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关东四大郁作与云南十八怪（八） -- 履虎尾

以凶猛威风论，黑瞎子在兴安?H长白山的老林子里是稳坐第二把交椅。

长白山里的狗熊，长的黑黑的，圆圆的，头大，腚大，腿粗，毛长，再配上一对小小的眼睛，看起来傻呵呵的，笨乎乎的，所以，关东人给它起了个拟人的外号――黑瞎子。

黑瞎子在兴安?H长白山里称王称霸，自有它的几件法宝。第一，是又厚又重的一对熊掌。黑瞎子轮圆了熊掌，一巴掌打过去，别说是人了，就是一头老牛，脊梁骨也得让它打折喽。俺们那嘎嗒有句歇后语，叫“熊瞎子打立正――一手遮天”，这句讲究，就是这么来的。

黑瞎子的第二件利器，是它的那条舌头。据说，黑瞎子的舌头上长着半寸长的倒枪刺，它要是舔在你的脸上，能连皮代肉，舔出你的骨头来。关东学堂里的先生训斥没有记性的学生，总是骂曰：“你怎么没皮没脸啊，脸哪儿去了，叫熊瞎子舔去了？”

黑瞎子的第三件利器，则是它的又圆又重的大屁股。黑瞎子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不吃活物。它捉到猎物，一定先弄死了再吃。怎么弄啊，用大屁股坐呗。西方老毛子胡说八道，什么狗熊不吃死物，那真是瞎扯蛋。你看见过黑瞎子吃活物吗？黑瞎子要是吃活物，它还要它的大屁股干啥？呵呵，黑瞎子的大屁股，就是用来坐死猎物的，它捉住猎物后，先不急着吃，一定要用屁股来坐坐。一屁股坐下来，猎物在那里叫，黑瞎子再坐第二下、第三下，直到猎物不叫了，黑瞎子才吃哪。你自己掂量掂量，黑瞎子的大屁股足有三四百斤重，它要是往你身上坐，不用三下子，准得把你的肠子给坐出来。

黑瞎子猛一看起来傻乎乎的，笨呵呵的，这其实是假象。人们信以为真，也经常用狗熊这一贬义称呼来嘲弄蠢人，这实在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告诉你吧，黑瞎子一点儿也不笨，它灵份着呢。

黑瞎子跑得快极了，你就是骑上快马，也跑不过它。它要是追你，你可要糟糕了。不过，人是万物之灵，人们很早就发现了黑瞎子的弱点，那就是黑瞎子满脸的长毛。在长白山里行走，最好不过就是别遇上它；一旦与黑瞎子狭路相逢，打了照面，你可别乱跑。你先判断一下风向，然后，你再顶着风逃跑。人顶风跑虽说是费点劲，黑瞎子呢，它顶风跑就不行了。它脸上的长毛被风一刮，全扎到眼睛里来，黑瞎子的眼睛就睁不开了，变成名副其实的瞎子了。

黑瞎子会爬树，嘿嘿，爬得可灵份了，“噌噌”几下子，就爬得老高。黑瞎子上树干什么啊，去吃鸟蛋啊。就算没有鸟蛋，树上还有猴头啊，木耳啊，那都是黑瞎子爱吃的东西。虽然黑瞎子上树麻溜，下树，可成了问题。呵呵，它不会下树啊。怎么办，黑瞎子也不怕，它有它的办法。黑瞎子用四肢抱稳了横枝，重心一下降，就吊在树干上了。在横枝上吊一会儿，黑瞎子一闭眼睛，“手”一松，“噗通”一声，从树上掉了下来。黑瞎子的屁股又圆又肥，虽然把地面砸出半尺多深的大坑，它还没事人儿似的，爬将起来，满不在乎地走了。

黑瞎子会游泳，有水性。每到春天，黑龙江里的大嘛哈鱼逆水而上，到上游来产卵，黑瞎子就到江边来捉鱼。黑瞎子捉鱼的本事可大了，它跳进水中，用两只前爪一按，再伸出嘴来，那是一扑一个准。有的大嘛哈鱼跳出水面，想从黑瞎子的头上逃走，嘿，哪里逃啊，黑瞎子一跳老高，在半空中张开大嘴，一口就把鱼叼在嘴里。鱼捉得多了，黑瞎子的口味也开始讲究起来，它光吃鱼肚子里面的鱼籽，整条的鱼身子扔在一边就不要了。

三伏天，灌满浆的青苞米是关东人的美味，呵呵，黑瞎子也中意这一口。等天黑了，人回屋里睡觉了，黑瞎子就来了。它先是放开肚皮，猛造一顿，吃饱了，它还不回去，它还要捎带点，好回去给它的小黑瞎子吃。它用右掌“咔嚓”一声掰下一穗青苞米，顺“手”塞在左胳吱窝，又用左掌掰下一穗，再塞进右胳吱窝里。就这样，掰呀塞呀，塞呀掰呀，穷忙乎了一夜，天亮了，才心满意足的回窝。可是，它到底带回家几穗苞米啊，雪个或是即晴斑竹费心给算一算吧。关东学堂先生骂学生，总是这样骂：“左耳朵听，右耳朵冒，跟熊瞎子掰苞米似的，后边儿的刚记住，可前边儿的又忘光了。”

到了秋天，满山满林子的野果子都熟了，黑瞎子可来劲了，不管是山里红啊，山榛子啊，山葡萄啊，山秋梨啊，它是放开了肚皮，来者不拒，一顿猛造，每天都是撑得走不动了，才一晃一晃的回家睡觉。造啊造啊，吃得那个滚瓜溜圆。

长白山的冬天说来就来，北风卷着烟儿雪，那个冷啊，就别提了。关东人形容冬天的冷劲，说：“撒尿带棍子，拉屎要带锯。”虽说夸张了点儿，可也八九不离十。黑瞎子膘厚毛长，不怕冷，可是，别的动物却受不了了，都躲进窝里去了。趁着这个时候，黑瞎子要睡觉了。在哺乳动物中，冬眠的动物没有几种，而黑瞎子却是其中的一种。黑瞎子找了一棵空心的大树，钻进去一顿呼呼大睡，睡得那叫香啊。这时候，别的动物偶尔从旁边经过，总要提心吊胆的。你要是一不小心，弄出点动静来，把黑瞎子的美梦给吵醒了，那你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它不把你撕成碎片才怪。有时候，黑瞎子自己醒了，肚里饿了，可，吃什么啊，啥吃的也没有，黑瞎子就把自己的熊掌举到嘴边，用舌头去舔，左掌舔一下，右掌舔一口，连皮带肉吞进肚里去，不饿了，就又睡去了。

春天来了，黑瞎子从树洞里爬出来。睡了一个冬天，黑瞎子饿瘦了；走起路来，又捏手捏脚，慢吞吞的。为什么啊，一个冬天，黑瞎子饿醒了好几回，它把自己脚上的皮啊、肉啊都舔光了。这样的脚走在路上，能不硌得慌吗！能不疼吗！呵呵，这可怨不着别人，谁让你自己的嘴巴谗啊。不过，黑瞎子不怕，它逮着嫩枝嫩叶一个劲儿的造，很快，身子肥了，脚下的老皮老茧子也磨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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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西西河电子期刊 第11期 2004年6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