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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八二三炮击金门》作者:沈卫平(一) -- 配合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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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八二三炮击金门》作者:沈卫平(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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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8年7月18日夜,北京城华灯初上。游行队伍中的有心人发现,那个时代最

高级轿车“吉斯”、“吉姆”一辆接一辆驰过长安街,驶进了中南海。

  怀仁堂,灯火辉煌,中央军委在此召开紧急扩大会议。

  彭德怀、贺龙、徐向前、聂荣臻、陈毅、林彪元帅,粟裕、黄克诚、陈赓大

将,海军司令员萧劲光大将,空军司令员刘亚楼上将,炮兵司令员陈锡联上将,

工程兵司令员陈士□上将,总政治部主任萧华上将,总后勤部部长洪学智上将等

中国革命战争史上一批曾经翻江倒海叱□风云,如今构成了中国军队最高统帅部

的着名将领齐集一堂。一片草绿色和那一颗颗点缀其间的耀目的帅星、将星,渲

染着这里重大、紧迫、严肃的气氛。所有的“戎装”都目不旁视地注视着唯一一

个着浅色中山服的“老百姓”,他,就是坚决拒绝接受大元帅衔,但中国军队指

挥大权始终牢牢在握的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

  毛泽东动作缓缓却是用力地划燃一根火柴,点烟,深深吸入,扫视一下会场

,开宗明义宣布:现在开会。大家都知道了,世界上有一个地方叫中东,最近那

里很热闹,搞得我们远东也不太平。人家唱大戏我们不能只做看客,政治局做出

了一个决定,炮打金门!

  瞬间,会议室内鸦雀无声,空气凝结只听见吊扇旋转的嗡嗡声,历经百战熟

知战争为何物的高级将领们立刻在心头称出了毛泽东最后四个字的千钧分量。

  自从1935年遵义会议确立了毛泽东在全党全军的领导地位以后,历史便一次

又一次印证了毛泽东就是胜利的代名词。没有人怀疑他所做决定的正确性,人们

的眼神是在互相探询:既然中央和主席决心已下,炮击的军事和政治的目标是什

么?实现的条件究竟如何?

  毕竟,这是极有可能导致同拥有世界上最强大军力和最庞大核武库的美国再

度对阵、较量的重大军事行动啊:确实,换一个人,也许1958年便不会有让世界

瞠目结舌的“炮打金门”。问题是,与生俱来不信邪不怕鬼的毛泽东,这一遭就

是要针锋相对对着干,打一个样儿给他美国人看的。

  双方曾在朝鲜打了叁年,几十万士兵的鲜血铸成了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美国人自己说:一个世界一流强国和一个刚刚结束内战的残破匮乏之国打了

个平手,这本身就是一次失败,是美国陆军成军一百多年来最为惨痛的一次惨败

  从此,美国人不得不对毛泽东的中国刮目相看,既不敢随便惹他碰他,又要

想尽一切办法孤立他,削弱他。

  毛泽东则顺理成章把美国当作天字第一号敌人,像提防一只蹲在你身旁睁着

贪婪的眼睛稍有疏忽便会扑将上来的恶狼那样加以防范。

  1956年艾森豪威尔同蒋介石签订了“共同防御条约”,使美国在台湾和台湾

海峡的军事存在“合法化”。此“条约”不论怎样强调“防御”性质,都无法掩

饰其监控、扼制、禁锢、窒息新中国的战略企图,对毛泽东无疑具有一种咄咄逼

人的挑战意味。“条约”的另一个潜台词是,要长久地使中国分成两部分,让他

们互相敌视、争斗,而一个分裂的中国绝对比一个统一的中国对美国、对西方世

界更有利。

  一位西方记者写道:艾森豪威尔总统和蒋介石总统最近签署的防御条约在中

国人中间引起强烈的愤怒情绪是很自然的,就如中国的一个成语,这好比砍下你

的一段肢体再在伤口上洒盐,并很容易使中国人回忆起近一百年内许许多多使他

们民族感到耻辱和受到损伤的条约。

  中美关系继续恶化,向良性转化的可能性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一样虚幻渺茫

,全世界都感觉到了由于东西方两个重量级大国尖锐对抗使我们这个星球大厦发

出的难以承负的危险声响,人们不无惴惴地注视着,两个巨人间频繁摩擦所迸射

的火花,随时都可能成为变冷战为热战的导火索。

  面对美国的超强压力,毛泽东的方针是挺直腰杆,昂起头。1957年,他充满

自信和自豪地站在莫斯科克里姆林宫富丽堂皇的会议大厅里,向几百名中外记者

发表了他的着名论断:东风压倒西风。那确实是一个如今早己不复存在的东方阵

营空前团结同仇敌忾、社会主义声威如日中天几达峰巅的时代,亦是恐慌情绪笼

罩着整个西方世界,争夺广大中间地带的斗争趋于白炽、愈演愈烈的时代。势不

两立的双方都把世界任何一个角落的态度变化看得重如泰山,似乎每一个角落的

倾向性都事关下一次世界大战孰胜孰负的大局,必须锱铢必较,寸土不让,决不

可掉以轻心。

  现在,美、英在中东得手,呈颓势的“西风”开始了猖狂反扑,占压倒优势

的“东风”岂能袖手旁观无动于衷?

