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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那年庐山(二十二)政治局常委会 下 -- 史文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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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李锐《庐山会议实录》 8 月1 日常委会 (上)

8 月1 日常委会,仍然大多数时间由毛泽东讲话,进一步清算彭德怀的历史总账。毛泽东讲的内容很广泛,从江西到庐山,从军事到哲学,从马克思到列宁,几次路线斗争等等。彭德怀在谈到一些历史情况特别是关键问题时,有不少对话。周思来只问过一件事,他们一起同斯大林谈话后,送彭德怀出门时,斯大林跟彭德怀说过什么话。刘少奇也只问过,长征时在三军团一件不关紧要的事,直到最后才讲了一篇话。彭真解释过延安整风时,平江暴动士兵委员会成员受审查事,表示歉意。

  第一个发言的是朱德,态度比较温和,只是就信的内容而谈。当然,没有“击中要害”。还没有讲完,毛泽东即将腿抬起,用手指搔了几下鞋面,说:“隔靴搔痒。”弄得朱德脸一红,就停止了发言,直到散会,只是最后讲了几句话。接着是林彪发言。(我的记录本上没有朱德的发言,也没有林彪最先讲的几句。也许是当时没记,也许是前面丢失了一两页。)林彪是7月17 日上山的,当然是搬来的“救兵”。可能已决定让林接管军委工作,但这次会上还没有同意彭德怀辞职。林彪开始只讲了几句话,可谓“击中要害”。为整个即将召开的全会和斗彭纲领定了调子。林彪说,彭德怀是野心家,阴谋家,伪君子,冯玉祥。中国只有毛主席是大英雄,谁也不要想当英雄。他讲这几句话时是声色俱厉的。

  毛泽东:无动于衷,不懂世事,麻木。(这几句话大概是对朱德发言“一般化”说的)收那么点材料(指彭德怀的信)。李锐怕“湖南集团”,我加入。(对彭德怀说)老死不相往来,这么多隔阂。结疙瘩要解开,办法是谈开;倾箱倒柜而出。整人,目的是要三五七天睡不着觉,不触及灵魂深处不行。中央苏区整我,也睡不着觉。整我狭隘经验主义,山上无马克思主义,这是第一次反“围剿”后,我们这些人早几天也在城市的。邓(小平)毛(泽覃)谢(维俊)古(柏),毛、谢是炮筒子,他们对教条主义起名“洋房子先生”、“本本主义”。而土包子,是毛派。但整狭隘经验主义,给我很大刺激,因而读了几本书,到后来说我一贯右倾,机会主义,这是政治结论。

  (对彭德怀)交心要交足。你通不通?不通,以后再通,我们不是苏联那一套(指党内斗争),我们有自己的一套。

  昨天没有讲完。你这个同志(指彭德怀),经验主义,承认的?就是不是马克思主义,华北座谈会后,也想搞点马克思主义。我的“狭隘经验主义”称号,是任弼时加的;对我有很大帮助,读了几本书,很感谢他。德波林的《欧洲哲学史》,就是打水口期间读的。原来不懂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是什么东西。两者就是马克思主义的理论基础。基础不懂,必出乱子。你是另一种世界观,经验主义也是一种世界观、方法论。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首先是世界观,也是方法论。客观存在决定主观意识。客观物质世界经过自己大脑,形成概念、判断、思维、理论、政治纲领。客观影响主观。人的思想从哪里来的?你不懂,也许懂几个名词。不承认这一条(客观存在决定主观意识),永世搞不好。客观世界要不断反复,才能进人主观。如商品的二重性,人们天天买东西,几千年,天天买,等价交换,形成社会关系。这在马克思主义哲学诞生以前即形成的。商品是对立统一,价值与使用价值的统一。客观世界决定主观世界。客观世界是第一性的,客观独立于人的意识之外,不受人的意识影响。精神是第二位的,辩证唯物主义观点用于社会,即历史唯物主义。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关系,经济基础即生产关系。两个对立面相统一,人与工具,劳动力与生产手段,构成生产力;生产力再和生产关系统一。生产关系有三部分:所有制,人们相互关系,分配关系。(对彭德怀)你这个同志事务繁琐,事务太多。我也如此,读书少,后来养成读书兴趣,一拿就是历史、小说、笔记,这些较柔和。理论书太硬。《政治经济学》我就没读过,陈伯达也没有读过。要养成读书习惯,各种书都读,包括文学、历史、法学、心理学、李森科、摩尔根。李森科又恢复名誉(赫鲁晓夫吹的),不能不预闻它。政治局委员不懂些理论,做工作难。你这个同志,世界观是经验主义,非马克思主义。世界观又名宇宙观、人生观、社会观,总名历史唯物主义。有社会世界,还有自然世界。辩证唯物主义讲自然世界。物质世界包括人类,统名客观世界。开始从自然世界起,然后形成统一,客观主观对立应用于人类,就有了历史唯物主义。

