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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胆略·铁军无畏(5)》(一) -- 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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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胆略·铁军无畏(5)》(五)

第五章 胆略(五)

  

  “明天恐怕就出不去了”,一路所见让刘新国十分担忧/“群众必须全部转移”,谭炎书记一语重千钧/头一道水,“祝福的歌”带来的可不是好运/进退失据,周洪许面临巨大压力/打开手机,“开路先锋官”看到的是生命的呼唤/“它能保佑我们出山”,老太太死死抱着一只大公鸡/汉家阿妈藏家娃,血和汗滴在同一片土地上/天险绝地也是一线生路,周洪许坚决“不抛弃不放弃”/深谷中的军歌,军队和老百姓一起向前,向前……/“不是不怕而是很怕”,炮团老政委道出“铁军无畏”的“方法论”/“可我们听见了也看见了呀”,送信的战士救出了4位群众/“进去一趟出来不能空着手”,代价是一位士兵张口吐出的两个门牙/“团长出来啦”,“胜利大逃亡”结局圆满/有了里子还要面子,落难的士兵们操练起了“一二一”/三进天池驰援花石沟,“铁营长”要再向虎山行/“放下武器”,留守的冯荣连长带回了一位特殊的“灾民”/“你们创造了‘四个第一’”,张、李首长说“以后炮团的部队要什么我们就给什么”!

  

  庞、曾二位师团首长在金鱼嘴苦苦等候的那个晚上,周洪许团长的压力已大为舒解。

  天池中学那位退休的王老师夫妇看到部队来了非常热情,把家中所有的存粮存水都搬了出来,还让战士们把柴禾通通堆在空坝上点起了篝火。日前转移出山的部队留下的两顶帐篷都安排了70岁以上的老人和孕妇,官兵们用能搜集的零星塑料布给群众搭了几座简易帐篷,也只能安排老人、孩子和伤员,其他人都只能坐在露天里——我们在金鱼嘴到处找地方避雨那会儿,他们就相互依偎着在瓢泼大雨中沉沉睡去……

  命捡回来了,雨当然也就挡不住瞌睡虫了……

  那天晚上用王老师提供的粮食熬了大米粥,却也只能保证群众,官兵们继续啃干粮。

  招待所管理员杨锡双也给团长搭了一个简易帐篷,周洪许却拒绝睡进去:

  “不行,部队还在这里哩!”

  晚上来了余震,周洪许还不时地跳起来查看:“有没有伤人?”

  “没有,一个也没伤着!……”

  如此担惊受怕,这一晚上的觉,肯定是睡不舒展了。

  这还不算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明天怎么办,往哪儿走?今天白天几次遭遇危境都能化险为夷,脱困而出,多少有一些侥幸的成份,然而幸运之神不会老是那么关照你!400多人的队伍啊,一个人都不能出问题!这个压力可是太大了,出山的路来的时候已经看见了,这么多老老小小,那堰塞湖根本没法过去!可那里出不去,又还有哪里能出去哩?……

  就在周洪许苦苦思量的时候,80多岁的王老师给他送上了一颗宽心丸:

  “周团长,你在操心明天的出山的事情吧?别担心,到了这个地方就好了!这里有一条路上大天池坡,再翻过白云山,下到老熊沟,就有路通到马尾。小时候赶集,我就走过这条路,昨天你们已经有部队从那里出山去了……”

  王老师指的这条路,实际上就是日前梁刚刚、那维东们为“宁绕远,少涉险”所新开辟的“生命通路”,“有部队从那里出山去了”,其实就是梁刚刚所率二营、随他们之后转移出山的史文宏副政委、王洪涛营长所率的炮团三营以及预备役、空降兵等兄弟部队。不过由于通联手段的局限,周洪许与史文宏始终没有联系上而且现在也联系不上,他当然也就没法知道这里还有一条新开辟的“生命通道”……

  通讯啊通讯,这要命的通讯!

  虽然尚不能预知王老师所言这条道的明日究竟会是个什么状貌,但“有路”和“有部队从这里出山”这类“有效信息”,已经足以舒展周洪许紧锁的眉宇和沉重的心情了:这才真正是“胜利在招手,曙光在前头”的生命福音啊!……

  他紧赶着向老人道谢:

  “老人家,太谢谢你了,不然我明天又得派人开路!这路上有没有悬崖峭壁呀?”

