庆忌虽力大无比,但只要勇猛而无所畏惧,设法混近他的身旁,要杀庆忌又有何难,要离就能致他于死地。”要离并没有因吴王的轻视而丧失信心,反而胸有成竹,侃侃而谈。

伍子胥默默点头称是,阖闾听说,也渐感兴趣,不再像开始时那样的冷淡了。

“庆忌不但力大勇猛,也甚是机智,他在外虽广结四方之士,对吴国去的人岂会轻易相信,你又怎能近得了他的身?”吴王还是疑虑重重,对要离提出了问题。

“庆忌广结四方之士的目的,就是要与你大王为敌,如大王断我右臂,杀我妻子,庆忌一定会将我视为你大王的敌人而是他庆忌的朋友,待到取信了他,与他亲近时,我要图他一命,想来亦非难事。”要离回答说。

吴王被说动了,但又摇了摇头说:“你无罪,我怎忍心砍你右手,杀你妻子呢?”

“啊呀大王,如果我要离只安于妻室之乐,只考虑小家的安宁,国家将有患、百姓将有难而不顾,我怎能算是一个忠义之士呢?也有负于父母历尽艰辛赋予我这么一个五尺之躯。”

“大王,要离为君而忘家,为国而舍身,实在是难得的忠义壮士,千古少有的豪杰了。待到壮举成功,大王不要忘了他的忠、义,使他扬名后世就是了。”伍子胥在旁插言说道。

要离叹一口气说:“忠义不敢当,扬名后世也是空的,只要能刺杀庆忌,消吴地万千生灵涂炭之灾,要离一人身死,何足道哉!”

吴王阖闾听了要离的一席话,大大赞扬了一番。

隔日,伍子胥与要离入朝,子胥推荐要离为将,请吴王出兵伐楚,为报平王之仇。吴王瞅了一眼要离,骂道:“我看这要离,身不过五尺,腰不过一围,还不如一个小儿,岂能胜任伐楚重任!况国事甫定,岂可为一己之仇而用兵!”要离见吴王如此说话,冷冷一笑道:“我原以为吴王是天下明君,如此看来也是不仁不义、昏昧之君。伍相国使王重返君位,功大如此,王却不思酬报……”吴王大怒:“国家大事,岂容市井小人狂言,当面折辱寡人,更是罪不容恕。”当即喝令卫士,推下殿去,砍断右臂。伍子胥想要阻拦,哪里阻拦得住。群臣不明,今日吴王何以如此暴躁,更无人再敢吭声,

要离被砍去右臂,痛彻心肺,当场昏死过去,待到悠悠醒来,已是身陷囹圄。他躺在地下的草垛上,脑子里不时地出现横遭惨死的表弟和可怜的舅舅的影子,不禁鼻子发酸。他又摸着自己疼痛的右臂,心中默默祝愿自己壮志能酬。妻子到狱中来探望,要离望着妻子暗暗垂泪,哑着嗓门道:“实在对你不起,让你受此连累。不过世道纷乱,不是这样死,说不定哪一天也要死于兵乱。但愿天可怜见,能救苍生于万劫之中。”他心里明白,妻子嫁了他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不久还将因他之故而命赴黄泉,他又无法对妻子明说,更无法给她讲清他这样做的原因,妻子一旦知道,张扬出去,岂不要坏了他的大事,只能含糊其词,稍作提示。但这个老实纯朴的女人,哪里猜得透丈夫的良苦用心呢。

一日,伍子胥来探望要离,带来许多酒食,遍施狱卒。夜半狱卒大醉,伍子胥趁机帮助要离逃出牢房。要离原想回家和妻子作一诀别,只怕节外生枝坏了大事,硬硬心肠,逃出阖闾城,一路上北投庆忌而去,逢人就将自己冤屈诉说一遍。

吴王阖闾得知要离越狱逃了出去,大怒,下令将要离妻子抓来,斩于市曹,陈尸三天,然后焚之于市。这件事沸沸扬扬,闹得满城风雨。

要离辗转南北,终于见到了庆忌,一看固然长得人高臂长,腰圆背阔,力大无比,暗暗比划,自己身高止到庆忌腰间,庆忌可以将他像小鸡一样一手抓起,心想,要击杀这样一个粗壮之士,确非易事。要离一说要投靠庆忌的事,庆忌就连连摇头,不相信他是真话。要离一把扯开自己衣领,露出血肉模糊的右臂,眼泪涟涟,将伍子胥推荐他为将,欲伐楚,和阖闾发生口角,结果将他砍去右臂投入狱中,他越狱逃跑后,阖闾又斩妻焚尸等事述说了一遍。说完破口大骂阖闾无道。

