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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新版三国 -《真髓》(转载) -- hangzh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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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一卷(雏鹰展翅) 第二节 风云

  微风轻轻地拂过我的面庞,隐隐带来泥土与小草的芳香。我躺在草地上,闭起眼睛,耳边万籁俱静,真有一种隔离尘世的感觉。不由舒服地叹了一口气:自从跟随奉先公后整日在战场冲杀,这种安逸的感觉真是久违啦。

  地面传来轻微而有节奏的震动,我皱了皱眉头,分辨出一匹战马正向这个方向飞驰过来。还没来得及支起身子,急速的蹄声已经来到面前停住。一个声音已经从马上大声喊起来:“明达,你这小子还不去参加军事会议?主公一大早就在找你呢!”

  听见这个声音,我不由得微笑起来:原来是他。坐起来伸左手搭个凉棚挡住夕照的阳光,我看着面前这大声呼喝的汉子:姜黄色的四方脸膛上满是汗水,大片连鬓胡子湿漉漉的挡着下半边脸,一双眼睛虽然小,但是眼神透着那么精干与悍勇。正是我的同僚兼好友魏续。

  我随手拾起身边的水壶丢过去,他一把接住举起壶对着嘴巴猛灌,才刚刚吞了一口,眼睛已经亮起来,声音却压低不少:“哈!酒?臭小子老实交代,哪来这么好的东西?!主公可是三令五申不许饮酒啊!”话虽如此,壶里酒液已经迅速倒入他的喉咙。

  看着他贪婪地大口吞咽壶中的淡酒,我心情沉重地叹了口气:今年旱情严重之极,中原诸州和司隶西部的京兆、扶风等郡从四月到七月连一滴雨都没有下。引水渠的河床赤裸裸地横在那里,田间全是枯黄的禾苗,饥饿的百姓们被迫易子而食。据京兆传来的消息,仅仅长 安城内活活饿死的人就有七八千,饥荒与瘟疫蔓延流行,几个月下来全国暴死达一百多万人,到处都可以见到腐烂不堪的死尸与漫天的乌鸦。

  在这种情况下,我军的处境非常困难:农户几乎都已死光了,四处征收粮草根本没有成效,而储粮也已经见底。为节约粮食,奉先公甚至下了严令:全州中如发现擅自饮酒、擅自酿酒者,斩立决。所以老魏这样的酒虫只有望“酒”兴叹的份儿。

  “这是用野果酿的,味道不赖吧?前几年四处流浪时在扶风郡府槐里遇到个挺会酿酒的老头儿,这是我用两张上等虎皮跟他换的秘方。”我站起来,拾起地上的兜铠往身上一套,束了束紧,“老魏,省着点,等我酿好新的再请你喝。”

  魏续恋恋不舍地把几乎空掉的酒壶还给我,哈出一口酒气:“好小子,千万别忘了你这答应我的话。唉,干脆你把这秘方告诉我,我情愿拜你做干爹。”

  我跳上马背,听见他这话不由得放声大笑:“那倒免了!老魏,明天我把秘方写好送给你就是。”

  魏续兴高采烈地欢呼一声,大笑着加上一鞭。战马吃痛,长嘶一声,举足向西绝尘而去。我也不甘示弱,双腿一夹马腹,飞也似地追过去。

  中平元年(公元一九四年)的兖州形势可谓风云际会,变幻无穷。

  整个兖州的形状好象一条宽宽的腰带,斜斜束在冀州与豫州的中间。全州一共八个郡国,不仅土地肥沃、物产丰富,而且是全国南来北往的要冲。由西向东来看,兖州西南部的陈留郡方圆二百余里,境内的酸枣、封丘二城与西面司隶校尉部河南尹地界的原武、阳武相对 ;西南面的扶沟城南近豫州颖川郡鄢陵、陈郡扶乐二城,东南角的考城扼守了豫州境内梁国通往首都的要道,可谓兵家必争的要地。北面的东郡、东平国、济北国隔着河水(黄河)与冀州遥遥相望;东面泰山郡山势宏伟,地形险要,是通往东方徐州的必经之路;而兖州南部 的济阴、山阳、任城三郡与豫州的梁国、沛国、鲁国犬牙交错。

