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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建安年 -- 李靖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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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建安三年:惟有此中可避世

———历史总是无情的汰除弱者,即使过程令人叹惋。

北平太守公孙瓒的长史关靖在史籍的记述中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孔。《英雄志》记载,“关靖字士起,太原人。本酷吏也。谄而无大谋,特为瓒所信幸。”倘如此,则其人不过弄臣一流。但《汉末春秋》又说“(城破)关靖曰:吾闻君子陷人于危,必同其难,岂可独生乎?乃策马赴绍军而死。”则即果然谄佞也还有可取的地方,而且至少自许为君子。建安三年,关靖和他的主公公孙瓒一起站在易京高大的城楼上放眼望去,重重叠叠的无数城楼掩在堑墙之后,日暮余晖里阴影连绵如山。那时他们的心中应当是自得多于担忧的。

这种以严密守御为主的战法我在《帝国时代》里经常用。倘若是大片沼泽地区,修起一堆箭塔城墙将各个路口封死,然后在其中安心搞建设升级。孙子兵法说,攻城乃是不得已的举措。因为城池当初修建时即已考虑到日后战事的可能。一千八百年前的汉朝末年还没有发明火药类武器。虽然已有一些初具规模的攻城器械,然而往往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才能做成,且在战斗中极易损耗。因此倘若城中事先准备,防具粮草充分,硬攻坚城往往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若干年后,孔明西出岐山,在陈仓城下遭遇郝昭的坚强阻击。孔明兵卒数万,郝昭仅有千数。孔明又是天下闻名的军事家和发明家。然而战斗持续二十余天,陈仓仍被郝昭牢牢的抓在手里。其间孔明连续动用火箭、冲车、井阑、地道等种种方法。然而一一失败。郝昭因此一战成名。明帝曹睿欣喜不已。倘若不是郝昭事后不久即病死,必然得到提拔。

公孙瓒在守城艺术上显然不如郝昭。因为他的城池坚固度和准备充分程度都远在郝昭之上。建安三年,一座名唤易京的新城拔地而起,初具规模。瓒军数败,乃走还易京固守。史籍记述,“为围堑十重,于堑里筑京,皆高五六丈,为楼其上;中堑为京,特高十丈,自居焉,积谷三百万斛。瓒曰:‘昔谓天下事可指麾而定,今日视之,非我所决,不如休兵,力田畜谷。兵法,百楼不攻。今吾楼橹千重,食尽此谷,足知天下之事矣。’欲以此弊绍。绍遣将攻之,连年不能拔。”而他最终失败,对手也并不是诸葛亮。

其实在此之前,公孙瓒并非闭门守成的庸碌之辈。他也曾“谓天下事可指麾而定”并且以幽州土人和北狄胡夷为主组建起一支数千人的精锐骑兵。这些人大多乘白马,因此赢得“白马义从”的英名。白马将军公孙瓒和他的白马义从们手持枪矛呼啸着在平原上驰骋的威势一度令天下诸强心生忌惮。据说,在这些白马义从中有一位年轻的将军后来归附了刘备,并且从此扬名天下,那就是常山真定赵云赵子龙。六十年代,毛泽东路过河北正定县,接见了本县的县委书记,并且从容挥毫题词,“正定是个好地方,那里出了个赵子龙。”在此前民间传诵数百年的三国武将排名中,赵云的名次本来排在吕布、马超和典韦之下,从此一跃升到仅次于吕布的位置。借助这支军队,公孙瓒从边缘位置逐渐上升到幽州的实际领导者。并且跻身天下群雄之列。

公孙瓒所应反思的是在他崛起过程中曾经杀掉了宗室刘虞。刘虞是朝廷正式任命的幽州牧,名义上的幽州地区最高领导。公孙瓒势力坐大的过程中势必要将他搬掉,这原本不足为奇。王朝末年政局动荡,朝廷名义上是天下的共主,实则不但已经失去约束力,甚至连每年应从各下属地区获得的贡品都十失七八。偶然一个臣僚兴之所至的贡品可以让朝廷莫名感动。在此局势下,为了抢夺实际利益而动兵相杀已属常事。王朝初平元年正月,即建安三年之前九年,在讨伐董卓的义旗之下群雄同盟组织起来,然而就在当年,同盟中的刘岱就杀死了同属同盟成员的桥瑁并且没有受到任何军事或经济制裁。