  历史的进化风驰电掣日新月异,“今天”对于“昨天”往往已经很难理解,

而“明天”又可能会产生出对于“今天”的困惑。只有重新置身悬挂着1958标志

的世界大舞台,才会对所有的戏剧情节和人物有深入透彻的了解。

  “炮击金门”在短短数天内便被决定,没有人认为它来得太快和突然,相反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中东事件合乎逻辑的发展,是显示“东风”强劲威力的最佳

选择。

  毛泽东阐发自己的意图。

  他那顿挫抑扬高亢铿锵的湖南腔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能够起到安娜•路

易丝•斯特朗称之为安定剂的作用,将他贯串一生的坚定与自信传达给每一

个受话者。他的叙述技巧也是别树一帜的,旁征博引,论古道今,纵使离题万里

,逻辑脉络仍异常的明快清晰。他倾倒众人的本事在于用娓娓道来十分浅显的方

式表达精辟敏锐的见解,和对复杂局势置于股掌的把握:

  “美军在黎巴嫩、英军在约旦登陆,镇压中东人民的反侵略斗争和民族解放

运动。我们游行示威是一个方面,是道义上的支援,从政治上打击帝国主义。同

时,我们不能限于道义上的支援,而且要有实际行动的支援。”

  “选择哪个方向进行实际行动的支援呢?只有选择金门、马祖地区,主要是

打蒋介石。金门、马祖是中国领土,打金、马是我们的内政,在政治上有理,在

军事上有利。美国找不到借口,而对美国则有牵制作用。”

  “美国所有的远东部队都进行了备战,制造紧张空气,企图牵制我。我以实

际行动回答他,牵制他在远东的兵力,使其不能向中东调兵,减轻美国对中东人

民的压力。如能调动美国海军在中东和台湾间频繁调动则更妙。”

  “同时告诉全世界人民,美帝国主义要打仗,中国人民是不怕的! 在朝鲜

战场,我们摸了一下美国军队的底。对美国军队,如果不接触他,就会怕他,我

们跟他打了33个月,把他的底摸熟了。美帝国主义并不可怕,我们推迟了帝国主

义新的侵略战争,推迟了第叁次世界大战……”

  我想,如果蒋“总统”当时就获知了毛泽东的谈话内容,他的自尊心一定会

受到很大的刺伤,一定不会愉快的,因为,毛泽东始终是把美国当成主要对手,

而把他仅当成一个不值多提的对手手下的小伙计。“小伙计”倒也罢了,却还要

挨板子,代大老板受过,十分委屈地当一回替罪羔羊。娘希匹,人格侮辱,莫此

为甚!

  但是,他并不很冤。说来颇难置信,以风卷残云之势将蒋“总统”逐出了大

陆的毛泽东,多年来在台湾海峡采取的基本上是战略守势。真正对蒋委员长具有

致命威胁的攻击准备历史上仅存一次,那是在海南岛、舟山群岛解放之后──台

湾称之为危险的50年7、8、9叁个月──那段短暂的时间内。如若不是朝鲜战争爆

发和美国介入台湾海峡,人们肯定将会欣赏到继郑成功、施琅之后历史上第叁次

也将是最为声威宏大波澜壮阔的一次征台行动,一次其规模、气势仅次于二次大

战盟军在诺曼底登陆的军事壮举。遗憾,来自朝鲜的战火无情地将日臻完备的作

战计划击碎,迫使毛泽东南兵北调,将军事战略重心极不情愿地北移,以自己国

度的长久分裂为代价,维护了一个原本分裂的国家同样凄哀但别无更好的分裂。

从此,在台湾海峡表现活跃、积极、总想跃跃一试大显身手的一方仍然是蒋“总

统”。自1950年至1958年,他的占有很大优势的海空军几乎全面控制了闽台间的

海域和天空,向大陆沿岸发射、丢下了数以千、万计的炮弹和炸弹,他的并不占

有优势的陆军也放胆策动了千余次从连、排直至师、团规模的针对大陆的袭扰、

突击行动,并有若干次小有所获。与艾森豪威尔签订了“协防条约”、获得了美

国人提供的“保险”后,蒋“总统”更加卧薪尝胆,战志高涨……

  台湾海峡水火不容的形势早已白热化到这样一个程度,不管从哪里飞溅来一

颗火星,都会引发剧烈的爆发。于是,对有几十年交情的“老朋友”进行一次叫

他真正觉到疼痛的打击,成为毛泽东老早就在酝酿和思考的问题。毛泽东悄悄然

有条不紊准备着,在福建前线,他不缺炮弹,只缺时机。战争看来不可避免,问

题只是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何等规模开场──落幕。1958,中东的偶然不

过是使台湾海峡的必然得以实现,并有了自身相当生动、丰富的表现形式。

  毛泽东继续讲话,着眼点仍是美国。

  “为了达到侵略别国的目的,美国到处打着反共的招牌,这是他的侵略本质

决定的,它是一只凶恶的真老虎,也是虚弱的、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但在远东、台湾地区,美国有着海空优势,是否会卷入,值得考虑,我们

