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和草纹之三——外婆救了刘人寿（上） -- 老拙

当天晚上，余心清又打来电话通知说，孙连仲命他们次日9时到长官部见面。此时王冶秋思来想去，如果去谈，搞的不好就会被抓起来；如果不去，又会因违抗军令被捕。到底该怎么办？第二天一大早，王冶秋就跑去找梁蔼然商议。梁主张见去见孙连仲，王冶秋也想先观察一下，尽可能坚持下去。

当时，余心清任第十一战区长官司令部少将参议兼华北设计委员会主任，王冶秋是设计委员会资料室主任，办公地点设在铁狮子胡同，余心清也住在那里。王冶秋从梁蔼然家出来，就去铁狮子胡同去找余心清。到了那里，就看见自己的勤务兵刘宝璋带着几个美式装备的人向外走来。刘宝璋看到王冶秋，却装做不认识的样子，低着头带着人径直走了过去。王冶秋忙问门口站着的另外一个勤务兵康永亮：怎么回事？康永亮说：不好了！出事了，天刚亮来了七八个人，把余主任逮去了。王冶秋问：是刚才刘宝璋带的那几个人吗？康永亮面如土色地点点头。王冶秋立即意识到，刚才刘宝璋带着的那几个人，是去他家逮他的！王冶秋立即从后门跑走了。出了后门王冶秋才想到，此前情报小组并没有对出事后应如何撤退做出安排，怎么走呢？他忽然想起吴晗先生有向解放区输送学生的关系，于是便雇辆车直奔骑河楼，由此登上清华大学的校车，来到清华园旧西园12号吴晗家。后来，通过吴晗的帮助去了解放区。

再回过头来说梁蔼然。梁蔼然早上跟王冶秋见面以后心里也不塌实，等王冶秋走了，他又去找王倬如商量。两人正商量着，朱艾江打来电话说，余心清已被捕，特务去抓王冶秋，王已逃离，王妻被捕。于是他们决定立即撤退，梁蔼然打算回家略作安置后逃离，哪知特务早已守候在家里，梁一进家门就被特务逮捕。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梁蔼然小组的成员虽然做了很长时间的情报工作，其实都不是专业的特工人员，甚至没有经过基本的情报专业训练。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能回家呢？实际上，他们这个组在重庆时，就因为很不专业出过一次险情。

1941年1月，梁蔼然小组的冯公馆参谋周茂藩被调到国民党军令部第五厅当中校科员。五厅出的机密文件，周茂藩交给梁蔼然，梁蔼然送给曾家岩五十号八路军办事处王梓木（主管情报的南方局军事组负责人）。

他们送给八办的，居然是原件！

结果就出事了。1942年8月的一个星期天，军令部突然集合检查文件，周茂藩赶紧找梁蔼然，却怎么也找不到（梁蔼然去歌乐山了）。万般无奈之下，周茂藩只好亲赴曾家岩八路军办事处找王梓木要文件。结果可想而知，周茂藩刚回到军令部，就被跟踪的特务逮捕了。好在后来周茂藩死不吐口，没有牵连到小组的其他人。王冶秋找到青帮老头子张树声（王冶秋是他的弟子）帮忙。很快便有了回应，张说：“人是军统捕走的。周副官犯的是通八路重罪，人赃俱获，但周老弟很是硬气，一口咬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有青帮老头子出面，周茂藩暂时没有杀头的危险。然后，王冶秋说服冯玉祥在蒋介石面前力保何应钦的亲信（重庆防空司令，因重庆防空洞大惨案被蒋下令军法处置），交换何应钦下令释放周茂藩。

如此不专业的情报小组，居然潜伏了近10年，原因只能有一个，利用国民党内部的派系斗争。如果还有，就是国民党的漏洞太多。

北平电监科发现了共党电台，科长叶丹秋立了大功，荣升国防部二厅中校督察。叶丹秋把叛徒李政宣和老婆孩子都带到了南京，安置在国防部二厅所属的电信总台，吃住都在电信总台院内，不许越出大门半步，让他们继续伪装地下党的电台，与各地地下党的潜伏台联络。叶丹秋没想到的是，这个电信总台里也潜伏着打进来的地下党。打进来的地下党叫高启发，出身贫寒孤儿，1946年3月由同学李昭定介绍加入了中共地下党。他入党不久，适逢国民党军政部无线总台招考报务员。得地下党指示，他前往报考，被录取为少尉报务员，分配到联勤总台下属72分台。这个分台奉调暂驻北平铁路局，地下党命他随去，所得情报以暗语寄回南京。1947年年底，随着战线南移，南京地下党任务繁重，组织上通知他返回南京。于是，高启发在1948年初辞了北平联勤总台72分台的少尉，回到南京，看到报纸上登出的招聘广告，又去报考国防部二厅所属电信总台，结果当天就被录用为中尉侦收员。这个国防部二厅电信总台，实际上就是国民党的侦听总台，相当于我军现在的总参三部九局，居然通过广告招人。高启发打入后，摸清了国军A系、B系、E系、K系、F系、O系等台截取、收抄我第二、三野战军各纵队往来的机密电报，并被德国、日本专家破译的情况。高启发立即向单线联系人作了汇报。因事关重大，上级通过联系人安排，由南京地下党市委委员朱启銮亲自听取了高启发的汇报。之后，朱启銮专程潜行至解放区，直接向三野政治部主任舒同作了报告。看看，国民党的漏洞有多大？从钱壮飞开始，有多少中共情报人员通过“报考”这种简单的方式打入了国民党的核心部门？

