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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俞家的男人 -- 丁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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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俞家的男人

红学乃二十世纪中国人文学科的一大显学,一门学问一旦成为显学,就难免泥沙俱下,芜蔓

横陈,

于是,某些研究题材的繁琐无聊甚至成为漫画家取笑的对象:

一九八0年作漫画《曹雪芹提抗议》,画中曹问身后人,‘你研究我有几根白发干什么?’。

研究红学的人众多,不客气的说,好事的,混饭的,不够格的红学家也很多。

在下不敢妄评谁谁不够格,但却敢说,有一个人,他绝对够格。

这人,就是俞平伯先生。

俞先生的成就造诣早已名满天下,自然用不着在下来添什么誉词。

(太祖亲自打过广告,想不红都不行。)

我要说的是,我作出判断那时,根本还没有接触过俞先生的任何作品

那么,我又凭什么这样笃定呢?

话,还得从红楼梦说起。

无论如何考据,红楼梦一书背后有怎样的 真事隐 去,这书的地位,在于它是文学,而不是历

史。若着眼于红楼背后的历史,此书将与普通的野史并无分别。若着眼于红楼内中的文学,则

此书

当之无愧地傲立中国古典文学之巅。

如果把这部文学作品比作一坛酒,则如鲁迅先生之著名论断,读者自然各自品出不同的味道。

正如西方说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莎士比亚

然而,有一种味道,却是最为独特,我们可以宣称,品不出这种味道,则红楼白读了。

[SIZE=3]红楼,是那 千红一窟,万艳同杯的女儿红。[/SIZE]

要读懂红楼,品出女儿红的味道,须得是欣赏女性,理解女性,尊重女性,眷爱女性之人。

而俞先生,就恰是这样的人。

我这个看法,得自从朱自清先生的一篇散文《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那时候,朱先生二十五岁,俞先生二十三岁,二人同游秦淮,歌妓

前来揽客,二人都拒绝了。事后二人开始自白,为何拒绝。

在朱先生笔下,

朱先生的理由是:

我这时一面盼望,一面却感到了两重的禁制:一,在通俗的意义上,接近妓者总算一种不正当

的行为;二,妓是一种不健全的职业,我们对于她们,应有哀矜勿喜之心,不应赏玩的去听她

们的歌。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两种思想在我心里最为旺盛。她们暂时压倒了我的听歌的盼望,

这便成就了我的灰色的拒绝。

而俞先生的理由是:

平伯呢,却与我不同。他引周启明先生的诗,“因为我有妻子,所以我爱一切的女人,因为我

有子女,所以我爱一切的孩子。”

朱先生很坦荡地表达了自己的敬佩:

他因为推及的同情,爱着那些歌妓,并且尊重着她们,所以拒绝了她们。在这种情形下,他自

然以为听歌是对于她们的一种侮辱。但他也是想听歌的,虽然不和我一样,所以在他的心中,

当然也有一番小小的争斗;争斗的结果,是同情胜了。至于道德律,在他是没有什么的;因为

他很有蔑视一切的倾向,民众的力量在他是不大觉着的。这时他的心意的活动比较简单,又比

较松弱,故事后还怡然自若;我却不能了。这里平伯又比我高了

[SIZE=3]朱先生的拒绝是因为道德约束,俞先生的约束是因为爱,而不能以她们为狎玩的对象。[/SIZE]

(如今,读到俞先生的同题散文,这里信息更为丰富。)

对于这件事,俞先生自己的笔下是这样的:

今儿是算怎么一回事?我们齐声说,欲的胎动无可疑的。正如水见波痕轻婉已极,与未波时究

不相类。微醉的我们,洪醉的他们,深浅虽不同,却同为一醉。接着来了第二问,既自认有欲

的微炎,为什么艇子来时又羞涩地躲了呢?在这儿,答语参差着。佩弦说他的是一种暗味的道

德意味,我说是一种似较深沉的眷爱。我只背诵岂君的几句诗给佩弦听,望他曲喻我的心胸。

可恨他今天似乎有些发钝,反而追着问我。

俞先生明白承认了有欲的胎动,欲的微炎,而最终服从于一种似较深沉的眷爱。

没有欲的胎动者,如太监辈,是不会欣赏女性的。

而放任欲望泛滥的,如薛蟠辈,是不会去试图去理解和尊重女性的,更谈不上眷爱女性的。

红楼,不是给没有欲的胎动的,不会欣赏女性的,太监辈写的。

红楼,不是给只会放任欲望的,不会理解,尊重和眷爱的薛蟠辈写的。

红楼,是给俞先生那样的人写的。

附:

这篇文章的源起要推到

2008-07-26 07:19:09

呵呵,怎么能精确到这个地步?

