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敌人看了也学不去的看家本事——三和拙总与草纹 -- 双石

　　据说，反共悍将白崇禧将军在当年的“剿共”战争中曾有过一番感慨——

　　“不怕共产党凶，就怕共产党生根！”

　　白将军所言的“共产党凶”，显然是指共产党人领导人民军队所进行的武装斗争，而“共产党生根”，则说的是共产党人及其所领导的人民军队植根于人民群众之中的生存能力。作为这支军队曾经的朋友和曾经的对手，白将军认为后者比前者更可怕，更具威胁性。

　　应该说作为军事家的白将军还是颇具慧眼的，能够从“单纯军事观点”以外的视角观察考量作为对手的另一支军队，从而也难得地窥得了这支军队迥然有异于历史上任何一支军队的特质：这不仅仅是一支会打仗的军队！他们使自己深深植根于人民之中那种顽强旺盛的生存能力才更加令人生畏！而抛开由各自所在军队的性质和宗旨所决定的种种先天条件，单就这种落地生根的“生存能力”而言，白将军所在的军队显然是难以与之比拟的——既或是作为友军共赴国难参加同一场正义战争之时：在八年抗日战争中，仅数万人枪的人民军队就敢于以营连为单位分兵深入敌后，很快就能“与群众打成一片”，发动有声有色的游击战争，独立开辟出大片根据地，自身也能敌伪顽三方夹击的艰苦恶劣环境中获得了几倍乃至几十倍的发展——即或是屡遭挫折也能“春风吹又生”，创造出了威武雄壮的人民战争奇观也成为了全民族团结抗战的中流砥柱；而同时期数十万留滞敌后的国民党军部队却始终无法真正地与民众融合，从而也无法有效地抵御敌人的军事进攻与政治诱降，要么投敌附伪，要么自生自灭，就如同漫上沙滩的潮水一样，来得快褪得也快，最后还是步入衰落……

　　作为这支军队曾经的敌军和曾经的友军，白将军所在的军队并不是没有想过仿效和学习这支军队令人羡艳的“生存能力”，然而这种尝试一开始付诸实施就令人沮丧：抗战初期，当时国民党军最高统帅蒋介石曾主办过“南岳游击干部训练班”，专门请来了八路军的干部作教官，希望自己麾下的军队也学会如何在敌后开展游击战和建立根据地。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旗帜下，八路军教官毫无何保留地向这些“友军”的军官们传授了甚至对敌人也不保密的游击战术基本原则。而当教官们强调游击战争的首要原则就是会做“群众工作”，和群众打成一片，官兵之间军民之间要同甘共苦时，所有的“友军”军官们都瞠目以对：在他们所在的队伍，别说是总司令军长师长，就是连长排长与士兵与老百姓同甘共苦也是难以想象的；军队给养从来都是靠上级拔发乃至向老百姓敲诈勒索，军队兵源从来都是靠强征硬拽甚至一根绳索捆来，惶论什么“宣传群众组织群众”、“动员群众自觉参军参战”，还要“参加生产劳动”、“减轻人民负担”？……

　　同为国军名将的卫立煌将军也曾对朱德总司令坦承：八路军的办法好，可是我们学不了！因为“我们的军队和你们不同，我们的军队必须有领导地行动，一层抓一层，要是没有上级督行，一分开一冲散就拢不起来，所以只能在正面打仗，打阵地战，不能像你们那样在敌后分散活动。” [1]

　　这可真是“不是一家人，入不了一家门”！

　　人民军队的家传功夫，不同性质不同宗旨的军队，就是看了也学不了，眼馋也没用！

　　人民军队这种令对手生畏的非凡“生存能力”，在很大程度上缘于共产党人对传统的军队职能所进行的改造和延伸！亘古以来，军队因战争而出现，因战争而存在，从来扮演的都是“破坏者”或“守卫者”的角色，“打仗”就是军队最基本的任务！而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为最高宗旨的共产党人，却破天荒地赋予人民军队以“建设者”的职能，从而将破坏旧世界、保卫革命成果与建设新世界的任务高度统一起来：早在井冈山斗争时期，以毛泽东为代表的共产党人就在总结革命斗争经验教训的基础上，明确指出人民军队“是一个执行革命政治任务的武装集团”，这支军队“决不是单纯的打仗，它除了打仗消灭敌人军事力量之外，还要担负宣传群众、组织群众、武装群众、帮助群众建立革命政权以至于共产党的组织等项重大任务”！——这些“重大任务”在后来的革命战争实践中逐步提练总结成为人民军队的“三大任务”：消灭敌人军事力量打赢战争的“战斗队”任务，宣传群众组织群众帮助群众建立人民政权建设和发展革命根据地的“工作队”任务，军队自己为自己解决全部或部分的给养和费用，以减轻人民的负担的“生产队”任务，从而把军队的命运同人民群众的命运直接联系起来，把军队的发展同人民群众的利益直接联系起来，使人民军队从根本上划清了与旧军队的界线，真正成为了一支掌握了马列主义思想武器的无产阶级军队。

