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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长弓在手 By 冯迪特里施 -- 风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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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第五章、凋谢的玫瑰

百年战争中,被王权和议会压制了几百年的英国贵族们有了坐大的机会。他们通过带兵打仗而壮大了自己的武装。前文说过,金雀花王朝(Plantagenet)在爱三时代就埋下了祸乱的种子,兰开斯特家族把持朝政并最终由亨利四世篡位。有此先例,就免不得效尤,亨四的江山是靠镇压来维持的。前两代总算没出什么大乱子,但亨五只活到35岁,亨六即位时年仅10岁,他的法国外公留给他先天性的精神病。这就不由得其他具有王室血统的贵族们不有所思。在你来我往的争斗中,他们渐渐分化成两大阵营,坐在王位上的兰开斯特家族为一方,以英国王室传统的红玫瑰为族徽;王室的远亲约克公爵及其盟友为另一方,以白玫瑰为标志。因此,后人把这场战争称为玫瑰战争。

1455年,亨六的疯病发作起来,约克公爵理查的夺权斗争不断升级。在内侄沃里克16世伯爵 “拥立者”理查德?内维尔(Richard Neville the kingmaker, 16th Earl of Warwick)的支持下,他在几次武斗中占了上风,特别是1460年7月10日,沃里克和理查的长子爱德华在北安普敦大败红帮,迫使亨六宣布理查为摄政和王储。这个“拥立者”是全英格兰除王室外最有钱的人,拥有索尔兹伯里和沃里克两大伯爵领地,时任旮旯总兵,是位出色的政治家和军事家。王后玛格利特怎能甘心,集合了本派人马盘踞北方,大闹理查的领地,还邀请苏格兰人助战。

8月,苏王詹姆斯二世(James II, 1430―60)借支持亨六的名义,带着他心爱的大炮南下洛锡安。詹二算是苏格兰百年来难得的一位称职的领袖。他七岁登基,成年后,同历代把持朝政的道格拉斯家族展开斗争,后来上升到刺杀,最终通过内战,将其彻底打败,巩固了王权。有几分康熙的风采。

萝卜头二世上台以来,苏格兰人多次出兵袭扰英格兰,但都是形如土匪的郊外劫掠,会战则败多胜少。但这次不同,苏军如今手握利器,敢于强攻城池。他们将英军的重要据点罗克斯堡(Roxburgh)团团包围,摆开大炮猛轰。黑洞洞的炮口喷烟吐火,声如雷鸣,巨大的炮弹穿墙破壁,坚固的城防岌岌可危,守军惶惶不知所措。眼看失落了127年的国土就要回归,詹二不免踌躇满志,亲自站在口径最大的火炮旁边观战。不料那门大炮却突然爆膛。他的遗霜最终攻下了城堡,使苏格兰恢复了祖先留下的版图。英格兰忙于内战,派不出解围的援军。

要了詹二性命的,是一种被称为“射石炮”(Bombard)的早期大炮。炮原有一对,是1457年他老婆的叔叔勃艮第公爵匪力捕送给他的,1449年造于弗兰德的蒙斯(Mons,现属比利时),口径496毫米,长4米,全重5080公斤,能将150公斤的石头弹丸发射到3~4公里外,击毁八英尺厚的城墙。爱丁堡收藏着这对火炮的另一门,命名为Mons Meg,意为“蒙斯的玛格丽特”,缩写为MM,如今网上兄弟常用的一个词汇。英语中用阴性代词指代火炮,并用女名称谓她们,凸显夷狄妇人母仪河东,凶悍刁蛮,侵掠如火,动如雷震,绝无天朝佳丽的温婉贤淑,乃令爷们在外面一见大炮,自然联想到闺中的雌风。

火炮属于那个时代的高科技产品。当时没有轧制的无缝钢管,也无法整体铸造这么大的家伙,她是用拼接工艺造出来的。类似于葛郎台同志箍木桶的手法,工匠们先锤炼出一根一根的扁条钢,趁热把它们纵向敷在圆柱模芯上,经过锻打拼接成一个园筒,然后再用条钢一圈一圈横向并排箍在外面,如此反复多层。从炮身外部,可以看到一圈一圈起伏不平的横纹,就是箍条的痕迹。虽然口径造大了,但强度却不大可靠。继她的姊妹之后,MM也在1681年一次鸣礼炮时炸毁,虽经修复,但再没用过。此外,在中世纪没有硬化的路面上,她们显得过于笨重,虽有轮子,一天最快只能前进三公里。