  “没有,就怕有些路已经断了……”

  “路断了倒不要紧,只要没有悬崖绝壁堰塞湖,都好办!”

  周洪许心说我们进山以来,哪条路又不是断的呀?只要不是断崖绝壁,怎么都成啊!

  ——这一路的悬崖绝壁堰塞湖,可是把他们给折腾惨了!

  后来在谈到这一段经历时他很是感慨:“有吃的没吃的,有喝的没喝的,能不能睡好觉,当时都不觉得有多重要了。最担心的是找不到出山的路,王老师把这些情况一说,我心中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感觉踏实多了……”

  次日7时他们出发时,队伍中又加入了一些天池的群众,包括王老师一家。

  上白云山的路虽然也很崎岖难行,但大家的精神头还是高多了。这一路上都有梁刚刚他们作的标记,而且日前大批军民出山时也已经踩出了“路”的模样——这在日前被悬崖绝壁堰塞湖把一颗心闹腾得大起大落大忽悠的人们眼中,那差不多就是一条“高速公路”了……

  不过“行百里者半九十”,在这最后的冲刺中,还是有老百姓打熬不住,想选择放弃。

  一连四班班长王永红和全班战友负责护送一位81岁的老太太和她怀胎8个月的儿媳妇,在白云山狭窄的山脊上通过时,婆媳二人吓得浑身发抖,老太太执意要战士们把她放下来,就留在这儿“生死由命”,孕妇也泪雨涟涟挪不动步。王永红等又不得不唇焦舌燥地一番哄劝:“翻过山就是汉旺了,再坚持一会儿,你们不是两条命而是三条命,一定要坚持到底……”

  信守着“不抛弃不放弃”,战士们还是硬背着搀着婆媳俩上了路。

  下到老熊沟,看见那条乡村公路了,所有的人都情难自抑,流下了眼泪。

  “开路先锋官”张开顺悄悄打开了手机:妻子、儿子依旧笑容如花。

  电话拔通了,他对妻子说:“我很好,不用挂念……”

  没有回答,话机中传来的是妻子低低的啜泣。

  ……

  周洪许团长率转移编队出发时,曾祥明政委这边也是一通忙活。

  那天凌晨在得悉周洪许等已在天池宿营的消息后,我随庞、曾首长一起回到营地,挤进战士们的帐篷倒头就睡了一觉,早上醒来时是已是8时左右,出得帐篷看见曾祥明政委在营地草坪上跟炮团干部们对着一张地图指指点点,那是他们在商量如何去接应团长。而营地内炮团的官兵们也是一脸严峻看不见笑容——我在“帐篷招待所”泡方便面的时候有位小战士告诉我:庞龙副政委和曾祥明政委那一夜几乎就没有睡觉……

  由于无法与周洪许团长联系,不知道转移编队究竟会从哪条道出山,曾祥明政委当时作的是两种准备,分别向金鱼嘴方向和马尾方向派出了两支接应小分队,小分队负责用对讲机沟通与保持曾祥明政委与周洪许团长的通讯联系,如果哪个方向有了转移编队的确切信息,准备待命的接应人员、物资、救护车辆就开向哪个方向。

  马尾方向的接应小分队由四连政治指导员张立率宣传股战士梁峰及四连3名体能最好的班长常海东、黄小武、孟兴能等组成,18日11时左右,他们沟通了与转移编队尖兵的联系,随即向曾祥明政委报告:已与团长派出的尖兵取得联络!转移编队将于下午15时左右可以抵达马尾!

