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黄医生对中医的思考 -- 土生

我认识黄明达医生大约是在7年前。当时黄医生的太太在波士顿的华人社区中很活跃，我是先认识太太，后结识先生。

黄医生给我最初的印象是中正平和，为人低调。后来知道黄医生先在中山医科大学获得医学士学位，后留学美国获西医学博士。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在波士顿开了自己的西医诊所，距今已有二十多年的中西医临床实践经验了。如果说黄医生学通中西，我想是恰如其分的。让我感到佩服的是，黄医生从没有停止对中西医的思考。这种探索和思考的结果，就是我将要介绍的黄医生一本书--《中医学和形而上学-波士顿的随想 》。

说句实话，我对中医学是七窍通了六窍，无法对近些年的中医学大讨论给出一个明确的判断。但从老祖宗那里传下来的东西，我还是非常关注的。从我个人经历来看，我是中医药的受益者，感情和经历都让我站在支持中医学的这边。同时，作为一个外行的人，我又努力使自己不做简单的判断。

说到黄医生的这本书，还有一点简单的巧合。我今年初从旧金山的弯区重又回到波士顿，在离开了三年以后，还是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在前几天的早晨的电车上，居然和黄医生不期而遇。开心是当然的，也谈到了这些年的中医学的大讨论。受黄医生之托，我决定将他的新作帖一部分上来，和广大河友分享。下面的部分，是来自于本书的第二部分的第四和第58小节。

第二部分 中医学和形而上学

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

——《易传系辞》

四、中医学和形而上学（一）

1．中医学既不是科学，又不是西方的哲学，那么到底是什么呢？这个问题我们还需要进行深入的思考。

2． 西方医学是人体系统物理学层次存在的学问，西方医学是以形态学为基

础，使用数学和物理学的方法，探讨在形态学上面的物理学的存在，并用实验主义的方法，探讨形态学和功能的关系，以及治疗的方法和效果。西方医学里面的解剖学、组织学、生物化学、生理学、病理学、诊断学、内科、外科、儿科、妇产科等等，都是物理学层次的存在的学问，是科学主义的东西。

3． 但是生命、人体系统并不只是物理学方面的的存在，在这个物理学存在

的后面还有一个非常丰富的存在。例如能量运动问题、热力学的负熵问题、时间、空间，它们互相之间的关系，以及它们运动发展的方向，内部发展和外部环境的交流，分支理论，热力学的发展方向，纳米结构，在紧密系统中的各种变化等等,是非常复杂的。在西方医学中这些东西根本上就没有得到研究和探讨。所有这些东西，我们可以看成是一个在西方医学后面的存在，在物理学存在后面的存在,也就是形而上学层次的存在。

4． 这些形而上学层次的存在，可以分为三种情况，一种是物理学层次的存

在，但是，目前还没有办法用物理学的知识去探讨，这是第一个方面。第二个方面，它的存在可以可以用物理学的方法去进行探讨，还可以从形而上学的入路去进行探讨，但是用形而上学入路进行探讨更加方便和完整，更容易保持系统的信息。用物理学方法去进行分析，结果丧失了大量的信息。从保存系统的信息的完整性，我们倒不如用形而上学的入路去进行探讨。第三方面，用物理学的方法根本就没有办法对它的存在进行探讨，这种存在完全是形而上学的存在，没有办法用物理学来讨论。在人体系统之中，这种情况非常普遍。

5． 比如说我们为什么有两只手？每只手有五只手指等等，用物理学来探讨

就非常困难。又比如人为什么分为男人和女人？用物理学的、随机的观念来探讨这个问题，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只能尝试用形而上学入路进行探讨，恐怕会带来一些收获。

6． 人体的存在，有物理学层次的存在，又有形而上学层次的存在。西方医

学基本上是属于物理学存在的学问。所以，对人体学来说西方医学是一个不完整的知识体系。那么，人体中的这种形而上学的存在，我们有没有这方面的学问呢？有，这就是中医学阴阳五行系统。

7． 中医学把阴阳五行系统应用在人体系统之中，是中国人，中华民族对人

类文明的重要贡献。中医学跟西方医学比较，它是一种独特的系统，这种独特的系统，描述的是人体非物理学层次的存在，它反映的是人体形而上学的存在。

8． 中医学的阴阳五行系统对人体的学习和探讨，并不是在物理学层次方面，

它对人体的形态学、物理学上的描述非常少，或者说只有一些概念性的东西。它的重点并不是在这个物理学层次方面的学习，而是在探讨这个物理学层次后面的存在。这个存在包括了很多丰富的内容，它展示了在物理学层次后面的各种非常复杂的存在，这些存在包括了非平衡性热力学理论、分支理论、纳米理论、信息理论等等，这些复杂的有机的存在表述就是阴阳五行理论。