来到电信总台后，高启发就发现，总台饭厅里来了几个操北方口音的陌生人，两个男的一个女的和一个小孩。他们总是固定在一张桌子吃饭，而且只在大院内活动，不出大门。引起了高启发的注意，私下了解到，这几个人是被捕后叛变的原北平地下党电台的台长和报务员（那女的是台长的妻子，小孩是他们的儿子）。他们移送南京后，按敌人的旨意，仍伪装地下电台与我方联系。高启发立即报告地下党，切断了与这个伪台的一切联系。

这样，叛徒李政宣在南京就“暴露”了。于是，叶丹秋又带着李政宣来到上海。叶丹秋以国防部二厅中校督察兼任上海电监科长，组织对上海中共地下电台的侦测。

这个时候，由于北平、西安台相继被破坏，且内部通报敌人正在到处侦测地下党电台，中共潘汉年系统的上海负责人刘人寿已经安排李白台停止联络，所以叶丹秋在上海的侦测一时没有成果。到了1948年底，前线需要的和地下党获得的情报越来越多，不得已，刘人寿启用了李白台。

很快，1948年12月20日，李白台就被国民党上海电监科的瞿则民发现，经叶丹秋亲自监测后，立即上报国防部二厅。二厅副厅长魏大铭指派曾赴美国接受过无线电侦测技术训练的特务马国勋，携带小型直流测向机协助上海电监科进行流动侦测。马国勋经过整整一星期的夜间作业，得出结论，说该电台的准确位置应当在虹口江湾路淞沪警备司令部后面的一块大约面积为半平方公里的那个区域内。于是，叶丹秋再次采取在北平破获李政宣台的办法，组织特务在地下电台发报的夜晚，悄悄地挨门挨户探听，企图再次以突然袭击的办法，一举拿获报务人员和电报底稿。

当时，刘人寿与李白是每两天联系一次。译电员住在刘人寿家里，收到情报后，由译电员译成电搞，再由刘人寿的妻子黄景荷送到联络站于守忠处，转交李白当晚发出。

12月29日，是刘人寿与李白的联系日。当晚，李白台发报，叶丹秋立即组织特务，在小型测向机的引导下，悄悄地潜入电台所在的地区进行探听。半夜时分，特务们搜索到黄渡路107弄堂，看到弄堂口大门已经锁上，于是悄悄地从铁门上翻了过去，没想到引得弄堂里的一条狗狂吠起来。叶丹秋以为是地下电台养的狗发出警报，立即下令特务们逐门逐户进行搜查。这一来，就真的向李白发出了警告。李白立即停止发报，销毁电稿和各种资料，将收发报机还原。当特务们搜到李白家中时，一切都已经安顿好了。特务们没有发现什么疑点，准备走了，叛徒李政宣又回去摸了摸收音机，发现收音机还是热的，接着就从阁楼中搜出了发报机…

30日凌晨，联络站于守忠被捕。

这一切，刘人寿都不知晓，假如他按原定两天联络一次的规定，31日再去联络站送情报电稿，等待他的将是张着大网的保密局特务。

可是，恰恰在这个时候，草纹外婆从南京来了。

后面的事我们就知道了。1948年12月30日，外婆从南京来找“竹先生”，带来了国民党中常会上关于"蒋介石下野，李宗仁代总统"的消息。这是一个重大情报，刘人寿知道必须立即报告中央，不能等到第二天联络日再报。刘人寿需要知道当天晚上是否能发报？如果能发，他就立即写情报，让家里的译电员译成电稿，送给李白当晚发出。于是他给李白打了电话，可是电话一直没人接。晚上，刘人寿送走外婆回到家后，又给李白打电话，那边的邻居说：“李先生病了，进医院了”。熟悉中共地下党史的人都知道，“病了”就是出事了，“进医院了”就是被抓进去了。刘人寿感到事情不妙，就让黄景荷给联络站的于守忠打电话，结果那边的回答也是：“于先生病了，进医院了”。刘人寿赶紧向香港的潘汉年报告，得到的指示是：“克服困难，立即撤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