在苏格兰人的协助下,红帮把英格兰北方搅闹得鸡犬不宁。12月30日,过于自信的理查仅率几百人前往征剿,结果送了命,首级被扣上纸糊的王冠悬挂在约克城头示众。但白帮的势力并没有受到严重的打击,理查19岁的长子爱德华(1442―83)于1461年2月26日进入伦敦。3月4日,他在沃里克和伦敦上层市民的支持下自立为王,称爱四。

3月29日,爱四的部队逼近约克城,双方的交战在约克城西南20公里的陶顿(Towton)村和萨克斯顿(Saxton)村之间爆发,史称陶顿之战。这是英国历史上发生在本土的最惨烈的一战。双方参战兵力根据比较公认的估计,红帮42000人,白帮36000人。参战的贵族共28位,几乎占当时全英诸侯的一半,绝大部分站在红帮一方。

爱四在前锋受挫的形势下,率部分兵力先包抄并打败了红帮克利福德(Clifford)部,然后与萨莫塞特公爵统率的主力部队接战。老萨拥有地利与人和,他们不但人多,而且陈兵山顶,居高临下。因此,老萨坐视山下部队被爱四击败而按兵不动。爱四的人马还没有到齐,但却占了天时――当时风雪交加,强劲的大风夹着大片的雪花从他们的背后吹来,刮得红帮几乎睁不开眼。双方采用同样的战术,都想打防守反击,于是面对面拉开了阵势,组织长弓手射击对方密集的步兵方阵。

这是历史上长弓手参战人数最多的一次战斗,每方的弓手都在2万人以上。他们本想用这门工夫去国外打仗发财,现在却向自己的同门兄弟疯狂发射。自备的箭用完了,就捡地上敌人射来的落箭回射。他们的箭是一样的,他们的弓是一样的,他们的战术也是一样的。漫天飞舞的都是银白,分不清哪是雪花,哪是箭羽;遍地流淌的都是殷红,分不清哪是贵族,哪是平民;横陈郊野的都是死亡和呻吟,分不清谁是约克军,谁是兰开斯特军。这一切,为的都是那顶王冠。

急骤的狂风令白帮的箭雨射程和威力大增。而红帮的箭却被半途吹落。老萨无法忍受被人压着打的局面,指挥人马杀下山坡。两军的肉搏战激烈而僵持。前排的士兵成片倒下,后面的踩着尸体接着掐,锋线上积尸如山,有时甚至不得不暂停交战,把尸体搬开。红帮凭借地形和数量的优势,一码一码地迫退对手。天色将晚,爱四兵力不足,渐露颓势。恰在此时,诺福克公爵约翰?莫布雷(John Mowbray, 3rd Duke of Norfolk)率领的白帮后续部队赶来投入了战斗,打在红帮没有掩护的侧翼。老萨的部队崩溃并逃窜。爱四挥师掩杀,直到深夜。

据估计,此战双方战死达25000~ 28000人。很多尸体被草草埋入万人坑,根本无从计数。此战中,支持兰开斯特王族的诸侯大量阵亡或被俘,特别是王后最得力的干将克利福德战死,使红帮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玛格利特带着亨六父子和少数随从仓皇逃亡苏格兰。

此后双方又多次交手,直至1465年亨六第N次被俘,玛格利特携幼子逃往法国,约克派取得了决定性胜利。

爱四对红帮贵族严厉清洗,大开杀戒。然后,这个羽翼已丰的年轻人又把矛头对准了自己的老师――白方阵营里最起劲的沃里克。沃里克大权独揽,说一不二,爱四则以声色犬马作为伪装,直到勾搭上一名红帮骑士的遗霜一粒煞白?木桩(Elizabeth Woodville)并将其家族引为亲信。爱四要娶煞白,沃里克对此大加反对,也许他是对的,爱四身后,这桩婚事被宣布为非法,连孩子的继承权也被剥夺了。但爱四不甘心被沃里克操纵的命运,以木家为支撑公开与他决裂。沃里克出奔法国,投靠流亡的红帮,但玛格利特并不信任他,要他带兵去掐爱四以证明自己。沃里克做到了,他赶走了爱四,于1470年10月30日扶亨六复位。次年4月14日,兴高采烈的玛格利特母子率还乡团在威尔士登陆,却立刻收到了沃里克已于同日败亡的消息。