  (谈到这里,刘少奇进来。)

  我说彭对马克思主义理论哲学基础不懂,经验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敌对体系。你如果承认是经验主义,那就是同马克思主义敌对,是马克思主义的对立面。现在好像讲经验主义舒服点。但这是宇宙观、方法论,不好随便承认的。如任弼时讲的,说我是狭隘经验主义,我就不承认。你如果承认,但还不知道经验主义是何物,以为做点工作,有点经验就叫经验主义,但在哲学体系上,并不是这样理解的。不懂得经验主义是指马赫唯心主义经验论。《唯物主义与经验批判主义》这本书,就是列宁批判马赫的,不容易读,然而必须读。此书反对波格丹诺夫、卢那察尔斯基,他们悲观失望。1905年党涣散,列宁自己长期研究多少年,才写出来的。因为理论基础不一致。我也不懂多少理论,不是教授,只是知道一些。教授要读很多书。我书读得少,是些什么意思,大体懂一点。如杜威主义不懂,太复杂,简单意思懂一点。柏格森主义、无政府主义、唯心论、哲学史,看过一些,没有作过深入研究。看书和研究是两回事。冯友兰有研究,才写出《中国哲学史》。看了,不等于研究。因此,马克思主义、辩证唯物主义、历史唯物主义你并不清楚,即基础不懂。根据这个基础的另外一些学问,也就不了解。

  (彭德怀又谈到在江西时,主席送他的《“左”派幼稚病》和《两种策略》两本书,至今还保存着。)

  这两本书是阶级斗争作品。阶级斗争是历史唯物主义范畴。从古代讲到现在,这是历史唯物主义。推翻封建主义、帝国主义,是近代的事,又是一门学问。考茨基专门写过《阶级斗争》,翻译是恽代英的功劳,但译得很不好,读了很得益。考茨基是大马克思主义者,同普列汉诺夫差不多,后来变成反革命,同伯恩施坦不同。伯恩施坦跟恩格斯做事,是银行小职员,无理论修养,得到恩格斯信任,逐步发展,站在马克思主义旗帜下。恩格斯死后,他背离马克思主义,为第二国际首领。怕死后接替的是考茨基。

  列宁同考茨基决裂,成立第三国际。

  马克思、列宁是闹独立性的。马克思从青年黑格尔派分裂出来后,同资产阶级哲学决裂,创造了无产阶级的哲学。列宁领导下的社会民主工党从第二国际中分裂出来。这种独立性是必须闹的。第二国际变成资产阶级政党,是背叛了马克思主义的政党。如果我们现在闹独立性,则是同马克思主义政党闹。党即使有错误,也是部分错误;即使有路线错误,也应采取合法态度。历史上党同陈独秀。罗章龙、李立三、王明等作斗争,都是合法斗争。王明路线一定时期在党内占优势,我是少数派,保留意见,服从组织,严格执行组织纪律。你(指彭德怀)不那么严格,党性、组织观念、纪律观念差。你有个理论:为了革命。多次听你讲过,井冈山时期,一二三次反“围剿”都听见过:有利于革命,专之(专擅)可也。如打朱怀冰,不可能请示,没有办法,专之可也。各根据地除重要问题外,次要问题不必事事请示,不然应当统一。特别是发生争论时,领导集团意见不对时,只好自己吃苦。如中央苏区,一个谣言,想开除我党籍,开会时捅进去。当几个月民主人士。写信给中央,开除党籍不对,现在何等时候,讲不清楚,不要开会。后来遵义会议,是合法斗争。四与三之比(指通道会议到黎平会议间的争论),洛甫、王稼祥做了好事。洛南是理论家,这次犯错误。

  洛甫那时几次动摇,后来被说服。每次开会,四比三,我服从,不同第四人谈。到黎平,才改变了战略,争取群众,公开讲,博古赞成(这以后长征才避免了逃跑主义)。采取合法手段、合法态度解决问题,等一等,比采取非法手段好。这是讲领导机关犯了错误情况之下,要改变其错误而言。