要有所准备,他来打我们怎么办?局部战争会引起大规模冲突。”

  “我们的主要作战对象是蒋介石,尽量不与美正面冲突,因此,我们的海空

军不出公海作战,并要防止误击美机、美舰,既不示弱,也不主动惹事。”

  “以中央军委名义发个电报,命令各大军区立即进入紧急战备,把作战任务

下达给福州军区和海军、空军、炮兵,越快越好。”

  “最迟应于7月25日之前,以地面炮兵实施主要打击。第一次炮击几万发炮弹

,以后每天打1000发,准备先打叁个月。以后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

  这一天的军委扩大会议,是毛泽东最后一次亲自决策和部署重大战争行动。

一篇洋洋洒洒的开场白,已经明晰简要勾勒出他的战略意图和战术原则。而他常

胜的奥妙和指挥的精髓从来是在战略上藐视故人,面对强敌,敢于应战,不退缩

,不手软;在战术上重视敌人,谨慎从事,量力而行,知己知彼,不打无把握之

仗。如果把他此次作战的战略战术概括为“通过打蒋而打美;既要打疼蒋又要避

免与美直接作战”,可以想象,掌握好其中的“度”是达成目的的关键,而这个

“度”之中,又隐含着多少驾驭大势的高超技艺和有声有色的戏剧性啊!正因为

如此,“炮击金门”作为一篇相当奇特玄妙的大文章,为毛泽东富有传奇色彩的

军事生涯划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亦成为中国及世界军事史上颇具研讨价值的经

典之作。

  毛泽东讲毕,起身告辞。

  具体计划部署像一份考卷留给了众将领。

  高级将领们用热烈的掌声表示对于最高统帅的支持和信赖。

  人们兴奋地交头接耳,“惩罚老蒋,牵制美帝”──此次大规模炮击的两大

目标已经明确。

  也有人提出,打上叁个月以后再做什么?毛泽东没有讲。按照逻辑,炮击即

便不是解放台湾、澎湖的序曲,起码也是拿下金门、马祖的前奏。待到了炮击正

式展开,今天在座的许多将领才逐渐理解,毛泽东的“只打炮、不登陆”背后,

原来还有一些更为深层和久远的谋划和思考。

  7月19日,新华社发布了两条简短消息。

  一条是:中央军委扩大会议已于昨天胜利闭幕,会议针对目前国际局势,对

国际工作进行了讨论,并且作出了决定。决定了什么?消息不曾披露。

  另一条是:19日晨,我国外交部西欧司黄华司长,约见英国驻华使馆临时代

办向英国政府提出严重抗议,反对英国政府出兵约旦,集结军队,企图侵略伊拉

克共和国。并宣布,中国对帝国主义的侵略和挑衅行为,绝不会袖手旁观!

  如果把两条消息放在一起琢磨,本是可以嗅出一些征候来的。不知为何,西

方和台湾的特工们对这两条不很醒目的消息均未引起足够重视。而朝鲜战争已经

证明,对中国的动作和警告不予重视,不久的将来是要陷于被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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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弦月如钩,河汉无声。