  自从黄巾之乱爆发开始,各路地方豪族纷纷蠢动拓展势力,加入了乱世争霸的行列。其中兖州以沛国人东郡太守曹操最为精明强干。自讨伐黄巾军崭露头角以来,他经过联军讨伐董卓、破青州黄巾等一系列的努力,在刺史刘岱死后成为了兖州名正言顺的统治者。

  但转眼之间形势突然急转而下:今年四月中旬,曹操第二次出兵徐州的时候,他最信任的两个人:陈留太守张邈与驻守东郡的部将陈宫竟然一齐叛变,乘其大本营空虚之际,将此时路过陈留准备投奔河内太守张杨的奉先公迎入兖州。一时间,各郡县群起响应张邈与陈宫 ,不到数日全州就已经易了主人。

  曹操得知了消息火速回师平叛,但此时的兖州除了北部与冀州相临的东阿、甄城、范县三个县城仍然在曹的部将夏侯??、荀??和程昱、枣柢等人的控制下,其余郡县已全部落入奉先公之手。

  兖州,顿时成为龙虎争锋的战场。

  甄城在濮阳东面大约一百一十余里,四天前曹操从此城出发,提兵数万进攻濮阳,在瓠子河东岸安营扎寨。而奉先公则出城迎击,将大营扎在濮阳北面的小平原、瓠子河的西岸,与驻扎濮阳东南的高顺将军成犄角之势,遥相呼应。

  连日里两军激战不休,鲜血将瓠子河干枯的河床染得通红。

  我与魏续到达奉先公大营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进了辕门来到奉先公帅帐不远处,我跳下马,将缰绳交与身边的士兵。向东远远眺望,只见河对岸的曹营灯火通明、人影重重,但整片营盘中除了刁斗报时的声音没有丝毫士兵们的喧哗。

  “是魏续和真髓么,赶紧进来!”一把永远带着金属颤动的声音泠泠地送入我的耳膜。

  我回过神,跟着魏续大踏步走进帅帐,身上的甲叶随之叮当做响。

  奉先公的帅帐非常宽大,帐内可容五十人一起围坐。帅帐外面左右两边分别点着八支巨大的火炬,映的帐内温暖明亮。

  刚进帐篷映入眼帘的是大帐中央的一张巨大案几,案几上左右支着两支粗如儿臂的烛火。红光闪动下,高踞案后的奉先公轮廓分明的面孔显得无比英武与深沉,身后放着名震天下的方天画戟。此时他正低头望向案前的地面,我顺着奉先公的目光看去,只见地上纵横交错 ,正是用利器划出的地图。

  帐内分两侧站立的都是名震诸州、身经百战的大将:成廉、宋宪、曹性、郝萌……他们个个垂手而立,在奉先公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我惊奇地发现,守卫濮阳的陈宫将军与驻守南大营的高顺将军也赫然在场。

  陈宫此时站在奉先公的身旁,个子不高,身上厚重的甲胄使他看上去有种非常滑稽的感觉。火光摇动下,他那消瘦的面颊与细长的眼睛全部被笼罩在铁盔的阴影里,只留下薄薄的嘴唇与下巴上稀疏的胡须。这老儿身上总有一种奇特的气质,令我想起潮湿阴冷的蜈蚣。

  看见我进帐,陈宫不悦地冷哼一声,大模大样地道:“真髓,你好大的胆子!如今大战在即,你竟敢不守军纪,连主公的军事会议都敢迟到!”

  看见他这副德行我心中有气:这厮自以为主公主掌兖州全凭他的功劳,所以处处都摆出一付“代言人”的嘴脸来,而且动辄就对众将的行为指手画脚,当真讨人嫌得紧。

  于是索性装做没听见的样子,我恭恭敬敬地向前一步,先伏身向奉先公深施一礼,大声道:“末将真髓参见主公。末将来迟,还请主公恕罪!”然后站起来走到左列的队尾,曹性将军身旁站下。

  一时间,帅帐中除了陈宫呼呼的急喘气声再没有任何响动,我心中暗自好笑:自己这么一拜,生生将他干晾在了一边。陈宫这厮极要面子,今番只怕是连肚皮也气破了。

  奉先公仿佛对刚才我与陈宫的纷争完全视而不见。他一手支腮,看着地图缓缓道:“曹操的部队已经有了新的动向。”他顿了顿,忽然抬头扫视帐中诸将,眼光比方天画戟的寒光还明亮,比不断跳动的火舌还鲜活,“一个时辰之前,夏侯渊的骑兵部队在下游十余里处渡 过了瓠子河,占据离狐之后迅速西进,现在已不知去向。很可能迂回至西面,企图偷袭我军后方。”

  他随手抽出案几上箭桶中的箭支一掷,正戳中地面所划地图的濮阳以西位置,箭羽微微颤动。奉先公一抖披风站立起来:“张辽、真髓二将听令!拨给你二人一万人马,立即出发。明天此时,我要在案几上看到用夏侯小儿头骨作成的酒碗!”

