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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纪念我的祖父 -- 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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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纪念我的祖父-2

吉 林市被围攻几天后,丰满电站员工断炊,屡电求救,我当时以260组组长身份,极力恳请曾军长设法支援,使丰满员工能暂度难关。曾泽生军长体恤时艰,同丰满 员工共安危,令丰满守军(一八二师一个团)拨该处军粮二十万斤济急,否则丰满员工怎能在滴水成冰的严冬挨过十几天呢?军粮转借后,他们不但有饭吃,还可以 换些生活必需品。因当时国统区粮食既缺且贵,此事本来与我的业务无关,在1948年一、二月份,军长曾两次交待我向吉林市粮食局胡局长要粮,后因无粮可 还,也只好作罢。但我至今也不知道这批军粮为何转发的。我所以多次恳请军长拨粮济急,纯出于爱国爱乡之赤诚。吉林解围后,每天两架次空运弹药来吉林,准备 固守,并伺机再动。

1948年3月8日8时许,突然一架小型军机在黄旗屯机场着陆,下来的是东北保安司令部副长官郑洞国将军和参谋长赵家骧,无任何随行人员。经同军 长驱车军部,我从机场赶回,副长官连午饭都没吃,约十时许又匆匆去机场,我只看到许副官捧着曾老先生常看的胡文忠公文集赠给副长官,专机立即升空西飞。军 长无任何表情,只告诉我今天无运输机来,我预感到必有重大行动,但不知内容究竟如何?全军在镇静中,气氛非常严肃。二十二时许,军部召集部队团长以上人员 及军直属单位主官开会,军长宣布奉"委员长手谕"军克日转守长春,层级已电饬新七军在放牛沟接应,限三十六小时内全部到长春东郊二道河子集结。接着宣布行 军序列。军分两纵队转进。暂五十二师为右纵队,沿吉长铁路西进。左纵队沿吉长公路前进,以一八二师为先头,军直属部队新2l师继续跟进。以长白师范学院为 先头,部队整顿后二十三点准时出发。分发行进中联络信号表。军长问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致说"没有"。军长嘱回去速作准备。全部人员退出后,只命我稍 候。军长用严肃口吻说:根据"委座手谕"令工兵营长戴明用所有TNT约五六百公斤彻底炸毁丰满大坝和一切设施,再炸毁军弹药库和一切军用物资,限二十四时 前完成上述任务,然后随左纵队跟进。

命令像炸雷似的在我脑际回荡着,我想时间紧迫,最多二十分钟就要决定丰满命运。怎么办呢?炸?这关系到祖国未来和沿江数百万人畜惨遭灭顶的灾难, 试想约二百公尺的落差,湖水总面积百余平方公里,储水量107亿立方米,一旦炸毁,洪水挟巨大冰块,一泻千里,吉林市顷刻陆沉,一切建筑将被冰块一扫而 光。丰满下游沿江一带以及哈尔滨也必定大部地区被淹没。饱受十四年劫难的,好容易盼到天亮,转眼间梦里家破人亡,葬身鱼腹,即或能幸免于难,又何以为生 呢? 我怎忍心这样干呢?洪水无情人有情啊(连汉奸姐姐都舍得杀,父老同胞舍不得杀)。

这时抗日战争时期河南花园决口的惨象浮现脑际。我曾因公两次飞越黄泛区上空,机窗了望,开封东南一带十余县境内,真是数百里泥流。杞县、通许、太 康……等县像大海里的孤岛,少数高地星星点点,浮现在一片汪洋里。据说是五十一军周福成执行了这一决策,幻想重演水淹七军。可怜结果只淹了板垣师团三千余 人,另一个骑兵旅团在两小时前先得情报全部遁去。我们同胞却淹死将近两百多万,幸存者也无以为生。我虽是军人,尚明大义,怎能重蹈复辙呢?即使是目前无人 奈我,但也难进青史,骂名和自我内疚!

不炸吧,我官卑职小,"违喻不遵"后果堪虑,况且目前如何方能说服曾军长首肯,也是一道难关。要说为沿江人畜和祖国未来,此时此地显然是次要理由。尤有进者,我奔波十余载能有今日,得来不易,恐将付诸东流(诛心之语!)。但我流亡最终目的是为国为家乡。可是军事上的成败又决定我们政治命运和"党国"前途。在"手谕必遵 ""军令如山"的守则中,又怎能说服别人和得到最高司令部追认呢?衡量轻重还是不能炸。从军事观点举出驳不倒理由,才能公私两全。我木立那大约五六分钟。

军长急切地问:"你有什么意见?"我才醒悟过来,这是军令如山,事关重大的紧急关头,炸与不炸,取决于顷刻之间,军令在即,岂容迟疑,我急中生智,想出一条急救丰满和沿江百姓的说词。

我说:"有几点请钧座考虑。"

军长说:"你快说!"

我说:"我们是否还要回来?"

军长说:"当然要回来,不但要回来,还要收复所有地区!"