  这个消息非常令人振奋,曾祥明政委马上带人出发,前去接应周洪许团长。

  14时左右,我也随庞龙副政委等赶到马尾。在得知“失踪”的人们已经浮出水面之后,我最关心的问题就是“有没有伤亡”,而庞副政委的回答是“没有”。这个回答使我的心情就象当天的天气一样变得晴朗起来:“谢天谢地啊谢天谢地”,网络上这“失踪”的传闻终于可以就此打住,而且对谁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圆满结局……

  那会儿我还不知道他们这一路的艰险,但已揣测出那位硕士团长所承载的压力。

  到了马尾那条乡村公路的尽头,车已不能前行,我们就在那里等候着出山的队伍。

  那天天气非常晴朗,炎炎烈日把日前一夜的电闪雷鸣瓢泼大雨的痕迹吸纳得干干净净,直升机也连二连三地在山谷中进进出出。那是在去清平输送补给物资和转运留在那里的重伤群众——空降兵一支部队还在那里继续接应搜救从绵远河上游小木岭地区出山的群众,炮团一支10余人的小分队也还在那里留守和“打扫战场”……

  15时左右,周洪许团长的队伍终于出现在人们的视野里。

  出现在我眼帘中的这支队伍状貌实在不佳,不象是“凯旋”倒象是“落难”:稀稀拉拉,乱七八糟,军队和老百姓亲亲热热,老百姓和军队拉拉扯扯。战士们一个个晒得跟黑蛋似的,军容不整,军威没有:有的头上没帽子,有的身上只有背心,背着老人,扶着孕妇,抱着小孩,抬着伤员,扛着五颜六色的包裹,掂着七七八八的行李——还有一位扛着残疾人的假肢……

  不过有一点倒是整整齐齐一模一样:他们眉宇间都透着一股自豪。

  “洪许……”

  庞龙副政委迎上前去,一把抱住周洪许。

  这一天一夜里我耳边时时都是“周洪许”,直到这当口才瞅见真容:中等个头,和那些战士们一样晒得黝黑黝黑的脸庞,太阳穴上贴着一块“创可贴”——莫非这玩艺儿还有提神健脑的作用?绉绉巴巴的作训服透着一片片盐渍,就跟谁画上去的一样,腿上鞋上也都被一块块干结的黄泥遮盖得看不出原有的颜色……

  要不是挂着脸上那副眼镜提示这是位“知识分子”,我面前活脱脱就是一老农民!

  “这位大校姓什么?”人群中一位头戴安全帽的磷矿职工问我身边一位战士。

  “那是我们师副政委,庞龙!”

  磷矿职工面呈惊喜之色,上前握住庞龙副政委的手:

  “老排长,是你呀!你还认识我么?”

  庞龙副政委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磷矿职工:“你……你是……李平?”

  “是我呀!在磷矿就听说你们是云南过来的,我看那作派猜着就是咱们老部队!”

  原来他也在炮团所在师服过役,在新兵连时,庞在副政委当过他的排长。

  两位老战友,在特珠环境特珠场合下的意外相逢,很有些戏剧性。

  李平这回出山是负有特殊使命的,他们一行携有磷矿上所有的现金和有价证券:黄伟贤副书记15日冒险进山,将向平书记替换到山外主持磷矿安置工作后,又根据上级指示,让磷矿还在山中的职工随王敬斌所率炮团直属队官兵在16日转移出山。16日晚,在得知周洪许团长准备于17日携清平乡老弱病残群众出山的消息后,黄伟贤决定将磷矿所有现金和有价证券也全部转移到山外——李平和几位磷矿职工肩负的就是这个特珠而又重要的使命……

  这个“特珠使命”责任之重大是不言而喻的,李平们之所以跟上炮团这支转移编队,那也只能出自于“信托”二字。按理,在转移编队遭遇小岗剑堰塞湖拦阻之时,他们几位青壮年职工原本可以随押运爆破器材的清平乡派出所几位民警一起,搭汽车轮胎拉渡过湖,更快地脱离险境。但基于与周洪许同样的考虑,他们还是把“安全转移”这一注押在了炮团官兵们身上:爆破器材和炸药要在湖中淹了就淹了,不会造成什么损害,而这些现金和有价证券要真是在过湖途中出了问题,那可就真是“无可挽回的重大损失”了……

  这位老兵的选择没有错,跟着部队走最有安全感,何况还是自己的老部队。

  ……

  庞、曾首长接到周洪许后先行下山了,我继续呆在那里等了好一阵子。

  ——400多人的军民混合转移编队前后距离拉得很长,直到17时左右才全部过完。

  一群战士搀着一群老头老太太走来。

  “老人家,昨晚上有住的有吃的么?”我迎上前去。

  老人们争先恐后地诉说起来:“有啊,大米稀饭都紧给我们吃了!”

