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逐鹿蓝天(四十八) -- holycow

那天布尔正和H&Q的投资银行家在太平洋边上打高尔夫球，从丹佛传来了消息：洛伦佐又发动收购战了，这一次的目标是丹佛的边疆航空，也就是费尔德曼到大陆之前的老东家。

边疆航空现在的处境非常糟糕，这是因为它的老巢丹佛不幸地同时也是联航和大陆的重要枢纽，按照一般规律，一个机场最多只能支持两个航空公司的枢纽运作，要是有三家把同一个机场当枢纽，那么谁都不能占据足够的市场份额来实现规模效益，结果就是为了争夺市场份额的一场价格混战，直到最弱的一家被竞争消灭为止。现在联航和大陆就是在丹佛展开一场价格大战，边疆也被卷在中间，在这三家里面，边疆是最弱的，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

但在这场丹佛大战中边疆却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它是输定了，但它却是丹佛市场的造王者，无论联航和大陆谁收购了边疆，谁就成了名副其实的丹佛老大，于是洛伦佐先下手为强，抢先对边疆提出了收购要约：每股二十大刀。

那这和布尔有什么关系？布尔一直在试图搞清楚克兰道尔怎么能把票价降到人民快运的成本以下，毫无疑问美航的成本一定比人民快运的成本要高，那就是说克兰道尔的最低价一定也低于美航的成本，克兰道尔能这样做，一定是拿高票价来补贴低票价了。还有，美航每一个航班的低价票数量都不一样，所以美航一定是在不和人民快运竞争的远程航线上保留了很多高价票，用来补贴和人民快运直接竞争的航线上的低价票。既然美航是拿远程航线来补贴短程航线，我就围魏救赵，在远程航线上和它直接竞争，那它就没有钱来补贴那些亏本票了。

人民快运现在就飞几条东西海岸之间的航线，光这样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我收购了边疆航空，我就得到一个丹佛枢纽，这样纽瓦克做辐射东海岸市场的枢纽，丹佛做辐射西海岸市场的枢纽，把我手里的747全扔进去每天用频繁的航班连接两大枢纽，我就能提供大量的远程廉价机票，这样不就对克兰道尔釜底抽薪了？当然，买下边疆航空的另一个好处是狠狠地打击了邪恶势力的气焰。

布尔以为他找到了起死回生的方法，他哪里想到克兰道尔和菲利斯他们根本不是拿远程航线来补贴短程航线，他们是以商务客来补贴休闲客。这布尔昏头昏脑地就跳上下一班飞机去了丹佛，见了边疆航空的董事会和工会，表达了竞购的意向。边疆的工会也是被洛伦佐吓得半死，最好是能卖给布尔。董事会告诉布尔，几天以后我们要去纽约投资银行那边开会讨论洛伦佐的出价，我们员工都希望能卖给你，只要你的出价和洛伦佐的一样，边疆航空就是你的。

布尔飞回新泽西布置收购事宜，却发现边疆董事会开会的前一天洛伦佐又提高了报价，这次是每股二十二刀。第二天布尔象一只看见红布的公牛冲进了边疆航空董事会的会场，他的出价：每股二十四刀。边疆的董事长当场就咧着嘴笑了：“这真是一个很棒的报价！”边疆现在属于布尔了。

拿下了枢纽，布尔又开始购买为枢纽提供支线的地区性航空公司，短短几个月内布尔收购了两家大的支线航空公司，这下有足够的飞机从两大枢纽辐射周边各大城市了。当然，所有这些收购都让人民快运身上的债越背越多。

人民快运不是被美航的价格战打得焦头烂额，亏损累累吗？布尔怎么还能借这么多钱去搞收购？其实那时不光是华尔街，还有很多新闻媒体都对人民快运的危险处境视而不见。85年商业周刊就曾经把布尔作为封面人物，吹捧他为“新潮流资本家”，“和亨利.福特比肩的商业巨人”。1986年1月，克兰道尔发动价格战整整一年以后，布尔居然更上一层楼，上了时代杂志的封面，得到了林白和C.R.史密斯同样的待遇。

那帮商学院也没闲着，教授们不断地到人民快运来调研，写论文论证建立在爱的基础上的公司文化是美式资本主义的未来，人民快运证明了劳资和谐不是日本人的专利，俺们美国人也能做到！人民快运被作为哈佛商学院的案例，布尔讲话的录像在课堂上反复播放，连哈佛商学院的院长，布尔当年的老师约翰.麦克阿瑟都加入了人民快运的董事会。

布尔发誓永远不被这些光环所迷惑，他知道他没有凯勒那种本事，能够在成功的同时保持谦虚的态度和冷静的头脑，所以他立下规矩，永远不去看那些杂志上关于自己和人民快运的吹捧文章，要拯救人民快运，关键还看自己能不能顺利地把边疆航空和人民快运整合起来，能不能实现东西海岸双枢纽的计划。

恰恰是这两个公司的整合出了大麻烦，边疆航空和人民快运的文化是格格不入的，前者一直保持着费尔德曼时期的经营风格，讲究服务质量。突然之间布尔把人民快运那一套全搬到边疆航空来了，于是机上的热餐没有了，乘客要自己掏钱买冷的三明治，咖啡要收钱了，每杯五毛钱。边疆航空的老乘客愤怒了，纷纷弃边疆而去。洛伦佐的人也进来掺一脚，某一天大陆航空的人突然在人民快运的办票区派发了两千份免费的机上午餐，引得人民快运的乘客前来哄抢，搞得全丹佛的人都知道坐人民快运要自己掏钱买饭，还只能买到冷三明治吃。

这下连媒体都知道人民快运不行了，突然间报纸上关于人民快运超售和乘客遭遇的恐怖故事到处都是。洛伦佐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大陆航空在纽瓦克机场外竖起了巨大的广告牌，把自由女神像下的那首诗改了一下：

布尔自己也感觉到公司的士气开始低落了，他听见员工们拿他的“新十诫”开玩笑，把它比作人民圣殿教集体自杀时用的饮料“酷爱(Kool-Aid)”，“你今天喝酷爱了吗？”成了人民快运员工之间的流行问候语。

真是兵败如山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