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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族《蚩尤神话》与涿鹿之战(下)

吴晓东 （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文学研究所）撰

节录自《民族文学研究》1998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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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水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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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已海经》，还是现今苗族地区流传

的《蚩尤神话》，都有关于水攻的描述。上文已

引用过黄帝令应龙以水攻战蚩尤于冀州之野的描

写。在《山海经》中，黄帝与蚩尤的水攻战都是

通过他人来实现的，黄帝驱应龙，蚩尤请风伯雨

师。到了《蚩尤神话》，这种呼风唤雨的本领已

转到了两位主人公的身上，二者得到了进一步的

神化。《蚩》中这样写道：

瓢泼大雨从天而降，洪水涌向阿吾八十一寨

，黄龙兵乘洪水前来。蚩尤目睹洪水涌进苗兵阵

地，毫不慌忙，沈着应战。

黄龙公的兵将走到哪里，雷雨大作，河水泛

滥，田土被淹。

汹涌的洪水不断涌来，淹没了阿吾八十一寨

，苗兵及男女老呼苗民都被洪水淹没。九帅七十

二将踩水与黄、赤龙公及其兵将博斗，蚩尤踩水

与雷老五厮杀。

由于图腾文化氛围的淡化，导致了《蚩尤神

话》中人物形象的真实化，由半人半兽演化到一

般的人。相反，在呼风唤雨功能上，《蚩尤神话

》中却得到了进一步的神化，这是传说故事的演

变规律之一，越接近历史，故事越真实，越远离

历史，故事越容易神化。从这一点来看，《蚩尤

神话》亦当为涿鹿之战传说的变异。

六、“九”及其倍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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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苗族学者都主张将苗族历史追溯到古之

三苗、九黎。这里先不对此进行评论，只是感到

“苗、黎”之前的数字具有一定的规律性，值得

重视。古籍中还记载蚩尤有八十一兄弟，如《龙

鱼河图》云：“黄帝摄政，有蚩尤兄弟八十一人

。”《汉学堂从书》中的《龙鱼河图》略有不同

，说：“黄帝之初，有蚩尤兄弟七十二人，铜头

铁额，食沙石。”无论是七十二，还是八十一，

它们都是三和九的倍数。有些学者提出这都不是

实数，实指多数而已。无论怎样，值得注意的是

这种喜采用三、九及其倍数的习惯在《蚩尤神话

》中也得到了充分的体现。首先是蚩尤所住的寨

子被称为阿吾十八寨或阿吾八十一寨。[1]这都

是三、九的倍数，如果这些数字是出于一种继承

的关系，我们是否可以理解八十一寨为八十一个

氏族，每个氏族的首领，合起来是否就是蚩尤的

“八十一个兄弟”？另外，《蚩尤神话》中明确

指出蚩尤有九帅七十二将，书中这样写道：

蚩尤指令九帅七十二将带领雄兵扎营于阿吾

八十一寨周围，自己居中指挥。……九帅七十二

将领着友兵与来敌展开厮杀。不一会儿，龙兵龙

将尸横遍野，狼狈败逃。

这里的九帅，是否为九黎之首？《汉学堂丛

书》与《龙鱼河图》的出人，是还可这样理解，

即当时蚩尤为八十一个氏族之首，而这八十一氏

族又组成九个部落，蚩尤统率的是九个部落酋长

加七十二个氏族族长。称其有八十一兄弟，是指

全部，若说有七十一兄弟，则是除去了九帅（九

黎），单指七十二将领（氏族族长）。有的学者

认为九黎乃指九个人，不是九个族或部落，[2]

因为《国语楚语》曰：“少??之衰也，九黎乱

德。“注曰：”九黎，黎民九人，蚩尤之徒也。

“若这一说法成立，那么这九黎则极可能是《蚩

尤神话》中的九帅了。

无论这些三、九及其倍数是实指抑或虚指，

关键在于应有其形成的现实基础，更值得注意的

是，这种数字在古籍与民间传说两者之间得到了

时空上的完美对应。

七、平原、黄河及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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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已海经》中，黄帝与蚩尤的那场战争发

