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好友原创】五一二川中地震亲历纪实 -- 定远麾下
【好友原创】震荡中的思索 ——五一二川中地震亲历纪纪实(二)
这是我一个发小在地震当天的纪实。他的经历颇为复杂,现在回到了家乡当一个普通的中学历史老师。
这是一个如平日一般的下午,我如平日一般无课的下午一样在宿舍里懒睡。
窗外的楼板震动和喧哗扰醒了我。
“电脑课的学生们又在抢机器了。。。”我的第一反应如是,于是翻个身想接着睡去。此时剧烈的震动让我觉得与平时不同。
“学生抢机器引起了大楼共振?”——我的第二反应如是,“不好”。
翻身而起的时候,尚未完全清醒的意识已经开始从大楼震荡的幅度意识到事态的严重,喧哗也开始被确认为是学生们惊恐的喊叫。
我的宿舍在2个教学楼的结合部——建筑学理论上最脆弱的部分。
随着震动的加剧,墙灰簌簌而下,2号楼通向1号楼楼梯的过道成了一处无人敢于逾越的险障。
在2号楼5层(我这一层)计算机房困住了10多个高一年级的学生。女生开始泪流满面,有人茫然地将椅子顶在头上。
而这时候同样不知所措的我看到英雄的出现。
地震使大多的通讯中断。在处理好学生之后,他匆忙进城去寻找自己的女友。
我第二次遇到他时,他刚返回,平安是他此刻脸上洋溢出的最大幸福。
他是学校计算机房的老师,办公室就在我宿舍的隔壁。随和的他经常会在放学留给我机房的钥匙,以便让我能使用到网络。
在我打开房门的瞬间,在万般嘈乱的环境里,我首先看到他努力地呼喊着被困学生不要乱跑,都沿墙根和梁柱蹲好。
我当时唯一能做就是同他一起,约束学生,去等待这一次噩梦的过去。
而这个年轻人当时的责任和坚定,我相信会给很多学生这一生中留下印象。
直到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次强地震的来临。我的直觉是某一根梁柱的坍塌,而剧烈的晃动使我们这一层仿佛随时可能因失去支撑而倾坍。我诅咒着这豆腐渣工程的包工头!
透过阳台,我看见越来越多的学生汇集到大操场,惊恐地看着楼上被困的人群,也就是我们。我想到了911。
2000年时的一次公司培训告诉我,很多场合保持冷静和等待救援是最好的选择。于是我选择和学生们一起坚守,而在安慰他们的时候,我真的非常茫然,这恐怖的状态是否真的能像我对他们承诺的那样会很快过去。
地震结束平静的到来显得如此漫长,之前的经历被证明其实之时发生在2分钟之内的事情。我们打开了这个应急通道,从楼上撤离。
操场上人员混乱,我的第一个意识是寻找我作为见习班主任的班级,还好,他们第一节是体育课,使他们非常幸运地没有经历任何惊吓。我也在此时确定了地震的信息。
大多数人都没有从恐惧中清醒,很多女生相拥着泪流满面。
然而在这时间,最危险的部分已经过去了。
当安顿好了学生,并确定没有人因此事受伤之后,我开始意识到,应该为这件事留下点记忆。
于是我返回宿舍,取到相机的时刻,我下意识地拍取了这一张场景:
公元2008年5月12日下午3点55分,我开始用镜头去见证这一个事件。
上千名学生聚在学校大操场上,混乱的情绪在这一方宽阔的地带得到整理和休憩。
我的镜头在这里试图捕捉一些真实发生的场景。
整个下午,通讯陷入了瘫痪。
但学生们不断地试图与外界联络和获得消息。这是一所寄宿制的学校,大多数学生住在外地,出于安全的考虑,学校的大门也紧急关闭。
很多学生徒劳地不断拨打着根本无法连接的信号,信息的隔绝让他们显得更加无助。
此刻我了解他们也在忧虑着亲人的安全,对80后自私和自我的认识,在这里有了一些改观。
低年级的学生真的是被吓坏了,在时间结束了近2个小时之后,很多女孩子仍然没有从阴影中走出来。
高二6班的一名女生,她试图在我的镜头前保持一个很好的情绪,但镜头移开的时候,她第一个动作便是去擦拭眼角不由渗出的泪水,还好我抓住了这个镜头。
老师们此时的陪伴让学生感觉到了安全。在我身处学校28天的日子里,第一次感到他们的距离原本可以如此接近。
学生的活泼很快让枯燥的操场时间变得不枯燥。这是难得的一段信马由缰的经历。老师们似乎也不愿意在这个人心惶惶的时刻,给与大家更大的压力,于是我们看到了而今社会最难得的东西——和谐。
互助和友情也在这里延续。
男女问题应该是学校中最敏感的话题,拍摄时我担心被揪作密探,太紧张,虚了。。。。
困倦袭来的时候,我们在一起。
这样的场景也让我觉得美好。
在周一的朝会上训导主任刚刚谈过的早恋问题,似乎没有人去在意它存在的价值。
在危机到来的时候,我们更需要一份依靠倾诉,对于这些学生,我丝毫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去责备。
这是在我镜头中第一张欢快的影像。
在我的鼓励下,伴随着放声地呼喊,他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情绪。我想在这个时刻,所有人都需要这样的情绪。
下午5点左右,我开始看到轻松和笑容重新回到了大多数学生的脸上,这原本是应属于他们的。
在这场危机中,我们是姐妹弟兄。困难中友情会更快的成长。至少我这样认为。
交融甚至突破了年级和年龄的界限。高年级的学生接受了小朋友的亲近,让我感受着学生们善良可爱的一面。
随处可见的V手势,让我想起了1940年的英国。
也许对于大多数孩子,他们并不理解胜利的含义。但我想这也许会成为他们一生中难得的回忆。
在30年没有经历过明显地震的四川,此次给与大家心理上的震撼仍将持续。
晚饭后,大家的心情还没有平复。背包和床单,我们能从中或得心理的慰籍么?
晚间的新闻对汶川地震进行了报道,阶梯教室的电视旁聚集了很多人,他们的脸上流露着凝重。
在向大家发出报道的同时,余震还在继续。在两次下楼之后,我已经开始习惯在轻微的摇晃中继续敲击键盘。外面下着雨,操场上还聚着很多学生打着伞不愿返回宿舍。什么时候能真正结束,谁也不知道。
我们往往在真正身处危机的时刻,才能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关心、信赖,以及所有朴素情感的重要。
在今天下午的危机中,没有死亡,甚至几乎没有受伤。乐山因为远离震中,房屋也基本没有受到影响。但我今天所感到的接近死亡的气息,远比2003年春的北京更加浓烈。我想对很多学生来说,他们也许会因此更加成熟。
而我在这一天,不断穿梭在人群中,去捕捉他们在人生第一次面临可能决定生死的时刻,我也深深感受到与我相差着一半以上年龄的这一代年轻人,他们身上也有着与我们同样的骄傲的潜质。
这也许就是我会在34岁这一年,来到这个偏僻地方的学校,去探索我人生中可能的一种价值。
2008年5月12日23点38分并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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