原来,沃里克为了求取援助,站在法国路易十一那边对抗勃艮第公爵,这导致恼怒的后者出兵支持爱四。有了军队,爱四咸鱼翻身,于3月14日回国。沃里克在考文垂集结部队,得知伦敦易手,匆匆返回,在城北16公里的巴内特镇(Barnet)与爱四交战。浓雾中,红帮的进攻陷入混乱,沃里克兄弟都在混战中阵亡。

爱四随后赶来迎战还乡团,在5月4日的蒂克斯伯里,孤掌难鸣的红帮残部遭到了彻底的失败,部队被歼灭近半,王子战死,玛格利特及其最后的亲信战败并全部被杀,10天后亨六也被秘密处死。白帮取得了争斗的胜利。

在这场恶斗中,双方损失超过5.5万人,全国半数贵族死于战场及随后的清洗,特别是兰开斯特家族被诛杀殆尽,只剩一个远亲里士满伯爵亨利?都铎(Henry Tudor)流亡在法国。爱四一直没有放松对异己贵族的残酷打击,但1483年4月他却死于过度的纵欲。他的弟弟摄政王理查操纵议会将13岁的爱五剥夺了继承权并囚杀于伦敦塔,把王冠套在了自己的头上,是为理查三世。

理查得国有篡夺之嫌,不得不继续以残酷手段维护他的统治,对贵族的杀戮丝毫没有收敛。人人自危的局面促使各派贵族联合在亨利?都铎旗下。1485年8月,亨利杀回国来。22日,与理三战于莱斯特郡(Leicestershire)的伯斯沃斯(Bosworth)。亨利的法国雇佣军由他的叔父加斯帕尔和牛津伯爵两个富有军事经验的将领辅佐,登陆以后一路有支持者加入,到交战时已有5千兵力。理三手下有8千人马,但他最倚重的威廉和托马斯?斯坦利兄弟却不可靠,他们把3000部队扎在远离双方的地方,战斗进行了两个小时后,投向亨利一方,决定了战局的走向。理三死在绝望的冲锋中,成为最后一个战死的英国国王。约克一党统治英国20多年后,最终没有逃脱败亡的命运。

亨利登上王位,称亨七,是为都铎王朝。他同爱四的长女伊丽莎白(约克家族的继承人)结婚,两大家族合二为一。玫瑰战争到此基本结束,但余波不时泛起,亨七不得不对潜在威胁一直采取高压的态势。

这次战争被称为英国封建贵族的葬礼,绝大多数诸侯贵族不是死在战场,就是死在刑场;不是在对抗中被消灭,就是落得兔死狗烹的结局。封建土围子被打破了,众多的领地被剥夺和重新分配。爱四大兴工商业以充实国力,扩大议会以对抗贵族,亨七同样利用议会来巩固自己并不安稳的统治。英国的政治和经济格局都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翻天覆地的大变革已为期不远。

与此同时,欧洲大陆正从中世纪的沉睡中醒来。地中海的东部,在土耳其的压力下,大批拜占庭学者逃亡到意大利,把遗存在那里的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火种带回一团漆黑的基督教世界。一批文化巨匠假复古的号角唤醒人文精神。被大马士革弯刀截断了财路的商人们则渴望着新的贸易通道。地中海的西部同样有大事件发生。1492年元旦刚过,全欧的教堂钟声齐鸣,庆祝卡斯蒂里亚和阿拉贡联军占领格拉纳达,将伊斯兰势力完全逐出西班牙。8月,一个相信大地是圆球的热那亚水手率领三艘破旧的西班牙小军舰向西进发,试图到达富裕的东方。70天后,桅杆上的了望哨发现了一块欧洲海员从未涉足的陆地。尽管克里斯托弗?哥伦布至死都咬定他到达了印度,实际上那是一个全新的世界。

大时代的帷幕已经拉开。

1513年的弗洛登(Flodden Field)之战,是廉颇老矣的长弓最后一次发威。

当时,亨七之子亨八加入他西班牙岳父一伙,同法国的路易十二争夺意大利。在那里,火炮和火枪已经很流行,尽管射速依然赶不上长弓。焦头烂额的十二不惜使出狐媚外交,让他年轻漂亮的王后摘下手上的一枚戒指,派人送给苏格兰的詹姆斯四世(1488―1513),自称是他骑士精神的崇拜者,恳求他施以援手。两国的战略联盟由来已久,香艳的恳求更难以拒绝,神魂颠倒的詹四不顾议会的反对、王后的哀求(她是亨八的妹妹)以及所谓“圣约翰显灵”的规劝,借口五年前英格兰土匪“杂种”约翰?荷戎(John “the Bastard” Heron)在斗殴中杀死了苏格兰地方官,于8月率6~10万用法国金钱和武器装备起来的苏军侵入诺森伯兰。相对于人烟稀疏的苏格兰,这样的规模可谓倾巢而出,由于其中混杂了很多形同土匪的边民,所以兵力没个准数。