9． 阴阳五行理论，包括了一些物理学的理论,但并不能以这些理由说阴阳五

行系统是物理学的学问.这个道理和我们所说下面一个例子类似,一部汽车，里面有一些钢铁的部件，但并不等于说这部汽车是钢铁.人里面有一些无机东西，并不妨碍人体是一个有机的生命.同样阴阳五行理论里面有物理学的理论构成,并不能说阴阳五行就是物理学的东西.阴阳五行系统包括了很多物理学的现代化的学问, 但是它只是包括了这方面的东西，但并不是简单的等于这些东西.它是一个广泛得多丰富得多的学问.它是人体系统形而上学层次的存在的有机的合理综合.在对人体系统进行探讨的时候，物理学的存在用西方医学的方法进行探讨，在物理学的存在的后面的驱动力量，这就是热力学的存在,热力学方面的运动可以用非平衡性热力学来描述的，但这种描述是一种微观的描述,这种微观的描述当然非常重要，但是这方面微观描述的怎么样来衡量,这里就十分困难.中国医学阴阳五行系统刚好是解决了这方面的问题，为各方面的微观运动作出形而上学的宏观的综合,而达到应用的目的. 所以它是有物理学的基础,但是描述的是一种形而上学的存在.它是形而上学的学问.

10．这种宏观的衡量，是来自体系内部的微观因子运动的综合，所以，它能够比较有效地保持了系统的信息，为我们记下一个活生生的生命系统提供了一个自上而下有用的入路。在这方面跟物理主义有很大的不同，物理主义只是记载微观因子的运动，在这种现象上应用数理逻辑作出处理，这样显然丢失了大量的信息。

11．中医学阴阳五行学说，就这样成为人体系统形而上学存在的学问，这是一种特殊的形而上学。这种形而上学和西方形而上学完全不同。理性主义的西方哲学是一种无机的学问，不能够处理紧密系统的丰富的知识信息，不能够把握住人体系统非理性主义的存在，所以不能应用在人体系统。

12．那么能不能用西方的非理性主义的形而上学来解释生命现象？西方非理性主义的形而上学就是上帝、宗教、信仰、精神，还有存在主义哲学。西方非理性主义的形而上学的存在，如果是上帝、宗教、信仰和精神，它们的存在和物理学的存在是分开，所以从西方的形而上学存在出发，开发出一个有效的入路，和物理学层次的存在相连起来，并且互相影响，就非常困难。从西方形而上学中，从宗教中，从西方的哲学中，没有办法发展出有效的入路，来显示人体的系统。

13．从西方哲学中的存在主义 、后现代主义等等，他们讨论存在因子的互相之间的内在关系的时候，是一个离散系统，一个没有负熵的系统，并不是一个紧密系统，更不是一个有负熵的生命系统。在本体论和知识论上，他们采用的是牛顿力学，在应用哲学上，基本上采用的是功利主义，这些是理性主义的东西,并不是非理性主义的东西。

14．相反，作为中国的阴阳五行的系统，它是一种东方的形而上学，是一种有机的形而上学，它跟物理学层次有着密切联系，是人体系统形而上学存在的宏观的有机综合，有非常大的使用的价值。中医学以阴阳五行为自己的理论基础,对人体系统发展出一整套有效的、在理论上说得通、在实践上解决问题的入路，解决人体这样复杂的系统问题。中医理论中有阴阳五行、四纲八诊，从这里开发出丰富的内容。通过这些开发和应用，中医学把人体系统中的形而上学的存在和物理学的存在相连起来，通过影响人体形而上学存在而影响人体物理学存在，进而影响症状与疾病的变化。中医学是人体的形而上学的有机的描述，西方医学是人体物理学存在的无机描述，他们基本上是在不同的层次。

15．中医学阴阳五行理论作为形而上学，它有几个特点。首先它是有机的系统，不是无机的系统。在这个理论中，包括了好多非理性主义的存在，有非常好的包容性。第二，它跟物理学存在的层次有密切联系。第三，它的确是一种形而上学的存在。当然，在进行应用的时候还可以根据具体情况，需要有不同的应用通路，并可以有不同的具体形式。但是，它的存在只是一个，对有机的的紧密系统来说这就是阴阳五行系统。人体系统有物理学层次的存在，由于人体系统是一个有机的紧密的系统，所以它有特殊的的形而上学层次的存在，这就是阴阳五行系统。

16．阴阳五行理论，中国的哲学系统，包括了理性和非理性，另外还有明确的方向性，它描述的是紧密的系统，一个有方向性的系统，一个有机的系统。它描述的系统之中，有理性部分和非理性部分，但重点是非理性主义的部分，中国的哲学系统，是把这非理性部分自上而下理性化。但是这种理性化是一种有机理性化，和存在主义的理性化有很大的区别。存在主义的理性化是无机理性化、数理逻辑化。所以阴阳五行理论、中国儒家哲学思想和西方哲学及形而上学传统有很大的区别。阴阳五行理论,是一种非理性主义的有机理性化的思想，而西方哲学和形而上学思想是理性主义无机理性化的思想，这就是两者的分水岭，也就是东西方文明的分别的所在.