  中海侧畔怀仁堂的灯光刚刚熄灭,北海侧畔一幢琉璃瓦绿顶大楼即刻灯火通

明。

  总参谋部是中国四百五十万军队的大脑。这位身材瘦小、步履急促的四星将

军则是这栋古色古香建筑物的大脑。

  粟裕大将的座车驶出中南海,径直开到总参办公楼。

  交办的第一件事:将中央军委的作战命令立即传达下去。

  然后,摊开、挂起一幅幅各种比例东南沿海和太平洋、远东地区作战地图,

对福州军区拟定的炮击预案再次进行研究和审定。

  总长深夜莅临,预示一架强大、精确的作战机器正式启动,进入点火程序。

  紧张而热烈的研究于不知不觉中持续到第二天上午,灯光早已让位于干劲十

足的朝阳,人们发现,年过半百的总长依然精神振作。

  1949年,上海解放,粟裕受命组织攻台战役。

  四十年过去,大陆方面才将一直视为绝密的攻台计划及未能遂行的情况披露

于世。

  粟裕领命之初,攻台形势相当有利。此时,“蒋委员长”尚未从偌大一个大

陆丢弃殆尽的教训中清醒过来,而把他最后叁十几万部队分驻海南、台湾、舟山

叁大岛。战略构想十分完美:以岛屿对抗大陆,叁点成一线,海南扼制广东、台

湾俯视福厦、舟山锁闭沪浙,退,可互为犄角鼎足依托;攻,可全线同时展开或

突出某一重点。自然,粟裕对“委员长”的部署甚感满意,你愈是分兵把口,愈

有利于我各个击破。他曾向毛泽东建议,必要时可考虑暂不攻击较易攻取之舟山

,而先攻最难打之台湾,台湾既下,统一中国的最后一道难题必将势如破竹迎刃

而解。

  面对台湾的7个军14万惊弓之旅,粟裕初定以8个军20余万人发起攻击。计划

尚在呈报待批过程中,粟裕的攻台军一部已分别在胶东沿海、长江口和天目山开

始了模拟越海登陆及在台湾山区作战的训练。

  “委员长”很快便觉察到了台湾本岛的防御力量太弱且兵源有限,于是,饥

不择食慌不择路,把求助的眼神瞥向了日本,决计以重金招募日本炮灰。不久,

一支二万余人的日本雇佣军开赴台湾。日本人再次登临台湾,虽不是重演五十年

前的鲸吞强占,但用武士刀斩断宝岛与大陆的血脉却同出一辙。日本兵的顽强、

凶悍、团队精神和战术精湛又是举世闻名的,这使得粟裕在评估他们的战斗力时

,就不能用1=1,而只能用1≈3的算式来计算:如果2万日本兵约等于6万国民党

兵,那么6+14=20,台湾拥有的国民党守军战力应以相当20万人来看待。如是,

原拟8个军参战已不够,粟裕对战役决心第一次做了较大修改,计划投入攻台的兵

力增加到12个军、50余万人。1950年5月,四野发起海南战役,歼敌3万3,拿下全

国第二大岛。

  但由于是无海空军条件作战,无法封锁各港口和机场,致使薛岳率近7万人撤

逃台湾。此时此刻,“委员长”做出了在他的军事生涯中也许是最为艰难但也最

为果断的决策:叁天之内,将舟山12万守军悉数秘密撤出,集中一切兵力,确保

台湾基地。

  现象上看,叁岛已丧其二,辖地仅存台澎金马,但台湾兵力陡增1倍,达40万

人,成为一颗名副其实难以一口咬碎的硬核桃。粟裕迅速向所部发出指示:敌人

已集中40万左右的陆军及其海空军全部守备台湾,未来对台作战将更加激烈与残

酷,原定以4个军为第一梯队的准备已不够强大,需增加至6个军。这是他对战役

决心做第二次较大修改。6月末,情报又侦悉台湾正加紧补充部队,估计其陆军在

我未来发动攻击时可达50万人,海空军亦得到加强。粟裕再向军委和毛泽东报告

:我在数量上已无优势,但只要能登陆成功,且能于突入纵深后站稳脚跟,仍可

完成预定任务。

  为了更有把握起见,如能从其他野战军中抽出3至4个军作为第二梯队或预备

队则更好。至此,粟裕叁度修改战役决心,计划参战兵力达16个军以上。

  问题是,增兵较易,增船大难。粟裕掐指一算,为确保战役胜利必须在四、

五小时以内有第一梯队15万人左右登陆,并有相当数量的运送第二梯队船只,而

现手中所有船只仅够装运4个加强师,为第一梯队所需的一半,征船造船买船又均

需时间。别无良策,再思叁思,下决心向军委报告:攻击台湾须进一步准备,此

役关系重大,我们对攻台作战如无绝对把握,则不应轻易发起攻击,而宁愿再推

迟一些时间。

  就在此时,朝鲜战争于不期间骤然爆发,栗裕绞尽脑汁几易其稿的攻台方案

只好无限期束之高阁,老将军临海嗟叹,将未能登陆台湾视为终生的憾事。

  时隔八年,粟裕的一头乌丝,已是黑白参半,他终于又等来了机会,再次编

制对台湾实施打击的作战方案。虽然八年前的那一案如今派不上一星半点的用场

,但毕竟这是对自己当年未能把胜利之旗帜插上那座岛屿的一种安慰和补偿吧。

  作战参谋逐点介绍金门敌军目标的方位、性质、防护力和我军准备打击的手

段。

  粟裕聚精会神听,一般不插话。偶尔会突然发问,提出几个问题,如:不要

讲“估计”、“可能”,你能不能肯定回答,胡琏指挥部的确切位置就是这里?

能不能再准确一些,金门的补给被切断以后,粮、弹究竟可维持叁个月还是四个

月?是不是认真计算过,我们到底集中多少火炮,才能对料罗湾实行有效封锁?

等等。

  炮战,炮战,双方以炮为剑,隔着大海过招格斗,自然,粟裕最关心的还是

双方大炮及炮弹的数量和质量。此时,金门拥有美式155毫米加农炮20门、155毫

米榴弹炮96门、105毫米榴弹炮192门,共计308门。我军105毫米以上榴弹炮223门

、100毫米以上加农炮73门、100毫米海岸炮4门、130毫米海岸炮19门,共计319门

。我方的优势是在福建地区库存炮弹甚多,共达89万,余发,敞开打,足够打半

年以上。

  但由于远程火炮较少,中程火炮多,钢筋混凝土工事很少,土木结构野战工

事多,在大口径火炮和永备工事方面并不占优。粟裕沉吟良久,用铅笔尖狠狠地

敲击桌子几下:下决心再调大炮去,从全国调,立即调,火炮数量不超出金门50

%,这仗宁肯推迟……

  粟大将在对台对金用兵问题上,再次表现出超常的谨慎。

  采访中,许多总参老人都说:对台慎言用兵,不似粟总风格,又恰是他的风

格。

  中国共产党人在短短叁年内,能够遍扫六合,靖定天下,将曾经不可摇撼的

蒋“委员长”席卷而去,请出大陆,成因多多,从纯军事角度看,毛泽东的韬略

筹谋是其一,拥有一大批顶尖拔萃的统兵将才是其二。国民党军数量、装备、训

练上的优势被共产党军队高出一筹的战略战术相抵销,早已是无争的结论。据说

,“委员长”在屡战屡负一败再败之后,曾气得大骂部属无能,发出由衷的感慨

:共党人才何其多,我党庸才何其多?科班不如草台,官军不敌绿林,黄埔生打

不过土包子,天又奈何!