过了两日,庆忌派去打探消息的探子从阖闾城回来报告,说是要离妻子果然被阖闾杀害,此事合城皆知。至此,庆忌才相信要离,问他来投他有何打算。

要离见时机已经成熟,就献计说:“阖闾残臣躯体、杀臣妻子,臣想雪耻报仇而无计可施;下臣听说阖闾弑先王僚而自立,而今公子连结诸侯也想报杀父之仇,故而不辞艰辛来投奔公子。臣久居阖闾城内,对吴地情况了如指掌,凭公子之勇,以臣为向导,虽有铜墙铁壁,必可破而入。公子和下臣的冤仇就指日可报了。”庆忌见要离言辞恳切,居然信以为真,将他留在了身边。

“我听说,阖闾任伍子胥为相,以伯?何?谋,筑城建仓,练兵择将,国势日强,我势单力薄,何以为敌?”庆忌不无忧虑地说。

“公子,那是你久不在吴的缘故,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伯?何弈蔽抻拢?只以谗佞取宠。吴中能臣只有伍子胥一人,但现在他与阖闾也貌合神离。子胥只因要借助吴王兵力报杀父之仇,才效忠出力,眼下阖闾君位已得,只思安乐,无心为子胥报仇。子胥报仇心切,推荐下臣为将,反被吴王斥责。伍子胥探狱时也曾对臣说过,欲投公子而苦于无路。若公子能出其不备,趁隙而击之,子胥必能为内应,倘放过这个机会,一旦阖闾与伍子胥重归于好,再作图谋,恐怕就迟了。”

公子庆忌以为要离说得有理,便加紧练兵,三月以后,顺江而下,发兵攻吴。

这一日,要离与庆忌同舟。要离自知,想要刺杀庆忌,凭他的力量,实是无望,如果只用短兵器的话,恐怕还未近他的身,就会被他一拳砸死,所以拿了一根长矛,站在庆忌的上风,想寻找机会下手。他也知道,凭他的力量,恐怕即使刺中庆忌,也无法至他于死地,而只能借助风力。

庆忌见要离手持长矛,说:“船上卫士甚众,何劳将军亲执兵戈?”随手将要离手中的长矛拿走了。要离嘴上不说,心中却暗暗叫苦不迭。说来也真是事有凑巧,刹时间河面上刮起了一阵风,将要离的一顶帽子吹落河中,要离随手取过身边卫士手中长矛到河里去捞,说时迟,那是快,那长矛才要向河面伸去,却猛然转了方向,直向庆忌胸口刺去,此时又猛一阵风,要离借着风力,用尽全身之力,矛头直入庆忌胸膛。

要离已取得庆忌信赖,庆忌对他没有防备,见他以矛捞帽,也不以为意,矛头突然转向,猝不及防,待转过神来,已刺透胸背。庆忌大怒,猛扑过来,一手抓住要离,倒提着他,直按下河去,连按三次,才将他掷于甲板,冷笑道:“如此弱不禁风的人,竟有胆气来刺杀我,也可算是勇士了。”

众卫士扑过来,刀枪直戳要离。庆忌摇手道:“莫杀要离,他也可算是天下的一位勇士了,岂可一日而杀两名勇士!”

要离喘息着对庆忌说道:“我和公子本无私仇,然而,公子不死,必加兵于吴,我表弟居于江滨,已遭惨死,老舅悲伤过度,也一命呜呼,吴民迟早总难免兵戎之苦;倘吴王与公子易位,恐怕我要刺杀的就是阖闾而非公子庆忌了。”

庆忌听要离如此说,叮咛周围士卒道:“你们别杀要离,将他送归吴国,以昭彰他的忠义仁勇!”

要离凄然笑道:“我自残父母赐予的躯体,这是不孝;我为事君而杀妻,这是不仁;为新君而杀先君之子,这是不义;为成人事,而残身灭家,这是不智。为人而不孝、不仁、不义、不智,岂容于世!”说完纵身向河里投去。庆忌忙叫卫士打捞。要离被打捞上船后,卫士都相劝,说:“现在公子恕你不死,你回吴国必有高官厚禄,何必寻死?”要离道:“我妻室性命尚且不爱,何爱官禄?”周围卫士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呆了,手里拿着的刀剑也忘了入鞘。要离喘息甫定,又猛然向身边一个卫士手中的刀刃撞去,当场血流满地,一命呜呼。庆忌见要离如此勇武,也叹惜道:“别看他软弱如只小鸡,可是个真壮士啊。可惜了,可惜了!”说罢也倒地而亡。

船上兵卒与庆忌、阖闾本无亲疏恩仇,庆忌一死,就直奔吴国来投吴王阖闾。吴王听闻,大喜,重赏来降将兵。以公子之礼将庆忌葬于王僚墓侧。以上卿之礼,将要离葬于阊门金阊亭旁,又追谥其妻。后来,又为要离和专诸同立一庙,岁岁受祀。此是后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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