我说:"既然要回来,丰满是目前远东最大的水利工程,只有它才能使东北工农业继续发展,为我们提供所需的大部有生力量,如果遵谕炸毁,在目前情况 下,恐怕我们无力也无暇修复;就算是修复,必需清理地基,比新建还费力多倍,最重要的是我们如果没有巨大的电力,使东北工矿重新运转,给我们以后作战物资 供应带来非常不利影响(此非军人天职,军长心说,关我屁事!)

军长未作任何表示。我接着说:"第二点,堰坝落差很大,湖水听说一百零七亿立方米,炸毁后,吉林、长春、哈尔滨顿成泽国。我们如果不改变行军路 线,因为水流速比人走得快,而且水头很高,我军有被淹没的危险。即或不被淹,恐怕也无法继续前进,可能被洪水围困在土门岭一带山地。假使改由沿丰满上游, 经口前、双阳、公主岭之线,则不受洪水影响。如果既不改变路线,又遵谕炸丰满,更希望全军安全撤退,恐难两全。

军长说:"在这种情况下,怎能改变路线呢?"

我补充说:"要么改期撤退,做好改变路线准备,但通过"敌区"路线较长,两年来公路交通情况不明,恐怕重武器和辎重均不一定能保证安全撤出。"这些确属于实际情况,但我内心真正打算是为了保全丰满电站,实在不希望采取这一方案。

军长说:"你想怎么办?"

我说:"依目前情况只好不炸。"

军长有点激动,右手挥动一下"手谕":"这是委座手谕,况且在战争时期,军令怎能擅自改变呢?你能负责吗?"

我又慌恐的说:"我官卑职小,怎能负起这样重大责任,当然还要钧座负责。"

军长又说:"如果南京追究又怎么办?"

我意识到此事可大可小,大则我要撤职、坐牢、甚至杀头。小则为军长一力承担,申明现况,对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成什么大问题,最多通报批评而矣。

我接着说:"钧座命令我执行,炸与不炸我都有责任,因为军直属部队归我区处,但钧座受滇中父老瞩望,率兄弟转战滇缅,中国远征军国际有名。八年抗战,战功甚伟,如果为国战死是军人天职。如因措置失当,致使全军淹死,不独是无谓牺牲,抑且遗笑百年(曾泽生敢担此骂名否,敢担此笑柄否,全军淹死了)。

军长似作深思,但未作可否。

我又说:"为今之计,只好违谕不炸,一旦南京追究,可派我去国防部当面据实向主管厅、局陈明理由,他们相机转呈"委座",我想"委座"决不会宁可损失六十军,也要彻底炸毁丰满,那又何必命令我们撤退呢?"

军长深知我在国防部人事较熟,各厅、局主管人员多系陆大前后期同学,因而似有允意。

军长又说:"不炸怎么办?"我说:"命令工兵营长拆卸主要机器、主要部件,设法带走,如过重无法携带,可设法隐藏,并立即全线停电。"

曾军长最后说:"就这样办吧。"

军长喻允,当时我喜出望外,真是苍生有幸,国家有幸啊!

我转饬工兵营长戴明,就近执行,并准时随左纵队跟进。拆主要电机、主要部件,如不能带走,则设法隐藏,并立即全线停电。我明知戴营长不会执行拆件 命令。因为士兵不会拆。工人必不肯拆,军官一听撤退,恨不早走。如说拆件等于自欺欺人,但为了拯救丰满,还能想出什么良策呢?被中共接收后一定视为珍宝。 回忆当时,我决非对中共有什么好感,更不是事前有什么联系,纯出于爱国爱乡之愚诚。证诸今日,确属"有心栽花花不发,无意插柳柳成荫。"(唉,这时候还说这种话,您不说我家起码能分套房子阿!)

当全军在长白师范学院整队待发之际,全城一片漆黑,工兵营已全部撤离丰满。这时我心情稍觉平静,我算为故乡做点好事,为祖国保留一点元气。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军长不会反悔,再次派人去炸毁任何设施。等追究时再说吧,就这样终于保住了丰满电站。

后来他回南京,蒋亲自审问,蒋气得发抖阿,不过还是把他放了,连个处分都没有,有军而无军法,焉得不败,不过,老蒋此等处置,养士如弟兄,爱兵如赤子,你 又怎能怪我的祖父,间关百战,牢底坐穿,政协开会,有人骂老蒋表功,被他暴打?看集结号,小梁子跟谷子地,拼命,就是这个意思。。。。

中国人,可以跟邻居为了一块楼道的墙角放谁家的东西天天打架,可是,真到民族危机存亡之秋,其热血至诚,外族如何能懂,美日渐渐紧逼,逼到退无可退的一 天,或许就是兄弟同心的一天,现在让大家放下一切,为民族大义牺牲自己的利益,这是书生之见,纵横捭阖,权谋机诈,还要会会,等真到兄弟有难的那天,难兄 难弟,血浓于水,用不到外人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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