　　“三大任务”是一个既破旧又立新的伟大创举，不仅中国历史上前所未有，就是在世界各国军队中也独树一帜！人民军队在执行“三大任务”的同时，也蕴育培养出“落地就能生根”的生存能力，成长为一支会打仗会建政会做群众工作会搞生产建设的“全能型”军队！毛泽东曾言：只要人民军队的将士们“人人个个不但会打仗，会作群众工作，又会生产，我们就不怕任何困难，就会是孟夫子说过的：‘无敌于天下’。[2] ”诚如斯言，在革命战争年代，这些无所不能的子弟兵无论走到哪里，都将建立、保卫和巩固新生人民政权视为已任，都将宣传群众组织群众视为已任，都将帮助人民群众开展生产自救视为已任，不仅使自己深深植根于人民群众之中，得到了人民群众人力物力的支援，也使人民群众自身所蕴藏着的无穷无尽的创造力得以迸发，从而与自己的子弟兵一起，将单一的武装斗争发展成为包含着政治、军事、经济、文化等多种斗争手段的全方位人民战争；在根据地处于极端困难时期，他们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一面作战，一面生产”，在轰轰烈烈的“大生产运动”中实现了部队供给自给或半自给，创造出军队自己养活自己还要上交公粮的奇迹！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新中国有了人民民主专政的政权，有了各级人民政府和各种群众组织，有了自己的财政提供的国防经费，而人民解放军仍然坚定不移地执行着“三大任务”，他们除了抵抗外来侵略，保卫国家安全外，还积极参加国家的建设事业，从事一定规模的农副业生产和工业生产，以减轻人民的负担。他们在履行保卫祖国保卫人民革命胜利成果神圣职责的同时，也成为了国家经济建设和保护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一支重要力量！在新中国诸多重要基础项目建设中，子弟兵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从石油会战到铁路建设，从军垦战歌到两弹一星，诸多建设奇迹都凝聚着他们的鲜血和汗水——有很多根本就是他们所创造的；在新中国历次重大自然灾害来临时，子弟兵也无所不在无所不能！从华山抢险到安宁灭火，从唐山救灾到长江抗洪，每当灾难降临之际，“解放军”三个字就是生命的符号！——在许多场合，甚至一个刚穿上军装的子弟兵就可以是一面旗帜，就能安定一方人心，带来一片希望！

　　“三大任务”还赋予人民军队以“学习型”军队的显著特色——执行“三大任务”本身就是一个学习的过程，“学习”，在这支曾经是以文盲为主的军队中甚至成为一种时尚，他们的军营也因此而变成了一所培养、造就和储备了大量治军治国和生产建设人材的革命大学校！在中国共产党所领导的人民革命战争即将胜利之际，党的工作重点将由农村转变为城市的历史转折关头，毛泽东更明确地阐述了“把人民军队办成一个大学校”的思想：“我们的军队不仅是一个战斗队，而且更主要是一个工作队。……我们必须准备把二百一十万野战军全部地化为工作队。……广大地区的工作就可以展开了。我们必须把二百一十万野战军看成一个巨大的干部学校 [3]”。而新中国建国伊始，人民军队这所大学校就向从中央政府到地方各级政权输送了大量的干部，这些在战争时期践行“三大任务”中成长成熟起来的将士又一次表现出“全能”的特质，奇迹般地在不长时间内就巩固了政权稳定了经济恢复了生产，牢牢坐稳了许多预言家们认定共产党人能“得”却不能“掌”的“天下”！众多穿着军装和脱下军装的人民军队将士在共和国的政治、经济、文化战线上一展风采，成为了新生共和国顶天立地的栋梁之材——诸如“元帅外交家”和“将军部长”之类的创业故事也从此成为共和国历史上的不朽佳话和美谈！……

　　人民军队已经走过了八十年的光辉历程，人民军队的“三大任务”一直指引着人民军队的成长和壮大。虽然“三大任务”是在一定历史条件下形成的，其任务的具体内容在各个不同的历史时期有所侧重也有所不同，然而其基本精神却始终辐射着不朽的思想火花！人民军队是人民的子弟兵，在新的历史条件下，人民军队的将士们不仅要面对现代战争的严峻考验，也要面对“和平演变”的严峻考验！人民军队被敌人视为可畏被人民引为自豪的“生存能力”，仍然面临着严峻考险！人民军队如何真正做到心不离人民，身不离劳动，永远保持劳动人民的本色，永远保持人民军队的无产阶级性质，仍然是一个严峻而现实的课题！而人民军队“三大任务”这份至为宝贵的精神遗产，无疑将为这个课题的完成以极为有益的参照和启示！

　　“三大任务”赋予了人民军队顽强的生命力，这是千金难买的看家本事，永远也不能丢！

　　＊杨春长 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事科学院军队建设研究部副部长

　　[1] 赵荣声《回忆卫立煌先生》47页，文史资料出版社1985年1月版。

　　[2]毛泽东《组织起来》，《毛泽东选集》第929页。

　　[3]《毛泽东选集》合订本，第131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