但公孙瓒杀死的刘虞则不同于桥瑁,不但有着汉室宗亲的身份,并且是朝野公认为宗亲中德望最高素有恩信的人。当讨董同盟建立时,同盟中一些成员曾经计划推举刘虞就天子位以对抗被董卓抓在手里的少帝。仅仅是因为刘虞的坚辞拒绝才没能实现。只此就可以看出刘虞异乎寻常的人望和地位。虽然群雄推举刘虞的本意也未必是心甘情愿的服从而只是利用他的贤名来各行其事。但刘虞的坚拒和他“于是奉职修贡,愈益恭肃;诸外国羌、胡有所贡献,道路不通,皆为传送,致之京师。”的谨慎姿态毕竟使他声名越加高扬。杀死这样有贤名的宗亲在道义上已属不该,况且公孙瓒杀刘虞的手段相当恶劣。他在炎阳高照的日中将刘虞绑在市中,不怀好意的说,倘若你真有天子之命,天会下雨救你的。而后将其活活晒死。这种行径虽然仍不足以使天下群雄公愤而共讨之。但对某些与公孙瓒毗邻且有战争愿望的人,则已是一个完美借口。

袁绍因此动兵扫荡公孙瓒。是时袁绍兵势之雄天下第一。要逐一歼灭群雄,必须从后方清起。公孙瓒首当其冲。之前公孙瓒与袁绍几次交手,互有胜负。公孙瓒兵数虽处下风,但精锐程度则甚有过之。然而杀死刘虞之后,幽州本地开始不安。刘虞德行素著,在本州的治理又无大错。士民中至今还传诵着他的两件逸事。一是当县令的时候蝗虫绕过其管辖土地,二是朝廷在对诸地大员的财产征收中因为怜悯刘虞的清贫而破例免征之。对士民而言,这样的有德而不贪的统治者实在已属难得。公孙瓒草率而不敬的将他杀掉当然会引起幽州士民潜在的抵触。这些抵触当公孙瓒势力极其强大时只能暂时潜伏,但当公孙瓒主力与袁绍交手时便起而为义师,打着为刘虞复仇的旗号活跃于本州各地。即使是王朝的末世,秉志忠义者也向来不乏其人。

内外两路夹攻终于使素有能战之名的公孙瓒也招架不住。他也许终于开始后悔自己对刘虞的虐杀。刘虞与他的分歧的本质只在于汉臣和枭雄。刘虞是王朝所培养出的模范宗室与臣僚。他的举动言行无不符合本朝对于礼仪道德的标准。而公孙瓒则不尽符合。因此刘虞认为象这样有异志的人应当除去以为朝廷免除后患。这并非个人巩固势力的需要。虽然身为大州之主,刘虞并没有刻意培养自己的势力,以至于日后公孙瓒轻描淡写就完成了对他的诛戮。之前,本州有智谋的人魏攸就曾经对刘虞建言道:“虽然您的德望堪为天下之首,但没有谋臣爪牙是不成的。公孙瓒则有这些能力,所以虽然他也有不足之处,一定要忍耐。”这与其说是对刘虞的劝谏,不如说是对他的警告。一年以后,刘虞和公孙瓒的矛盾终于爆发。两部在城中交手。据《魏氏春秋》记载,则刘虞部一度还占上风。失败的原因令人哑然。——“虞又与官属议,密令众袭瓒。瓒部曲放散在外,自惧败,掘东城门欲走。虞兵无部伍,不习战,又爱民屋,敕令勿烧。故瓒得放火,因以精锐冲突。虞众大溃。”

这是我在《三国志》记载的无数扫屠荡平字样中找到的唯一一条“兵爱民屋”。读至此处,不由合卷仰天长叹。道德与暴力一旦直接冲突,结果就是如此冷酷。果然是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啊!