在猝不及防的打击下,英格兰边界城堡相继陷落,但詹四却在福特堡(Ford Castle)无谓地逗留了很多时日,没有及时发展战果――据说被年轻漂亮的一粒煞白?荷蓉迷住了。他的手下趁此机会四出劫掠,之后,至少有一半人背上大包大包的战利品,赶着抢来的牲畜,心满意足地回家过小日子去了。

詹四风流快活贻误战机的时候,英格兰人却没闲着。亨八指派的留守使薛利伯爵中将托马斯?霍华德(Thomas Howard, Earl of Surrey)紧急召集了战争委员会,集结了2万6千部队北上迎战。在达勒姆,他祭奠了圣卡斯伯特,就是据说1346年帮英军打小戴的那尊守护神,迎取了那面圣旗。然后他到了纽卡斯尔,汇合北方的边地军队,直逼伍勒(Wooler)城。

这时,苏格兰贵族鉴于形势不妙,建议留一位将军继续统兵作战,而请詹四本人回国。但詹四反而来劲了,说等打了胜仗回去非把带头劝他的帕特里克?林塞伯爵吊死在他家大门上。他把营寨扎到伍勒城外的弗洛登(Flodden Hill)山顶。

薛利起兵仓促,粮草不足,必求速战。9月9日,据说天气挺好的,挺风和日丽的。他带着英军在詹四眼皮底下分两路渡过了蒂尔河(River Till),而兼备唐吉柯德和宋襄公美德的詹四却没有趁机发起攻击。眼看英军插到了他的北面,归路被遮断,詹四命令焚烧营中的废弃物,在浓烟的掩护下,把队伍拉到了布兰克斯顿山(Branxton Hill)。因此,弗洛登之战也称布兰克斯顿之战。这一转移不无道理,既守住了退路,又保持了苏军的地形优势,把山谷中大片的沼泽留给了英军。但詹四忽略了一点――这里是英格兰的地盘,英军以当地人为向导轻易越过了沼泽。

两军兵力相当,各有三万人。下午四点钟,苏格兰人的大炮首先开火。但他们射击技术生疏,而且前装大炮在居高临下的地方不能俯射,只是在白白糟蹋弹药。而英军的还击则要精准得多,压制了对方炮兵后,转而轰击步兵。

詹四不甘心坐在山上挨打。他发现英军的右翼兵力不足,松松垮垮,似乎还未从长途行军的疲惫中恢复过来,而支援他们的预备队则不见踪影。于是,他命令侯姆(Home)爵士率领本方左翼出击。英军被三倍于己的对手击溃,只剩少数人马在薛利的次子爱德蒙率领下拼死抵抗,眼看旗已倒人将亡。但恰在此时达斯(Dacre)率领的1500名边地骑兵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冲进苏格兰人的侧翼,其中就有詹四发动本次战争的借口――受了招安的土匪荷戎。双方都是在边境地区相互打来打去的老冤家,混战形同群殴。

看到山下打群架掐得热闹,詹四不由得匪性大发,兴奋莫名,挽起袖子就领着主力冲了下去。他们身披重甲,徒步冲向英军迎面射来的箭雨。到了山脚下,苏军的冲锋被事先未侦察清楚的小山梁和烂泥塘所阻挡,失去了居高临下带来的冲劲,增加了在致命箭雨下停滞的时间。

就在中路开打的时候,左翼的侯姆和达斯却脱离了接触。战后,双方都受到指责,说他们为了减少伤亡而擅自达成了休战的默契。双方自然是一致否认。

同时,英军左翼对仍然高踞山顶的苏军右翼发动了主动进攻。这厢尽是穿花格呢裙子的高地家族兵,凶悍但装备低劣,几乎都没有护甲和内裤。他们遭到了长弓手的肆意射杀,很快便溃散。接着,得了手的左翼英军向詹四的部队展开侧击。达斯见大局已定,乐得捡便宜,也率领他的民兵去抄詹四的后路。