  天空就象一块打翻的砚台,浓重醇厚的夜色掩盖了一切发光的东西,一片了无生气的死黑。原野上无数的火把晃动,一闪一闪的。好象星星跑到了地上,倒似天和地整掉了个儿。夜风湿润而沉闷,虽然轻微却并不柔和,吹在脸上很不舒服。好象很有一股子肃杀之气弥漫 在天地间,漂浮在夜风中,又或者潜藏在我的心里。

  纵马慢慢前进的我心情并不轻松:搜寻了将近两个时辰,我们已经走到了距离濮阳西六十里的黄河渡口白马津,在这广阔的平原上好象筛沙子一样过往了数遍,却始终没有发现任何敌人的踪迹。夏侯渊的部队到底能隐藏在哪里呢?

  重新整理阵型之后,我下令掉头回师。回头看看身后的部队,一长串的火把形成了一条蜿蜒的火蛇。对照着四周的黑暗,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种奇异的感觉:夏侯渊就象一只潜伏在黑暗中的独狼,仿佛随时会从某个黑暗的角落窜出来,一口咬在火蛇的咽喉上。

  紧张之余,我转过头向右望去。虽然除了黑暗之外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我知道张辽率领的六千五百名主力骑兵正在我右翼不远处保持着大约六七百步的距离悄无声息地行军。这使我心中略微安定下来:根据和张辽的商议,以我部三千人明火执仗地进行搜查作为诱饵,以 引诱夏侯渊攻击。而一旦夏侯渊对我部发动突袭,那么隐藏的张辽将军就会依样画葫芦,杀他个满脸开花。

  一遍遍扫视四周那浑浊的黑暗,我握紧手中的长戟,心脏碰碰地跳着。

  夏侯渊到底上不上钩呢?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转眼间前面奉先公营盘那明亮的灯火已经遥遥在望。我舒了口气,发现自己心中除了些许失望之外竟然有一种轻松的感觉。

  忽然自右侧的后面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我转过头一看,原来是张辽从隐蔽处策马飞驰赶来。我心中纳闷,于是勒停战马等着他。随着战马渐渐跑近,在火光的照射下,我发现张辽脸色铁青,平日和善斯文的形象竟然荡然无存!

  心中隐隐感到不妙,我赶忙策马迎上去,低声道:“张辽将军,可是发现什么了?”

  张辽一脸凝重地急促道:“明达,我们真正的对手不是夏侯渊,是曹操!”

  我只听得莫名其妙,苦笑道:“张辽将军,你这话说得在下一头雾水,咱们的任务不就是消灭夏侯渊么?怎地又忽然变成了曹操?”

  张辽并不回答,急促地反问道:“夏侯渊乃是全天下最快的速攻大将,关于他的歌谣有道是‘三日五百、六日一千’。倘若仅仅是进行迂回攻击,以他行军速度之快,恐怕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应该打到主公营门口了,但为何到现在依然迟迟没有动静?”

  我疑惑道:“的确如此,那这是什么道理?”脑子里灵光一闪,“难道说,夏侯渊只是曹操新计划的一部分,他是在等候曹操主力一同发动进攻?”

  张辽用力一拍大腿叹道:“虽不中亦不远矣!但明达你的思路中依然有漏洞。倘若夏侯渊是为了与曹操夹击主公,那必然会迂回至此再掉头向东。按我等这般搜法,纵然他变做个飞蝇蚊虫也早被发现了,可为什么却始终找不到呢?我只担心他的目标并不是主公。”

  我苦笑道:“张辽将军,在下虽然上过战场,但领军作战的经验几乎为零,所以还请将军明示。”

  张辽摇头叹道:“既然夏侯渊是配合曹操行动,那么只要分析出曹操的目的,夏侯渊的位置自然呼之欲出了。你有没有注意天气变化?近日来每晚乌云密布,想必持续数月的大旱就要结束,雨季就要来到。如果曹操率领主力乘这种夜黑风高的天气悄悄沿夏侯渊清扫的道 路移师离狐,谁又能发现他的行踪?”