公孙瓒处境不妙,两面烧焦,几乎已成人肉吐司。这位曾以白马驰骋天下的著名勇将终于选择了防守。建安三年,他在新筑成的易京城上踯躅良久。当年的预料既已落空。他的心里即使还未放弃,却也不免消沉。兵法云: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易京城围堑十重,百楼千阁,又何止九地?公孙瓒一心打算在这里坐守。等待时机转折。当年乐毅率燕师连下齐七十余城,田单据孤城死守,终于等到转折,一举收复齐土。幽州正是当年燕国的所在。易京城中的公孙瓒是否也曾偶尔想到当年田单的事迹?“燕南垂,赵北际,中央不合大如砺,惟有此中可避世。”这是流传在幽州的一首童谣。王朝后半叶谶纬之说盛行,童谣里往往都隐含着令人惊异的准确的机密。这首童谣仿佛揭示了坐守易京的美好前景。惟有此中可避世。建安三年。易京城厚重的大门缓缓合上。一年之后,这座屹立在大地上的雄伟的立体防御体系将随一把大火燃成灰烬。连同其中的公孙瓒。

然而在建安三年这一年黯然消沉的还不止公孙瓒一人,正如所向无前的勇将不止公孙瓒一人一样。本年之内另一个主人公的勇猛和消沉都在公孙瓒之上,此人就是吕布。

吕布,字奉先。王朝末年天下屈指可数的猛将。号为飞将。时人有谚:人中有吕布,马中有赤兔!

建安三年,吕布常常诧异自己为什么会落到这样的田地。他反复检查自己的一生,仿佛每一次大起之后必将跟随一次大落。当其在京城手刃刺杀董卓平乱成功时,一度成为与王允共秉朝政的重要人物。假节,仪同三司,封温侯。那时他意气风发,王朝的祸乱既已消灭,王允虽然刚直,却是王朝不可否认的忠臣。一个崭新的属于他们的时代即将到来,或许还将作为首义功臣而名垂史册。然而不久后董卓旧部就大举反扑,一下子把他从京城拍了出去。然后投奔袁绍,与之共同攻打黑山贼张燕。吕布和他的部从们勇猛骁健的冲突往往成为战阵的转折,这一点即使袁绍和张燕也不得不承认。然而不久后袁绍就因吕布表现出的战力过强而不甚恭顺而动念想要杀他。之后张邈张超兄弟反叛曹操迎合吕布,结果又被曹操荡平。与袁术的联姻也一波三折,甚至不得不托庇本来一无所有的刘备治下。这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是他的武艺不精吗?当吕布作为平乱功臣而受命镇守京城时,曾与董卓麾下的大将郭汜亲自交手。记载于《英雄记》的这段记述是正史中屈指可数的单挑之一。“郭汜在城北。布开城门,将兵就汜,言‘且却兵,但身决胜负’。汜、布乃独共对战,布以矛刺中汜,汜后骑遂前救汜,汜、布遂各两罢。”那么是他的兵容不盛?三国时代最精锐部队之一的陷阵营就出自他的麾下。王朝末年经济遭受沉重打击。物价飞涨,除了钱什么都值钱。在这种情况下这支七百余人的铠甲斗具精良齐整的部队就显得格外难得和引人注目。吕布经常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使用它撕开胶着的战局,象热刀切开牛油一般轻松。这支部队的指挥官高顺是吕布手下忠诚的将领。那么是他的智力不足?但从吕布被俘后片言即令曹操也犹豫不定来看,此人的机智和应变还是有的。并非大猩猩那样的纯体力狂人。那么他的弱点在哪里?

《英雄记》载顺每谏布,言,“凡破家亡国,非无忠臣明智者也,但患不见用耳。将军举动,不肯详思,辄喜言误,误不可数也”。布知其忠,然不能用。这一段实在是命中了问题的要害。高顺的建言虽已揭示吕布的弱点,但只是表面,尚未及内里。而“布知其忠,然不能用”才是问题真正所在。吕布的弱点在于犹豫。他几乎总是轻易的从谋臣、属将、妻妾、亲朋甚至不相干的人那里得到意见而后轻易改变自己的行事。他的举动总是体现出一种盲目和任性。表面上看,是高顺所说吕布“不肯详思”,而实际上,则吕布并非不肯详思,只是这种已脱离军事而涉及到政治的问题,吕布即使详思也不得其解。因为这已脱离了他熟悉的范畴。倘若只是钩心斗角等等出于各自利害的计算,以吕布的机智也能应付裕如。但他的机智也便到此为止。他的属于自己的政治道德观和处事策略则到死也没有有效的建立起来。这才使他在接受各种建议的时候显得不知所措朝秦暮楚。相反则无论曹操、孙权抑或刘备的人生目标都在出世后不久便已确立,此后便只是努力追求的问题。而吕布始终不知自己追求的究竟是什么。

