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海里有尿素 -- 百丈村长

史大官人的笔头儿风情万种，瓢浍海边嘘嘘，而证海中有尿酸之比喻，也俏娇可喜。不过......

海里确实有尿酸，非是家族回忆者们自己刚尿的。

以俺们村儿论，指标定下，需划地主三名，于是捉将出三户。其一，尹地主，光棍，实在是懒，不愿意自己动弹，雇邻人代种他家的地，其实那“雇工”家种的地比尹还要多些。此人不但懒，而且胆子小，听说邻村分浮财，用石磨“磨地主”，竟吓得在茅房吞钢针自杀了。其实乡里乡亲，谁不知道他家是真穷，万不至于折磨他。其二，李地主婆，寡妇，男人死了，无力持家，遂委他人代种。分浮财把她家房子分了，房子得主儿见她家孤儿寡母实在没住处，情愿不要，让她们搬回。殊不知半年后要严办反攻倒算地主，也就她这事勉强符合条件，枪毙了事。其幼子不知所终。其三，高地主，小买卖人，颇善经营，一家老小十来口，竟然一年到头不挨饿不受冻，遂被定为地主。其人喊冤：别说一亩，俺家连一分地也没有啊！于是摘帽，成了“错划地主”，仍然是地主中一类。日后运动，少不得揪将出来，斗上一番：老实交待，为甚政府会把你划成地主？你这厮到底做了甚么坏事？

其实要我看，老家方圆几十里，也就邻村韩姓一家确实地多钱多，算得上地主，其余的地主们，也就是粗粮管半饱，破衣不受寒的光景。

史大官人的比喻，俏皮归俏皮，却稍失厚道。

革命就是漩涡。贫富犹如冷热，过于不均，社会就会产生剧烈对流。但大漩涡一起，人人卷入其中，管你穷的富的贤的愚的，统统身不由己，走运的保全首领，不走运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幸与不幸，无关道德，似乎也不宜讥诮。

具体说到中国近代，我觉得还不是内部自己的贫富不均到了非大乱一场的境地。史大官人给出的数字乍一看骇人听闻，但我中华千年来一贯如此，就算太平治世，你算一算贫富差距，也一样水深火热.我颇疑心史官人的数字只在平均线左近。

那一场天翻地覆慨而慷的大漩涡，是怎样转起来的？ 我觉得是外力所至。

夷们太猛了，猛到我诸夏完全无力抵挡。起初夏们以为，夷们不过船坚炮利，于是买船造炮，结果不成；夏们渐渐觉得，我们还得学人家的方法制度，于是变法维新，结果还是不成；夏们终于发现，抵挡夷，夏们的组织动员能力才是最短的一板，我们就像搁浅半死的海兽，蹒跚麻木，而夷们却是剽悍灵敏的野狗。于是诸夏们内部，自觉不自觉地竞赛起组织动员能力来。这场斗争中，北洋胜过了革命党，蒋匪帮胜过了北洋，我党威武，不但在国内胜出，而且在国门之外挡住了夷, 是最后无可争议的胜利者.

我党的组织动员方法,说来也不稀奇: 一,曰晓之以理,晓之以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二,曰动之以情,动之以忆苦思甜阶级苦血泪仇,三,曰诱之以利,诱之以打土豪分田地分浮财; 四,曰胁之以威,胁之以阶级斗争枪杆子. 史大官人所引述:"代表了当时最广大群众的根本利益",只不过是诱之以利.黄世仁可恨.地主们,全是黄世仁么? 如果不全是,那么黄世仁们占的比例有多大? 比习水的官儿们在我国公务员中占的比例如何? 老八路泥腿子们的回忆录,力证其穷苦. 经历文革的干部们的档案,力陈被冲击迫害,新女性们的LV包,力证其富足.这些半夜鸡叫的回忆录们,和文革中的冲击迫害,与新女性们的LV包包相比,成色好很多么? 我党一度时期内民心所向,我党在庐山会议前后打饥荒年代一样为民心所向. 八平方时,学运领袖也为民心所向. 日寇还曾是台湾的民心所向,达赖现在还是西藏的民心所向,希特勒墨索里尼东条英机统统是过民心所向. 民心所向就宏大的无可辩驳么? 人都自私,都要趋利避害,一群自私的人在一起,彼此的利害相互切磋,相互斗争,相互平衡,似乎和谐而无害,于是人群的代称"人民",似乎天然的就公平正义合理, 好比铁块内的电荷方向杂乱,显得铁块不带磁力.但如果这群人,不巧刚好厉害一致,自私到了一块呢?

某年某月某日,有超载船,遇大风浪,几沉.有智者曰: 此胖子之过也.众然之,抛胖子入水,舟得以安.

愿我华夏,再不遇此风浪,我也愿,这智者不禁止胖子的亲友们嚎啕.

• 【西河文萃】※ 西河文萃 第23期 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