  群星争辉。格外耀眼夺目的几颗中有一颗叫“粟裕”。粟裕自谦:我只是沧

海一粟。他的老战友们说:在浩瀚的沧海上若能看见一“粟”,那这一“粟”定

是闪光的“金米”(红军时期,粟裕化名“金米”)。

  解放战争,是粟裕军事才华大放光彩的时期,华东战场无数次生死鏖战,均

是由他与陈毅悉心谋划,具体组织实施的。

  军事,是粟裕的终身职业。他像许许多多的专门家一样,精于本行却拙于其

他。

  他不擅言辞,从不夸耀自己的过去,也不允许别人吹捧自己,他把在华东叁

野时两让司令(与陈毅)的美德保持了始终。因此,他在世时,是属于位尊而并

不显赫的类型,直到他1984年辞世后,人们对他的赞誉歌颂才如潮而来,悲恸哀

悼缅怀的真情,感人至深。人们纪念他敬重他,一是他的品格,二是他的指挥。

他的品格高风峻节,他的指挥如诗如画。

  粟裕指挥作战的特点是:不循常规,不拘一格,知险而进,险中求胜。他认

为,只要有超出一半胜率的六、七分把握,这仗就可以打,就值得打。苏中七战

七捷、莱芜战役、孟良崮战役、济南战役、以至稍后的淮海大战,莫不如是。当

他摘取了一个又一个胜利之后,人们对他心悦诚服了,始知他走出的“险着”恰

恰是事关全局的“妙着”。他求险,并非感情上的冲动和直觉上的鲁莽,而是源

于对敌我双方实力的精确计算,源于对各种方案反复比较后择取最佳的魄力决心

  但在对台用兵问题上,一向作风果敢泼辣、决策履险犯难的粟总是否过于谨

慎了?高级将领中也有人窃议:如果在1950年6月朝鲜战争爆发之前,破釜沉舟、

举兵攻台,也可能……

  粟裕说:不行!金门失利的教训太深刻。不重视血的教训就要流更多的血。

  又说:中原逐鹿,两军对垒,“有把握”通常可理解为比50%再多一点的能

够打赢的可能性。而隔着一片大海作战,六、七分把握绝对不行,八分九分也不

行,非十分不可!

  又说:大海平平,一览无余,未来的攻金攻台之战,是没有多少“巧”可讨

的,就是磨盘碾秤舵,硬碰硬。不但要有数倍于敌的火力、数量优势,而且要有

足够的船只,保证第一、第二甚至第叁梯队的船只。还要懂得潮汐、风向、登陆

点的选择。

  我们攻坚、野战是行家里手,但越海作战是外行,凭老经验想当然不行,要

吃大亏。 几十万人马上去了,可能一鼓作气一胜到底,也可能上不去,叫人家

反下来,那就是无路可退全军覆没。

  拿破仑说过:懂得战争基本规律的人可以做将军。但也懂得战争特殊规律的

人才是聪明的将军。

  粟裕,正是一位不仅着眼于战争的一般规律,而且时时在注意着越海作战特

殊性的将军。

  粟裕做指示,反反复复强调的就是两个字:纪律!

  “这次炮击封锁金门岛作战,是毛主席的战略决策,海军、空军、炮兵参战

部队,都由福州军区前方指挥部统一指挥,都要无条件地服从指挥,要打就打,

要停就停,令行禁止。不许各行其是擅作主张。”

  “发现特殊情况要及时请示报告,任何人不得贻误。”

  “特别是处理美机、美舰,一定要遵守中央军委的既定作战原则,不出公海

作战,不主动攻击美机、美舰,严守自卫。”

  “……”