作为天下名将,武勇一时之冠。按照乱世的法则吕布自然而然的会从单纯军事人物跃升到政治人物,就象他在诛杀董卓之后一跃成为朝廷最高指挥者一样。但无论其经验才具均不足以应付如此级别的政治博弈。虽然吕布本是低级文官出身。但他的初期地位的取得却并非由于寻常文官的逐步历练而来,而是一朝平步青云。这使得吕布的发展历程中缺乏极重要的一环即底层工作经验。这势必影响其日后的判断趋于不切实际的理想化和易冲动。王朝中后叶的许多志士均有束发为儒或从儒学习的经历,比如刘备少年时就曾师事以名将兼为名儒的卢植。这种学习往往并不重于对某种典籍的字句的理解或钩沉,而是通过学习使受业者逐渐养成一种固定的政治道德观和处事策略。虽然具体结果往往因人而异,但最重要的是这个基础既已固定,以后便可身体力行中逐步改良并完善之,进而建立一以贯之的综合体系,所谓内儒外法王霸之道。

吕布既然在这一节上颇有缺失,而后又猝然被拔到很高的位置,则之后很难再有机会从容补救之。根基未建,吕布对向他提出的各种建议的反映就显得不知所措,因为他不知道这些建议应当摆放在根基之上哪些部位才能使体系完整并趋于和谐。而凭借一时之机智仓促处理,日后便会形成吕布貌似不肯详思的假象。

至于公孙瓒,他的基础打的比吕布要牢。因为毕竟有底层工作以及和刘备一起师事卢植的经历。但是最终他也选择了背离自己当初打下的基础。当年的公孙瓒曾经有志向成为扶助王朝的忠义之士。按“(瓒)后复为郡吏。刘太守坐事征诣廷尉,瓒为御车,身执徒养。及刘徙日南,瓒具米肉,于北芒上祭先人,举觞祝曰:“昔为人子,今为人臣,当诣日南。日南瘴气,或恐不还,与先人辞于此。”再拜慷慨而起,时见者莫不歔欷。”当年的公孙瓒的慷慨忠义曾令观者动容,而且因此得举孝廉,开始正式进入仕途。然而这种慷慨意气在其终于攻杀刘虞后突然荡然无存。一切似乎全变成了虚无。刘虞名满天下,贤德远在他之上,而却被他杀死。那么多年以来苦苦遵守并奉行着的这些东西算什么呢?杀死刘虞的公孙瓒终于成为天下群雄之一。而此时他经由儒家经典所养成的良好规范已被实用主义和暴力手段完全取代。所以他一时志得意满的说“昔谓天下事可指麾而定”。然而数年以后,他终于尝到了自己暴力之花开出的苦果。他随后的感慨十分沉重,“今日视之,非我所决”。

原来我当年抛弃的那些以为迂腐不堪的东西,竟还是对的!

如果将汉末群雄的政治观比作一个人的不同阶段。那么吕布还是顽童。他还没有建立起自己的人生观。公孙瓒比他成熟一些,已经进入青春期。青春期的少年往往容易引发一种不服天地的逆反心理,觉得之前所做全是错的,孩童幼稚,成人迂腐,只有自己掌握真理。而曹操刘备则已是真正成熟的成年。他们的这种差距终于导致他们下场的迥异。