五十八、近代中医学的困境

1．西方医学本身就是一个物理学层次的学问，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西方医学如鱼得水不断发展，从细菌的发现到麻醉药的应用，外科的发展，抗菌素的发现，肾脏移植，心脏搭桥手术等等，给人们的印象是西方医学是现代化的，是有所作为的，是不断发展的，是代表人类健康事业的方向，因此目前在世界上建立了强大的话语权。

2． 关于中医学，考察历史我们就发现，中医学虽然是形而上学层次的学问，

但是随着不断地开发，越来越向物理学层次倾斜，清朝温病理论的出现，以及王清任“医林改错”的出现，都说明了这种情况。也就是说，越来越向物理学层次倾斜，接近物理学层次，但是还并不是属于物理层次的东西。

3．到了民国以后，也就是近代中医学，科学的话语权占统治地位，西方医学的话语权占统治地位，在物理学层次方面讨论人体系统的话语权占统治地位，在这种强势的话语权的作用下，中医学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可以分为三个阶段。

4．第一阶段，就是以张锡纯的参西衷中为代表，中医学的医师主要还是坚守中医学的领域，但是吸收西方医学的知识，中医学的体系还是形而上学的知识体系，但是吸收了西方医学的某些话语，用的诊断基本上还是中医学的诊断，但是吸收西方医学的对疾病的某些理论，并且吸收了西方医学的某些方法，变通为中医学所用。

5．第二阶段，就是以施今墨为代表，中医学广泛采用西方医学的疾病的诊断，但是在这个疾病的诊断之上，来一番形而上学的分析，找出在阴阳五行方面的问题，从而在阴阳五行方面进行治疗，这方面基本上是采用西方医学的诊断，然后作中医学的上升，上升到中医学阴阳五行理论那里去，用中医学入路进行治疗。

6．第三个阶段，也就是目前的阶段，基本上全部使用西方医学的诊断，但是在治疗方面就有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就是跟上一个阶段的差不多，采用西方医学的诊断，但是在这个诊断后面寻找形而上学存在的问题，也就是阴阳五行的问题，在阴阳五行的理论的指导之下，调理人体系统的阴阳五行，自然而然从形而上学的角度治疗疾病，这种治疗疾病的方法可以说仍然属于中医学的的范畴，他们坚持了中医学的阵地，但是随着阴阳五行的基础理论研究一直得不到解决，从阴阳五行理论方面来治病的中医学的医师就越来越少，据说现在只有三万人左右能用这种形而上学的传统的方法来治疗疾病。

另外一种方法就是采用西方医学的诊断，不需要经过阴阳五行的形而上学的上升，而只是在物理学层次方面，根据治疗经验加以治疗，这就是所谓中西医结合。这个基本上中医学西医化，抛弃了中医学的核心和中医学的基础理论，和阴阳五行学说没有任何关系，这就是目前在中国中医学的医师们的普遍情况，他们不过是用中药的西方医学的医生而已。这种情况会产生很大的问题，中医学本身是一种形而上学的学问，在物理学方面不能说无能为力，但是也是力不从心。这样一来，他们的疗效就并不是那么令人满意，这样就成了目前中医学的疗效越来越差，市场越来越小的原因之一。

7．总而言之，目前中医学不但不是人体系统形而上学的学问，不但越来越向物理学层次倾斜，而且甚至是变成了物理学层次的学问，这样中医学就成了非驴非马的东西，尴尬的程度可想而知。中医学真是一片困惑，处境上困难重重。在理论上没有冲出重围，在实践方面越走越窄，在市场方面越来越萎缩，中医学的前途何在？这不得不令人担忧，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有没有柳暗花明又一村？有，道路就在前方。

8．驴就是驴，马就是马；不要非驴非马。中医学和西方医学是不同范畴的学问，中医学是形而上学的学问，西方医学是物理学层次的学问，中医学可以向物理学层次倾斜，但是不能离开自己的范畴，离开自己的领域。也就是说，我们要坚守中医学是形而上学的学问这个观点，在人体系统的形而上学层次中开发中医学。

9．有没有这种可能呢？中医学不是科学，中医学也并不是西方意义下的哲学，所以中医学的现代化的开发十分困难，这样就造成了过去一百年来中医学的困境。

10．但是，目前在学术的殿堂中有存在主义哲学，有存在主义非理性主义存在的的理论，有非平衡性热力学的出现，有纳米理论的出现等等，已经为中医学的理论的探索提供了广阔的天地。我们牢牢地把握住中医学的形而上学存在的特点，在形而上学的范畴中开辟中医学的发展道路，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11．以前中医学的基础理论的开发，是越来越走向下游，越来越向物理学层次倾斜，对上游的开发，对本原的开发不足。由于上面说到的几种现代知识、现代学问的存在，我们有可能在中医学的开发之中，向上游开发、向本原开发。如果在这方面成功的话。中医学将开辟出一片新的天地，这种贡献可以和西方医学媲美，为人类的健康作出不同凡响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