  粟裕用坚强的理智抑制住欲望的诱惑,附加了诸多的限制词“不”。他着眼

于炮击金门最大的特殊性: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军事较量,而是一场政治仗

  瞄准那个海岛的弓弦,正在一厘一毫地绷紧。

                       6

  7月21日,台湾海峡暴雨滂沱。

  卅载未遇的一场特大降水福祸参半。

  恶劣天候使得终日在福厦空域穿梭飞巡的台湾侦察机无法出动,为大陆方面

大规模的军事调动扯起了一道天然屏障。但老天爷的慷慨排泄也把闽江、晋江、

九龙江撑破了肚皮,陡然暴涨浊浪滔滔的江水像好不容易才逃出牢笼的一群野牛

,咆哮而去,横冲直撞,公路、铁路在它的践踏之下到处塌方,遍体鳞伤;43座

桥梁不敌重击,呻吟歪斜,断骨折筋。

  十万火急开赴战区的一支支摩托化炮兵部队在各处受阻。

  采访中,几乎所有的故事都是从那场下得人心烦躁、险些误了大事的暴雨说

起。

  梁树森老人说:炮击金门,我们遇到的第一个敌手不是国民党也不是美国人

,而是龙王爷尿泡胀破了,落下来的一大堆麻烦和困难。

  梁树森,一位牛高马大、耿直爽快的河北同乡。1958年任炮叁师叁十九团团

长,离休前任建阳军分区司令员。冒昧问起梁老高寿,他呵呵笑道:挺好记,炮

战那年37正当年。现在(1993年)把那俩阿拉伯数码倒过来就得,刚好73,不中

用喽。我又问:梁老,我曾往漳州干休所写信查找过您,不知您……?他像一个

不会掩饰的诚实的小学生:前后二封,通通收到。对不住,我没回信。叁十多年

了,现在都什么形势了,还提打炮那段干啥?不过您从北京大老远地来找我,陈

芝麻烂谷子事还得说,哪段有用,您自己筛吧。

  1958年7月21日那个雨下得大哟,昏天黑地,倾锅倾缸。我一件衣服晾在院里

忘了收,警卫员以百米冲刺速度去拿,来回就那么几秒钟,浇了个透湿,像刚从

池塘里拎出来。大江小河全涨满了,浪头挟着漩涡,在眼前那么打个晃就跑出老

远,没了影子,好吓人。而且南方那雨不像咱北方,下得越猛住得越快晴得越早

,南方的雨虽说也有忽大忽小的时候,可就是不停,就那么沥沥拉拉下了一个来

月,生是把咱部队害惨了。

  那天一大早,我接到紧急通知,立即到厦门去开会。原以为是布置抢险救灾

任务呢,到了厦门才知道,马上要打仗。叶飞、刘培善,张翼翔等军区首长都到

了会,打仗的目的意义简单一讲,接下来就是按照地图各自找阵地位置。我的团

归叁十一军统一指挥,阵地在厦门的黄厝,打击目标小金门,最迟24日夜必须就

位。

  军情似火,军令如山,我连阵地都顾不上看,下午让叁十一军捣鼓个吉普车

往回赶。那时部队没有一点作战准备,汽车一多半在封存,油都抽光了,我要不

回去,家里非乱套不可。

  我的团驻南安。回南安必经泉州。车到泉州,泉州大桥已被洪水冲垮,只能

坐摆渡。那个鸡巴摆渡楞不让上,让我们到下游去找船。我一下火冒叁丈,指他

鼻子骂:今天你他妈让老子渡也得渡,不让老子渡也得渡,耽误了老子打仗军法

处置你!我骂的是难听一点,不讲理,但没法,一切为了战争,胜利是最大的道

理。摆渡怕了,乖乖把我渡过去。

  到驻地,天色已暗,根本来不及搞什么“动员”,把上级意图扼要向几个团

营干部一交待,部队通电般立刻动起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扛枪打仗,责无

旁贷,吃喝拉撒睡后勤保障这一摊我全顾不上了,就抓车、炮、弹叁项,几小时

后,全团出发。

  我们团清一色的苏式122榴弹炮,一个连4门炮7辆车,全团36门炮百八台车。

夜间行军,车灯大开,数里光龙,全速疾进,景象蔚为壮观。每一个人都很豪迈

很激情,我也不例外。我是抗日战争时期参加八路军的,解放战争、抗美援朝都

有一份,看着我军由小米加步枪发展到汽车加大炮,并且能亲自指挥一支摩托化

炮兵团队打大仗,心里边真有一种不虚此生、没白干一遭军人的感受。当然,还

有一种渴望拼搏建功立业的冲动。

  22日凌晨,我们团到达泉州。头一辆车一停,整个车队便一辆接一辆停下来

。我的车在中间位置,问前边:为什么不走了,咋回事?前边报告:

  泉州桥还未修复,二十八军100加农炮营已被卡在渡口,过不去。紧接着,炮

13团等部跟上来,泉州大街上,挤满了车和炮,排出去十几里地,谁也动弹不得

。天渐渐大亮,我的腔子里什么豪迈啦激情啦统统没有了,只剩下呼呼冒烟的肝

火。跑到渡口去看,摆渡一次只能渡一门炮或一辆车,四十几分钟往返一次,按

照这样的速度计算,24日夜间无论如何不可能进入阵地。最要命的是,那时福建

沿海敌特很多,如果给台湾发个报,台湾乘天气转好派飞机来轰炸,庞大的车炮

队根本就挪不动窝,也没有地方疏散,结局很可能是还没等我们炮击金门,对方

就先下手为强,给我们来个火烧连营700里。能不着急?急得你恨不得揪住自己的

头发,把自己甩过河去。

  节骨眼上,28军詹大南军长从后面上来了。早有耳闻詹军长是身经百战的老

红军,初次谋面,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严厉。严厉得像个六亲不认的黑包公,那

两道倒八字眉和紧抿住的嘴真叫你望而生畏。这样的主官平常生活工作中有时难

以让人接受,但战场上绝对需要。战场上最怕那种叁脚踢不出个屁来的粘乎肉头

干部。没有说话如打雷、令下如刀下的严厉劲,你就甭想镇唬住叁军,甭想调度

千军万马。詹军长一过来先找负责渡口组织的83师马副师长,碰巧马副师长刚刚

有事到别处去了,詹军长就骂街:

  把个渡口搞得乱哄哄的,他人跑到哪里去了?赶快给我去找,再不来老子毙

了他!又指着工兵团长的鼻子骂:几小时内你要不把桥给我修好,我就毙了你!