这是读了江城兄

【原创】阴阳变—中国古代小说中男变女情节的标本式浅析与批判(上) 江城孤舟 - 2008-07-26 07:19:09

一文后,颇欣赏,欲补足而起意的。

这在我的 文摘专用帖中有记录链接出处

【文摘】两篇 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 [ 丁坎 ] 于:2008-07-26 16:35:03

可能有人会问,这之间的思维是否有点太过跳跃。

其实不然,我想帮江城兄补的是一个颇为特殊的男变女故事:

“有钱某者,吴人也。妻卒,将殓矣,忽蹶然而苏,张目视其夫曰:‘汝何人欤?’夫疑为谵语。妇即起坐,周视其室曰:‘此何地欤?’已而揽镜自照,大哭曰:‘吾其为女子乎!’乃告其夫曰:‘吾闽人王某也。因病而死,至冥中,冥王谓吾阳寿未终,命二鬼送之回。途遇大风,二鬼为风吹去,不知所之。我亦觉身轻如叶,随风飘堕至此,乃化为女子乎!吾本男子,读书识字,家亦小康,妻孕未产,今当奈何!’言已,复大哭。其夫百端劝慰,不应。始而不食,继觉饥饿,乃进饮食。夫欲与同寝,辄拒不纳。如是数月,有为其夫计者,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彼既因饥饿而强进饮食,然则岂无欲念欤?当以男女之欲诱之。’夫乃觅得一说平话者,日日为演说淫亵之事。妇始乐听之,数日后,忽曰:‘吾妇人也,奈何为我说此!’麾使出。是夜,夫就之,不复拒矣,遂为夫妇如常人。岁余。情好甚笃,乃哀其夫曰:‘吾家在闽,杳无消息,妻产亦不知男女。君其偕我往探之。’夫不忍拂其意,,偕赴闽。至其家言之,其家初不信。妇乃历叙起生事,一一有据,且与其妻言当日房帏秘事,人所不能知者,妻乃大哭,已又破涕而笑。其前世之妻,遗腹已生男子矣。留数月,始返。越一岁,妇受孕生一女,乃即以前生之子为婿,两家成亲戚焉。”

这个故事,江城兄后来自己补了并有评论:

此故事与之前纪晓岚的故事不同点在于,它没有劝世的色彩,强调的是人欲。文中“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彼既因饥饿而强进饮食,然则岂无欲念欤?当以男女之欲诱之”的观点很精彩,男借女身还魂,而最终为天生的情欲同化,拥有了女性的自觉意识,也有了个不错的结局。这类故事比起劝世果报的故事来,虽然主题一样荒诞,然而终究是有积极意义的。俞樾在经学小学上卓有成就,从此文来看,思想也很通达。

这个故事的作者是俞樾---俞平伯先生的曾祖,对女性的通达,不歧视,当然不会通过基因遗传,但,治家的家风,思想形成的环境,大概不是没有作用的吧。所以,有其父必有其子的原理应用几次,便得有其曾祖而有其曾孙。

对了,顺便说一句,俞樾是海内公认的经学家,俞平伯先生是公认的红学家。

这家学渊源,传下来便有了一横三曲的损耗,一笑。

“华亭朱子美先生昌鼎,喜读小说。自言生平所见说部有八百余种,而尤以《红楼梦》最为笃嗜。精理名言,所谭极有心得。时风尚好讲经学,为欺饰世俗计,或问:‘先生现治何经?’先生曰:‘吾之经学,系少一横三曲者。’或不解所谓,先生曰:‘无他,吾所专攻者,盖红学也。’

注:繁体的经为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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