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药的故事：异烟肼 -- 兰凯

1952年的纽约，一种能治愈肺结核的神奇新药的消息迅速地占领了各大报纸的头版，并且配以纽约斯坦特岛上的海景医院的病人们兴高彩烈跳舞的照片。时代周刊甚至欢呼：“在人类和肺结核病斗争的漫长历史中还从来没有对一种药物如此兴奋过！”

虽然当时某些谨慎的观察家们提醒人们：“现在还为时太早预言关闭结核病医院。”但是时代周刊的结论被证明还是很靠谱的。异烟肼问世之后没有多久，从十九世纪后期到二十世纪前半段曾经遍布欧洲和美国的结核病疗养院就纷纷关门了。

这种神奇的药物就是异烟肼， 又叫雷米封。

结核俗称“痨病”，它和人类的历史几乎一样长。它曾在全世界广泛流行，夺去了数亿人的生命，人们称之为白色瘟疫。

结核病是由结核杆菌引起的慢性传染病，可累及全身多个器官，但以肺结核最为常见。结核病临床上多呈慢性过程，少数可急起发病。常有低热、乏力等全身症状和咳嗽、咯血等呼吸系统表现。

在异烟肼等特效药发明之前，人类对付结核病几乎没有什么有效手段。在西方国家，大半个世纪里医生们通常让病人们呆在疗养院里通过休息和呼吸新鲜空气来治疗。如果这种疗法没有效果的话，医生们就只有采用萎陷疗法（用人工气胸、人工气腹等方法，使肺的有病变的部分萎缩，减少活动而逐渐愈合。也叫压缩疗法。）。我国著名作家冰心在美国留学的时候就因为被诊断为肺结核而不得不在疗养院住了很久。

美国的一家结核病疗养院（摄于1926年）

1944年，美国生物化学家瓦克斯曼（Selman A. Waksman）发现了第一种有效治疗结核病的药物链霉素。但是几个月之后具有抗药性的结核杆菌就被发现了。同年，瑞典药学家雷曼（Jorgen Lehman）合成了对氨基水杨酸。这两种药物的组合被证明能有效防止产生抗药性。

然而最有效的武器还是在1952年发现的异烟肼，一种非常简单而且便宜的药物。“三合疗法”，当时对三种药物结合使用的叫法，得到了百分之九十到九十五的治愈率。正是这种疗法导致了结核病疗养的关闭。

异烟肼最初是由布拉格的查尔斯大学（当时属德国）化学系的研究生梅耶尔（Hans Meyer）和莫里（Josef Mally）于1912年做博士论文的时候合成的。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的产品的巨大药用价值。

在被遗忘了约四十年之后，美国的罗斯公司和施贵宝公司和西德的拜耳公司的研究人员分别独立地发现了异烟肼有极强的抗结核菌的活性。

这个发现最早是始于两个美国医生的研究，他们是斯坦福大学的欣肖（H. Corwin Hinshaw）和康奈尔医学院的麦克德莫特（Walsh McDermott）。他们到西德去研究了7000份用一种新合成的磺胺类药物治疗结核病的病历。这些都是著名德国病理学家和细菌学家多马克做的研究。多马克（Gerhard Johannes Paul Domagk，1895-1964）是磺胺类药物的发明人，诺贝尔奖得主。

欣肖和麦克德莫特带了一些氨硫脲（conteben， 又名结核安）回到美国进行更深入的研究。他们发现了吡啶类酰胺的抗结核菌活性，于是导致了大规模的测试吡啶类酰胺衍生物。在试验了几千个衍生物之后，美国的罗氏公司，施贵宝公司和西德的拜耳公司的研究人员几乎同时找到了异烟肼。异烟肼的临床试验于1951年在纽约开始。1952年，异烟肼由罗氏公司首先在美国上市，商品名雷米封。

异烟肼的分子结构

经过多年的使用，人们发现异烟肼具有杀菌力强，选择性高，副作用少。 尤其是它的价格便宜，可以被一些贫困地区的人们消费得起。异烟肼的灭菌特性在于：它可以抑制结核菌菌壁分枝菌酸成份的合成，从而使结核杆菌丧失多种能力（耐酸染色，增殖力，疏水性）而死亡，异烟肼还能与结核菌菌体辅酶结合，起到干扰脱氧核糖核酸和核糖核酸合成的作用，从而达到杀灭结核菌的目的。研究还发现异烟肼对代谢活力强的结核菌作用更强。

这些特效药链霉素，异烟肼，利福平的问世使肺结核不再是不治之症；在预防方面，主要以卡介苗（ＢＣＧ） 接种预防为主，全球肺结核患者的人数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之后大幅减少。抗生素、卡介苗和化疗药物的问世是人类在与肺结核抗争史上里程碑式的胜利，为此，美国在二十世 纪八十年代初甚至认为人类二十世纪末即可消灭肺结核。

然而，近年来顽固的“痨病”又向人类发起了新一轮的挑战。肺结核近年来在全球各地死 灰复燃，1995年全世界有三百万人死于此病，是该病死亡人数最多的一年，大大超过了肺结核流行的1990年。在2003年3月24日“世界防治结核病 日”之际，“制止结核病”世界行动组织公布的数字显示，目前全球每天仍有五千人死于结核病，而每年患结核病的人数超过八百万。一个重要的原因是结核菌逐步发展出来的多种药物抗药性（MDR-TB）有使目前的抗结核菌药物失效的危险。产生抗药性的主要原因和产生抗生素的抗药性类似。目前的抗结核药物通常都需要连续服用六到八个月，而许多患者都不能完成整个疗程，使病菌在低剂量的药物处理下把抗药性的剑越磨越利。世界卫生组织的数据显示，在世界范围内，有约4%的肺结核患者对多于一种的药物有抵抗性。在某些东欧国家，约一半的结核病患者对至少一种药物有抵抗性。另一个肺结核病人快速增加的原因是艾滋病的蔓延。艾滋病人感染肺结核的几率是常人的三十倍，大部分艾滋病患者都死于肺结核。

目前下一代抗结核病药物的研发正在紧张进行中。临床实验中的有氟喹诺酮类抗生素，以及卷曲霉素，环丝氨酸（恶唑霉素），利奈唑胺等抗生素。这些药物显示对具有多种药物抗药性（MDR-TB）的结核菌有杀伤力。

五十多年过去了，现在绝大多数医生仍然认为，在新的特效药出现以前，异烟肼是治疗结核病的一个不可缺少的主药。对于有药物敏感性的结核病人，异烟肼也是通常医生最先开的药物，许多时候这是能够最快挽救患者的生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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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大家春节愉快！

• 【期刊】《西河文萃》 第20期 2009年3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