别人都远远躲着詹军长,我不管,跑过去敬个礼:报告军长,按作战计划,应该

我们团先过,现在没办法,车子都挤住了。詹军长又骂:混蛋,通通给我让路,

谁不让枪毙他!还别说,詹军长的几个“枪毙”真管用,渡口的秩序马上好多了

,二十八军100加农炮营立即给我让出一条道来。要不然,谁让谁呀,麻烦大了。

  我的团插到江边,还是过不去呀。听有人讲,下游几里远的地方,有座浮桥

,过人没问题,过车炮不知行不行。我就拉上参谋长去看浮桥。那桥晃晃悠悠的

,上面铺木头,乍瞅确实有危险性,粗量一下,汽车上去,两头轮子外侧也就各

剩半尺来宽吧。看来看去没把握。车管股长说:我豁出去过一趟看!这个车管股

长是国民党的解放兵,一级驾驶员,技术特棒,他居然把一辆车一门炮弄过去了

,我们都捏了一把汗。再看,桥虽晃,但挺牢固。于是,下决心把部队拉过来,

集中七、八个老驾驶员,由车管股长指挥,过完一辆再过一辆,终于,折腾到下

午,我的团全部过了江。我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从嗓子眼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过了江,距厦门还有百十公里,前方再无障碍,司机们一路鸣笛一路狂奔,

黄昏到达厦门。连夜看地形,挖工事,搞伪装,24日下半夜,大炮全部进入阵地

,装定好诸元,就等着千里之外,从北京传来的毛主席那一声开打令了。

刘华老人说:

  1958年,在我的记忆中就是一个“大”字,什么都是“大”,大跃进、大炼

钢铁、大放卫星、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大炮发言、大雨倾盆……

  1958年那个雨大得真是没法形容,再以后我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雨,而且不是

下一阵子,彻夜下连天下,把所有人都下得头大火大脾气大。

  刘华,一位文质彬彬、学者风度十足的1939年入伍的老八路。先干政工,后

学炮。改行是因为一次战斗,一群大老粗围着一门刚刚缴获的簇新的日本山炮干

瞪眼冒傻气,谁都知道家伙好,谁都不知道咋样搞,唯有刘华喝过几天洋墨水,

花几天功夫边琢磨边鼓捣,让一堆废铁变成了宝,从此,便和炮结下了不解之缘

,操炮操了一辈子。1958年,任二十八军炮兵副军长,离休前,任福州军区炮兵

参谋长。在福州炮兵干休所寓所内,他慢条斯理、文诌诌地回忆、叙说,你绝对

看不出他曾是一位统制过数千门大炮的司令官。我想,和虎将詹大南做搭档,一

文一武,一张一弛,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大概也算一种优势互补、相得益

彰的安排吧。

  1958年主席决定炮击金门,事先没有一点迹象,我们也没有任何准备。

  7月21日军里正开着常委会研究日常工作呢,突然接到叶飞一个电话,传达中

央意图,下达作战命令,搞得我们措手不及。会议立即改题,别的问题都搁下,

就谈作战。军长詹大南,我一个,参谋长张维滋,政治部主任丁士采,组成前指

,以后叫莲河炮群,我任副总指挥。炮群以我们军一个军炮团叁个师炮团为主,

配属其他地方调来的炮兵部队,对付大金门,火力很强大。

  刚刚行动,就赶上特大暴雨,泉州桥被冲垮,向厦门开进的部队都挤在泉州

了,到处都在猛按喇叭,到处都是泥和水、车和炮,泉州乱成了一锅粥。我跟着

詹军长去视察渡口。詹军长大发脾气,见人就骂,除了对我客气一点,连对参谋

长张维滋也是大喊大叫没个好脸色。詹这个人脾气急躁,对部队要求严格,很多

人见他就像耗子遇见猫一样乖,真怕他。其实他这人是个很好的同志,骨子里待

人很宽厚。

  渡口处,军区工兵团正在抢修桥梁,詹军长把团长找来,劈头盖脑一顿训,

最后,拍拍手枪:限你几点几点把桥修好!修不好,老子就毙了你!