公孙瓒的最后两年已经又认识到了自己昔日杀死刘虞的错误。但他既已坐困穷城,而且大错已铸,再没有机会从头再来。公孙瓒想出的解决办法足以令古代的历史学家们纳闷。“瓒统内外,衣冠子弟有材秀者,必抑使困在穷苦之地。或问其故,答曰:‘今取衣冠家子弟及善士富贵之,皆自以为职当得之,不谢人善也。’所宠遇骄恣者,类多庸儿,若故卜数师刘纬台、贩缯李移子、贾人乐何当等三人,与之定兄弟之誓,自号为伯,谓三人者为仲叔季……”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在干吗,或者直接斥为倒行逆施。其实公孙瓒是在以他自己的方式补过。他终于又从崇信暴力的幻梦中落回市井之间,只是一切已经太迟。而且他的思想仍然不免逆反。当他的士兵在出城防御时被进攻的袁军切断退路时,他下令城中守军关门不救。理由是轻易的援救会使被围士兵产生依赖心理。不如不救,使其为生存而力战。这个理由在理论上倒也能自圆其说,但其不切实际的程度就是盲人也可轻易看出。倘若主将漠视救援士兵的义务,士兵同样也可以漠视为主将作战的义务。

关靖的建言则使局势更加糟糕。建安三年之后,公孙瓒曾有机会联结黑山贼张燕部前后夹击与袁绍一决生死。但这个计划被关靖阻止,理由是公孙瓒倘若轻易出城,可能引起军心的震荡。不利易京防守。心烦意乱的公孙瓒再一次接受了并不明智的建议。他和关靖都不明白的是,易京城所以和当年田单据守的即墨或和日后郝昭坚守的陈仓不同。乃在于易京虽然具有绝佳的防御功能,但防守者却没有即墨或陈仓那样上下一体戮力同仇的士气。为刘虞复仇的阎柔的骑兵队不时仍在城外往来。这支复仇军队中大部分都是幽州本郡部属官兵。仅此一节即可推知易京的破灭只是时间问题。在这种局势下仍然死守孤城抱着敌人万一退却的希望未免不智。等候他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在天下的彼端,作为吕布的谋主,陈宫的重要性显而易见。既然吕布政治上全无主见,则陈宫当然也可能心存异志。在建安元年的一场叛乱中,叛乱者郝萌的部下直言陈宫是参与策划的同谋。这无疑是政治上的一个敏感信号,但吕布置之不问。陈宫起初辅佐吕布,是希望以他的谋略和吕布的武勇强强联手成就事业。但吕布的幼稚使他常有明珠暗投之感。倘若在建安元年的叛乱中陈宫真涉其中,那么他的目的很可能是将吕布的军队送与袁术而后谋得政治地位。此后数年之中,吕布安于在徐州平静的生活,故步自封。建安三年,吕布和袁术再次联合。此时中原曹操的劲敌袁绍正在易京城外等公孙瓒露头,所以曹操得以有余暇来扫荡吕布和袁术。在成熟的已臻老谋深算地步的曹操面前,吕布虽然骁勇却难掩幼稚。数月以后,吕布被曹操生擒于白门楼上。一同就擒的还有高顺和陈宫。吕布的乞降遭到拒绝。曹操问陈宫,“公台,你平常不是自称智计有余吗,今日怎么落到这种地步了?”陈宫默然望向吕布:“只很他不听我的话,才至于此。不然也不见得被你所擒。”

同日,陈宫与吕布俱死。

建安三年也即公元198年。这一年里,公孙瓒避居易京城。吕布殒命白门楼。拥有天下最坚固防御和最犀利进攻的两员名将同时谢幕。他们本非诸侯之才,而在时代的大波澜中因缘际会成为群雄,然后以令人凄婉的结局终场。一千四百年后的江户,有杀生关白之称的丰臣秀次被他舅父丰臣秀吉赐死。消息传到的时候他正与人弈棋,而且难得的赢了。之后他平静的甚至有些兴奋的接受了死亡。在剖腹的时候,他故意不按寻常的方式面朝西方,而是朝东方倒去。旁观的人惊异的说,看,殿下搞错了方向。殿下的一生不也是这样吗?公孙瓒和吕布的情况其实也大致相仿。他们所以成为天下群雄,极少经过周密的谋划和有条不紊的准备,而是凭借身份、武力或机缘骤然成就,这使他们的性格和经历的重要缺失始终不能得到弥补,并且在地位越高的时候越暴露其弱。终于成为他们失败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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