生在“冀州之野”，在《史记》中更为具体，为

“涿鹿之野”，即今河北省之涿鹿县。虽然关于

具体地理位置学者们时常会提出一些异议，但总

不出于中原，这一点是肯定的。《蚩尤神话》流

传于贵州关岭地区，这一带为多山区，然而传说

中的地点却与北方极为一致，传说中有平原、黄

河及海洋出现。传说一开始便讲：

“在远古时候，骨十八寨苗民居住在黄河边上

的平原里，蚩尤就诞生在这里的苗民中，苗民们

称自己的寨子为阿吾十八寨。称黄河边上的平原

为蚩尤坝。

认为苗族远古时代曾居住在大平原上的民间

传说还有很多，如流传于可乐恒底一带的《苗族

迁徒歌》也唱道：

直力城啊直力城，[3]

平又平来宽又宽，

大坝子一望无边，

人们年终进城一游一周。

欣赏城仙好风光，

房屋成排起在平原上。

苗族传说除了追溯自己曾住在大平原上之外

，更引人注目的是三个方言区的苗族古歌都提到

一条大浑水河，并且强调这条浑水河两边是大平

原。因此有的学者认为这条浑水河应为黄河，并

在某些书或文章中直译为黄河。《蚩尤神话》是

这样提到这条浑水河（黄河）的：

蚩尤和他的两位长兄在除掉垂耳妖婆时，把

她的三个妖娃娃装进葫芦丢进黄河冲进下游。在

离大海不远的黄河岸边，有位靠打鱼为生的白发

老渔翁在捞鱼。他听到黄河上有人的喊声，抬头

望去不见人，只见一只黄葫芦向他漂来。

如此生动的水边生活的描述，尽然出自生活

在山林之中的苗人，怎能不使人相信这是一种集

体记忆的沈淀。另外《蚩尤神话》也详细描述了

蚩尤战死后苗民南迁时渡过浑水河的情景：

余生苗民按老生翁指点，放弃了蚩尤坝，告

别了可爱的阿吾八十一寨故土，来到黄河岸边，

黄河水面很宽，浑浊得很，不知深浅，走在前面

的人被黄河激流冲走了。他们用老生翁送的五叶

竹拐杖打水，现出了一大道，于是顺利通过了黄

河。

如果早期的苗民不是居住在黄河（浑水河）

岸边，那么三大方言区的迁徒歌也就不会如此巧

合地叙述那次大迁徒的渡河情景了。

另外，《蚩尤神话》还多处提及海洋，十分

值得注意，因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山地民族，是不

会有海的观念及相应的词汇的。

八、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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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族是一个经历过无数次迁徙的民族，这一

点从其迁徒史诗可以得到证实。然而，最具历史

性的，当为九黎战败后的那次大迁徒，《礼记

衣疏引甫郑注》说：“有苗，九黎之后。颛

顼代少昊，诛九黎，分流其子孙，为居于西裔者

三苗。“上文已提及战败后横渡浑水河（黄河）

时的情景，这里更想提及的是苗族”分流“的历

史，寻此，《蚩尤神话》是这样解释的：

这就是罩雾山，大家走到山脚下，商议行走

路线时出现不同意见：有的主张由山右走，有的

主张由山左走，有的主张爬山越过去。意见不一

，只好分三路走。……往左往右走的两股苗民都

不知去处，从此没有他们的下落。

九黎在涿鹿之战后被分流的历史记载较多，

大多认为它发展成了后来的有苗、三苗。《蚩尤

神话》的这段描述，显然将历史简单化和具体化

了，但它毕竟与“分流”的历史最吻合的。

由是观之，苗族西部方言地区流传的诸多关

于“格蚩尤老”的传说，虽从“格蚩尤老”这一

名称尚难以确定其就是蚩尤的传说，但通过《蚩

尤神话》中多方面细节与古籍中关于蚩尤的记载

，我们倾向于认为这些“格蚩尤老”的传说当为

蚩尤的传说，而且《蚩尤神话》当为涿鹿之战历

史传说的演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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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原书在故事开始时称阿吾十八寨，后又改称

阿吾八十一寨，恐有误。

[2] 张岳奇：《“蚩尤”能否引作苗族族源》，

载《民族研究》1984年第4期。

[3] 苗语音译，传说苗族古时的一座城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