  (我问:如果工兵团长未能完成任务,詹大南真会枪毙他吗?刘华说:不会

。杀人也不能那样随便,还得经过军事法庭嘛。而且,真要杀,我,还有军常委

其他同志也不会同意嘛。)

  六几年我在福州住院,碰巧那个工兵团长也住院,姓什么我忘记了,黑黑的

,大高个子,山东人吧。我们聊天聊到了1958年那段,我就替詹大南向他道歉陪

不是,说:当时我们对你态度可是不大好哟。他笑笑说:没什么,打仗嘛!不过

,詹军长要真把我给毙了,死得也够冤枉的。

  其实,你就是隔一小时枪毙一个团长,泉州大桥也是抢不出来了。多亏了下

游的一个浮桥,部队勉勉强强全部通过了。但时间耽误了一天多。

  只剩下两天时间,又要冒雨抢修野战工事,又要解决那么多部队的宿营、吃

饭问题,一个人长两个脑袋八只手也干不过来呀。军部设在莲河方向一个叫火烧

灰的村子里,有一段时间里,军找不到师,师找不到团,团找不到连队,乱套了

  最乱还是7月24日夜部队进入阵地的那个晚上,好乱哟,没法形容的乱啊!整

整一夜,我紧张得连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想喝点水没有水,想打个电话没电话

,说实话,我当时很没信心。

  上面只知道按地图下达命令,说一声“限时进入阵地!”要知道,地图上标

的路都是一些土路、小路,窄得很,加上下雨,到处泥浆,部队同时出来,又堆

到一块了,谁都想头一个进去,谁也不让谁。现在检讨,我们指挥上确实有不少

问题。我真急成了没头苍蝇热锅上的蚂蚁了,因为我们完全在金门的火力范围之

内,如拂晓前部队不能就位隐蔽,敌人发觉首先向我开炮,损失将无法估计。我

们根本就没法还炮,也没法疏散,只能干挨打。

  我下了一道命令:哪一门炮,哪一辆车出现问题,确确实实走不了,立即推

到路边,翻到沟里去,不能影响大部队行动!

  万幸,天亮前各部队都到了位,坏天气也有好处,使敌人观察不便容易麻痹

,我们这边千军万马大折腾,那边仍然在糊里糊涂睡大觉,真让人难以相信。但

现在回想起来,也确实险象环生,让人后怕。

  任务面前无困难,命令面前无条件,这是我军的传统。7月25日晨,我们炮群

按照军委和军区的要求,完成了大规模炮击金门的准备。

  詹大南老人说:1958年那场大雨确实可恶,差一点让我贻误了军机。我们炮

兵进入阵地是限定了时间的,我向军区立过军令状:保证全军按时进入:进入不

了,你们可以枪毙我!

  詹大南,穿上红军军服戴上八角帽后的第一个职务是给红二十五军军长、日

后的徐海东大将当警卫员;摘下领章帽徽前的最后一个职务是南京军区副司令员

。对詹大南而言两个职务之间不光是一级级阶梯,还有数百次战斗和无数次从死

神手掌逃脱的经历。

  1993年夏,我专程到南京军区高干俱乐部采访他,年逾七旬依然威严的老将

军正在专心致志听书法讲座,摸了一辈子枪杆的手接着握笔杆,武将铁硬的外壳

原来也包装着多样的兴趣和丰富的追求。

  我的第一个问题纯属好奇,所以问得极为小儿科:战斗中,您毙过执行任务

不坚决的部属吗?他大惑:打仗就是一个目的,消灭敌人,怎么能随便杀自己人

呢?我的第二个问题:如果工兵团长不能按时架好桥,您真会枪毙他?他依然大

惑:我说过要枪毙他?记不得说过这样的话了,确实记不得了。

  我不想再自讨没趣,赶紧转话题,问起关于那场雨。老将军一拍茶几,恨恨

说:他妈的,1958年,要是老天爷撞到我的手里,我非拿枪把他毙了不可!

  泉州桥被冲垮了,部队确实很乱,我就亲自跑到渡口去指挥,我的官最大嘛

。打仗,不论防御还是进攻,哪里最重要最吃紧主官就应到那里去。

  部队看见你来了,才有主心骨,你也才能了解第一手情况,以最快的速度做

判断、下决心。

  我在渡口的脾气可能是大了一些,但必须给下边一些压力嘛,你一压,点子

啦办法啦都出来了,天大的因难也就克服了。军委给军区的是死命令。军区给我

的是死命令。我给下边也只能是死命令。一级压一级,压垮的不是部队,是困难

  部队打胜仗凭什么?就是凭一股气,一股劲。长征时,我们红二十五军走到

豫西,正是12月前后,数九寒冬,风呼呼刮,真冷啊,人全冻僵了,手冻得连扳

机都扣不动,敌人把我们团团包围住,后有追兵,前有堵截,一个参谋主任说,

红军没指望了,大家把枪丢了,各逃各命吧。徐海东马上命令把他抓起来,阵前

枪毙!然后,率部队硬打猛冲,半夜才冲出包围困,重伤号全丢了。那一次真叫

九死一生死里逃生生死存亡啊!但通过这一回,我也明白了,面对再强大的敌人

,再恶劣的自然环境,你都必须保持压倒一切敢打必胜的那么一股气势。

  1958年,那么大的一场雨,7月21日接到命令,24日夜全军进入了阵地,只有

叁几天时间嘛,可以说困难重重,但我们按照要求完成了炮击准备。当时,我向

前指一边报告情况一边想:我们的部队好啊,我们的战士好啊,还是红军留下的

传统,这一仗,我们已拿下了第一个回合。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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