  六大后的中央委员没有几个:周恩来、毛泽东、任弼时。朱德、项英、李立三。邓发(补的)、陈潭秋、关向应、张国焘、瞿秋白(按:朱德、陈潭秋不是六大选出的中委),后来有四中全会选的,五中全会选的,王明提议六中全会补选的。中央主要领导班子还是四中全会、五中全会选的。王明提拔的人,多数转变过来。如果没有相当的时间和适当的政策,就不行,转不过来,从遵义会议到七大,用了10 年时间;政策是从团结的愿望出发,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否则转不过来。杨家岭大会,陈奇涵建议不要选王明、博古。还有王盛荣的揭发(王明、博古宗派)。但不选王明,势必团结不起来。洛甫、任弼时解除武装,靠《六大以来》、《两条路线》,《两条路线》一摆出,即解除武装。那些文件我许多没有看过。会理时期,华北时期,(对彭德怀)你闹独立性,有电报,重大问题自己干自己的,可执行可不执行。可执行者,自己意见同上级相同的;不执行者,即不相同的。(谈到会理会议时,因当事人面对面,林彪不能不说实话:他当时写信给中央,要毛、朱、周离开军事指挥岗位,由彭德怀指挥作战,事前并没有同彭德怀商量过,与彭德怀无关。这使彭德怀得到点安慰:总算澄清了20 多年的一个误会。)洛川会议作了决议也不服从中央方针,到华北军委分会另发指示。军委是一个部门,不能闹独立,不服从可以申述理由;何况华北军分会作的是根本违背中央方针的决定。我对军分会小册子批的话,首先给彭看,后给王明看,讲文件本身责任由军分会负,总而言之不对。解决党内问题,一万年都要讲合法方式。没有铁的纪律,无产阶级的任务不能完成。

  这是一条规律,写在《“左”派幼稚病》内。如何能形成铁的纪律?列宁讲了三条:一条是政治路线正确,打败仗就难说了。一条是善于联系群众。

  你跟人的关系搞不好,10 个元帅,除自己外,都对你有意见,工作怎能做好?对于元帅,你如此看待:一个也不佩服,不在眼下。哪个在眼下?10个大将更不在话下。这种观点同马克思主义政党、阶级斗争、党的学说格格不入。党的内部关系。党与人民的关系,你没有搞清楚,解决的办法只一条:自己革命。你说:一半对一半(毛泽东说,同彭德怀的关系三七开,彭德怀坚决不同意,说对半开),总有点功劳。就搞这一条,你多次讲过,为了革命,专之可也:决策不请示。各人都用此理论,那怎么办?现在有无线电、电话、汽车,还可以步行、骑马嘛。封建时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因相隔太远,遇紧急措施,专之可也。马援打常德五蛮、水苗,年老了,一定要打,害了病,毫无办法,少数民族厉害得很。汉兵无纪律,内部矛盾,将领之间,硬无办法,只好妥协。用皇帝诏书宣抚,讲和,赦免。洛阳太远,假传圣旨。这种事可做,所谓矫诏。对此历史家有各种评论,可以,不可以。没有可能请示时,可以矫诏,用上级命令名义。

  同在北京城,10 年9次电话,1 年不到二次。我的责任是官僚主义。比较注意及时或隔一时间答复。9 次无下文,我有我的不对。积9 次,老子跟你不往来。(彭德怀插话:你可以写个条子。)条子也是个办法。黄克诚两次想找我谈(在前两天毛泽东找黄克诚、周小舟、周惠、李锐谈话时,黄曾谈到,南下湖南前在北京等候,两次请毛泽东约谈话,终于没能如愿),没有下文,这是我的责任。香山住3 天,有些忙,应当通知你再等一下。

  我毛病不少,警卫员说未起床,睡晏觉,你于是拂袖而去。闽西时我有责任,那时个别谈得少,公事公办,好像一切真理都在我手中。别人讲得不多,违反原则事即斗,必须立即当众回答。横直公事公办,那时方式太生硬。后来慢慢学会一条:谈话。现在方法又少了。谈话,小型会议,像这次庐山会议,少了,要么大型会议。华北座谈会几十人,事先没有好好谈通。在延安功过贺龙,跟一些将军搞不来,互不喜欢。向他建议,办法是沿门拜客,如伯承、德怀、林彪、向前,他都拜了。灵得很,沿门一拜,是个好方法。我也不沿门拜。延安也拜过,如少奇回来,我拜过。到北京,做大官,不拜了。也有难处,10 人拜5 个,其他5 个不高兴。总司令全拜,10 个人都拜。后来就官僚主义,一个都不拜。(彭德怀:我也一个不拜,孤僻。)不交换意见,跟你谈过,孤僻,林彪更如此,贺龙好些。(彭德怀:贺、叶好,林也好些。我无事不上三宝殿。)积了许多问题。疙瘩,互相不通。许多形式主义,召集开会,由我包办。应开这样的会,有开腔的可能;腔不开,有什么办法。人一多,讲问题去了。今天这样的会就好。