英军的矛枪有锋利的两刃,在近战搏斗中远比苏军的长矛要精良,能刺能劈,可以穿透铠甲一击致命,甚至能削掉苏军长矛的头。而后者自班诺克本之战以来就没有改进过。

被困的苏格兰人围成一圈,矛尖朝外拼死抵抗。詹四亲自加入肉搏,率军冲向薛利的帅旗,途中两次受伤,最终被英军的矛枪刺翻在地。夜幕降临,被围的苏军仍坚守不降。而处在包围圈外的同伴却乘着夜色逃走了。当有人要求侯姆营救国王时,他却辩解说,他已尽到前卫的职责,现在该轮到别人出力了。若干年后他在爱丁堡被一群喊着要替国王惩治叛徒的不明身份者袭杀。

战斗一直到次日才结束。这是欧洲中世纪少有的一次歼灭战,1至1.2万苏军战死,包括国王和12位伯爵、15位爵士、50多位部落头人。和英格兰掐了两百多年,还没败得这么惨过。据说战后每一个重要家族都戴孝举哀。苏格兰人为此谱写了一首风笛名曲“森林中的花朵”(The Flowers of the Forest):

挤羊奶的人们不再吟唱,

女人和孩子沮丧悲伤,

叹息和呻吟来自每条小径,

森林中的花朵不再开放。

这次战役被战史家作为长弓时代结束的标志。尽管在本次战斗中它们仍有不俗的表现,但与大炮同场竞技,显示出它们的地位并非不可替代。

16世纪的战争已经无可争议地进入了火器时代,从亚平宁到尼德兰,整个欧洲大地硝烟升腾,火枪火炮大行其道。火药的轰鸣,弹片的飞舞,打碎了封建骑士最后的荣耀,也令威风一时的长弓黯然失色。英国人也不能不关注火器,1500年他们率先制造出火绳枪。长弓在战场上的作用已经越来越无足轻重,连弓箭手们自己都越来越热衷于尝试火枪。

从杀伤力上看,火枪火炮都更有效,特别是在杀伤装甲目标时。早在100年前的阿金考特战役中,长弓就已经难以穿透坚硬厚重的钢制板甲,而这对枪炮而言则轻而易举。

从射程上看,火药爆炸的推进力远远胜过紫杉木的弹性。火炮已经可以在数百米乃至数千米的距离上发威,而西班牙人带木架的重型滑膛枪也能打出400米开外,这都是长弓力所不能及的。

从精度上看,火炮是面杀伤武器,一打一片;而火枪则要比长弓逊色,主要是制造粗糙、间隙较大,击发后弹丸在枪管中跳跃,出膛后轨迹不确定,在100码距离上的精度往往只有50%,大大限制了有效射程。直到1864年,克里米亚战争中的线膛枪在这方面才超过长弓。

从射速上看,火枪的再装填很慢,两发之间的时间间隔是长弓的五到六倍;火炮就更慢,连续射击时还必须等待炮膛冷却。直到马克沁机枪出现,没有一种武器可以提供堪与长弓相提并论的连续的密集火力。

从可靠性上看,长弓用久了最多不过折背断弦,而火器则很容易炸膛,药装多了,捣得太实了,弹丸不圆卡住了,都有可能令射手非死即伤。打不响的情况也经常发生。

从适应性看,当时的火器受不得潮湿,遇到阴雨就得歇菜;而长弓则不怎么受天气的影响。火枪可以用各种姿势发射,卧姿、跪姿、立姿、骑马都行,而长弓则只能规规矩矩站直了用。

最要命的是训练。火枪的操作虽比长弓复杂,但对体力和技巧的要求比低长弓得多,临时拉来的民夫稍加训练,就能跟着口令操枪弄炮;长弓手的膂力和射术则都必须来自长期的艰苦训练,这是决定长弓命运的关键因素。

在那个社会急剧变化的时代,近代工商业迅速崛起,圈地运动愈演愈烈,成片的农田变成了牧场,大批下岗农民被温顺的绵羊赶出了家园,流落异乡,甚至飘零海外。传统的村落社区崩溃,200多年来星期日弥撒之后男丁聚集在教堂外校场拉弓练箭的景象,如今再也看不到了。他们可能在其它什么地方疯狂地踢着足球,不再有人能管得了他们。王室和政府极力维护长弓的存在,他们为长弓找出了众多存在的理由,甚至立法制止弓手换装火枪(1569年),但兵员的枯竭已无法逆转。除了与时俱进改用火枪,已没有别的选择。1595年,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无所作为,长弓终于彻底退出了战争舞台。

曾经叱咤风云的长弓走了。但人们不会忘记,历史上曾经有过这样的一页,一种古老而简单的兵器,一些贫贱而平凡的弓手,曾经让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贵族骑士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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