  “给我们搭了帐篷,娃儿些在外头淋雨,硬是好娃儿噢!”

  “噢哟,从岩子下来的时候,他们吊起索索(绳子),抱到我们下噢……”

  “亲儿子都没得楞格好噢!”

  ……

  又出来几个战士,背负着一位断腿的少年。

  一问,少年叫王红旭,16岁,左腿骨折。

  16岁?与背着他的几名小战士年龄相仿啊!“解放军叔叔”?最多是“解放军哥哥”。

  少年的母亲叫杨秀琼,她告诉我,这一路上,都是这些“小哥哥”在背负着自己的儿子。

  我记住了其中两个战士的名字:高平,多吉次仁(藏族)。

  ……

  最后看到的一群战士特别让我动容:他们可能是走在最后担任收容任务的,所以没有扶老携幼。而当我刚对着他们举起照相机时,这群战士马上调整步伐,整理军容,抖擞精神,雄纠纠气昂昂地操练起“一二一”来……

  我的天,都落难成啥模样了?还来这个?

  要面子啊要面子,上上下下都要面子!这支军队这个团队的这些娃娃兵啊!

  ……

  接我的车来了,鼻子酸酸地我想邀这些战士上车一起走。

  战士们很礼貌也很硬气地婉拒了:“谢谢首长,我们自己能走回去!”

  还客客气气地替我关上车门。

  是个兵都这么有了里子还要面子,这部队,那还能错得了?

  ……

  回到山下的收容集结地,一坝子老百姓还围着军队哭天抹泪,难舍难分。

  席地而坐的战士们中间有一个乖巧的小女孩,抱着这亲一口,抱着那个也亲一口。

  “来,亲叔叔一个!”

  “也亲我一个!”

  ……

  她的父亲却在一旁声泪俱下:“全靠这些兵噢,不然骨头渣渣都不晓得丢哪了……”

  有战士介绍说,这个小女孩儿才3岁,非常乖巧,一路上也不晓得害怕,还噎噎呀呀地唱着歌,大家也因此找到了不少“黄莲树下弹琴——苦中作乐”的好感觉。而他的父亲却因行路艰难,几次都累得坐在地上要选择放弃。大家一路都在劝他坚持:“每往前走一步,就是朝生存走一步,为了你这么可爱的孩子,你也得往前走……”

  一位拉着周洪许团长的手不放的中年汉子眼泪汪汪:

  “周团长,太谢谢你们了,你们硬是铁军!不晓得该啷个谢你们噢!”

  这位汉子我日前在金鱼嘴见到过。那个下午,他就一直在眼巴巴地等待母亲出山。

  旁边的群众也七嘴八舌:

  “这些云南来的兵,硬是得行!”

  “当了兵的娃儿硬是有出息,二天我娃儿也送去当兵!”

  ……

  哨音响起,战士们集合,各单位清点报告人数……

  炮团210名官兵,一个不少不;随队出山的226名群众,全部无恙——在这226名群众中,80岁以上的老人有20位,其中年龄最大的93岁;10岁以下的儿童11位;两位孕妇;两位残疾人,一位患小儿麻痺症,一位高位截肢……

  这些群众中还有一位叫吴光明的老人,他就是日前先于转移编队出发的旌阳区国税局那7位老人中走散的那一位。这位老者仗着体力较好很快登上了山脊,却也因此走岔了路而与其他6位同伴失散,在山脊上密林中他转来转去不知跌了多少跟斗,踩着切断河流的合拢山梁跑来跑去,水一身泥一身从来就没有干过,不知什么时候又阴差阳错与炮团转移编队不期而遇,然后就跟上这支队伍并在其中4名官兵的扶助下顺利转移出山……

  与此同时,滞留清平的重伤员和老人们也被直升机陆续转运出山。

  至此,旌阳区国税局旅游团队的17个成员一个不少,全部转移出山。

  ——一个“胜利大逃亡”,终于功德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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