  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许多学说、政党、阶级斗争、经济学说。政治、上层建筑、政法、意识形态(哲学、文学、艺术、宗教等等),你根本不大懂,站在马克思主义原则基础上处理工作就难了。

  韩进(抗战时在华北局工作,做过彭德怀的秘书)跟你写一通,是封建主义思想,用你的名义发表申明。讲统一战线,“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讲自由、平等、博爱,教育宗旨等。“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旧社会流行的成语,是封建主义骗人的,从古以来未有过的事。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犯法不同,哪有什么同罪?这是不懂历史唯物主义,阶级斗争学说也不懂。孔夫子说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是在同一阶级朋友之间适用,对立集团不适用。蒋介石与冯玉祥之间,己所不欲,要施于人,互相消灭。军阀混战一场,有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这一资本集团与那一资本集团之间,也是你我要相互整垮,这一公司与那一公司之间,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之间,无不如此。同蒋介石抗日联合,是暂时的,同国民党两次联合(第一次是同孙中山)是暂时的,互相利用,暂时同盟。原则恰恰相反:己所不欲,要施于人;求生存,扩大,这是己之所欲,难道要资产阶级也扩大?恰恰相反,己之不欲,自己不生存,不扩大,自己消灭,当然不是,要扩大,而且施之于人,不愿国民党扩大,准备条件消灭之。对民族资产阶级亦是如此。公开讲有条件,给定息,让做事。罗隆基听不进去,发火了,1957 年发了“五一”整风指示,“梁上君子,皮已不存,毛将焉附?”帝国主义、封建主义、买办官僚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小资产阶级所有制,五皮不存,统统灭亡,已灭三张,剩了民族资产阶级和小资产阶级也正在灭亡;经过合作化,三大改造,剩下不多了。皮已不存。知识分子靠那五张皮吃饭,毛乱飞,到梁上变君子,栽秧一样栽毛,国有制,集体所有制。天天梁上君子,听过之后,右派猖狂进攻。说未打招呼,我是多次打了招呼啊。

  你阶级分析也不会,此次错误,也是不会这一条。如三亿五农民、一亿五老贫农,总数占70%.一亿五较贫苦,9000 万人炼钢,也有老小上阵,主要是男女劳力壮丁,牵动人可多了。

  昨天讲的有不妥当。讲“小资产阶级狂热性”,你主要是向着中央领导机关,并非向省,更不是向群众。这是我的观察。讲“得心应手”这话,是指领导机关,其实讲这个,锋芒是攻击中央。你不承认,也可能承认。

  我们认为你是反中央,信是准备发表的,以争取群众,组织队伍,按照你的面貌改造党和世界。你的经验主义。宇宙观、世界观,你的政策,同我们是两个政策:要修正总路线,你想搞另一个,还没有提出来。你的方法是,信的前半部分说总路线正确,其实毫无感情,全部感情在后部分。就是说你这人有野心,历来有野心。你的说法,是说过参加革命做大事。说我是先生,你是学生,这都是客气话。先生,学生,是讲集体、劳动人民是先生。尊劳动人民为先生的思想,你没有建立。华北群众运动三起三落。

  刘建勋讲得很好,是马克思主义的。小舟的话闪闪烁烁,马克思主义不多。

  历来要用你的面目改造党、改造世界。有各种原因,未得到机会。这次从国际取了点经(不能断定)。首先是去年冬天郑州会议你未参加。武昌会议,乱子一出,出去考察,到了湖南。3 个月“共产风”,比例失调,只发现在农业。轻工业。至于重工业、基建方面的问题,到上海会议才暴露。

  上海会议重心批李富春,捎了你一句。去年八大二次党代会讲过,准备对付分裂,是有所指的,就是指你。总司令可能闹乱子,但他只是个招牌(组织不起队伍)。我同你历史关系,这么多次,你每次动摇,昨天朋友,今天敌人。根本不认识,就跑过去了。李立三照片都没见过,后来追上来,新来乍到。这回重心是彭,不是总司令,总司令这回态度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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