  听到张辽这番见解,我的顶门好似一桶冷水直灌下来,整条脊椎凉浸浸地:“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主公很可能会错认为曹军主力仍在瓠子河隔岸对峙,而忽略了曹操的诡计……”猛然省起张辽适才那番话,不由惊叫起来,“这么说起来,夏侯渊应当还在离狐接 应咯?”

  张辽将铁矛交于左手,嘬唇打了个响亮的呼哨,隐蔽在右翼的部队得到信号后潮水般涌出。与我军并行在一处。他面色凝重沉声道:“只怕正是如此!刚才向西搜寻之时,我仔细琢磨地形,这里一马平川,夏侯渊如何能够藏住这许多人马?恐怕他渡河之后不过是作出西 进的架势,此刻已经率领部队悄然返回离狐,等待与曹军主力的汇合。”顿了顿,他又急切道,“离狐位于济阴郡与东郡交接之地,在濮水的岸北,距离濮阳东南五十里。这两地之间平坦广阔,既没有河流阻挡,又没有险要的山势,对投入大兵力作战再合适没有了!”

  听到张辽这一番分析,我已经全部明白了,曹操的真正目标不是奉先公,而是高顺!他企图利用夏侯渊吸引奉先公的注意力并开通来往离狐的道路,然后借助黑暗的掩护移师离狐,集中优势兵力一举击破高顺将军的南大营。奉先公即便是接到了高顺将军告急的战报,也 必定认为曹军主力仍然驻守在瓠子河对岸,被曹操的空营牵制,无法及时救援高顺。

  另一方面,高顺再厉害也无法对抗数倍的敌军,一旦互为犄角的南大营被攻破,奉先公主营无论从兵力还是士气都无法和曹军对抗,就只有退入濮阳固守了。

  虽然已经整备部队向南行军,但我的心中仍然半信半疑,问道:“曹操虽然狡诈多智,但是想从奉先公眼皮底下来个大转移,这可能么?万一奉先公决心出兵攻击他的大营,那他不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么?”

  张辽策马与我并行急驰,闻言后叹了口气:“当初曹操曾孤身一人潜入张让府中行刺,被发现后手刃十数人后越墙逃走。充分表露了他野心勃勃、不惜铤而走险的奸雄性格。如果我料想的不错,只怕瓠子河东曹营中的军械粮草早已被先行转移,即便奉先公夺下营寨对他 也没有什么损失。”

  回想起傍晚见到的那河对岸鸦雀无声的曹营,我恍然大悟,不由得点头称是,对张辽将军的判断力更是大感钦佩。部队随即向南转入急行军,我们快马加鞭地冲向高顺将军大营方向。耳边传来张辽焦急的声音:“如今饥荒连年,照主公为了节约粮食甚至杜绝酿酒来看, 只怕濮阳存粮也快吃空了!虽然曹军与我军情形相差无几,粮草都即将告罄。但眼下收获季节马上就要来临,一旦我等被迫入城忍饥挨饿地固守,曹军却能轻松收割田中的米麦补充粮草。到了那时这濮阳城不用打也破了!”

  听到这一句我全身一震,终于明白了曹操的意图:“天,我明白了,曹操恐怕是已经粮尽了!”

  张辽纵马飞奔,听到我的话也是一震:“不错!定是他粮尽即将退兵,又不甘心出师无功,故而孤注一掷行此险着。”他忽地放声狂笑,笑声在广阔的原野上远远地传开。张辽精神振奋道:“好!照这么看,只要我们及时援救确保南大营的安危,曹军必退。到时只消我 等衔尾追击,定叫曹操全军尽灭、束手就擒!”

  经过马不停蹄的急行军,南大营那黑黑的影子与稀疏的灯火已然在望,我不由松了一口气:看来我们终于在曹军行动前赶到了。偷眼看了一眼身边的张辽,他紧绷的脸也略微松弛下来,眼神在黑夜中闪动着欣喜的光芒。

  骤变忽起。

  一团刺眼的光亮在无尽的夜色中爆开,随之化做冲天的火光!

  我大惊之下向火光处望去,远处高顺将军所在的南大营瞬间化为一片火海,刺耳的兵器交错之声、士兵的呐喊与惨叫声嘈杂地交织在一起。

  曹军的奇袭行动已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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