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讨论】CCS技术的未来展望 -- 梦秋

接受采访的对象是发改委负责能源研究的一位官员。下面附上采访记录，基本无删节，至少代表了部分政策制定者的立场吧。

问：您能不能说说对CCS技术的看法？

答：你问我这个问题，回答会比较危险。我本人是在国内比较积极推行CCS技术的人员之一。

第一，现在反对这些碳捕获技术的人，其实并不怎么了解碳捕获技术。现在国内除了少数人在从事碳捕获技术上面从事项目性的工作之外，其他人对碳捕获技术的理解都是概念性的，什么关于地震影响的问题……每次都在问这些问题，包括一些中科院的院士，其实他们并不是研究这方面。但是从我们现在几个研究项目来看，进展可以说非常之好。

有一点我们需要讲的，如果到了2050年，全球实现50%减排目标的话，中国到那时候还会消耗18-20亿吨的煤炭。到那时候，要不中国就把这些消耗的煤炭去掉，否则……使用CCS技术就是一个没有办法的选择。以前我们说没有办法，但是我们希望现在也会有一些比较正面的选择。现在人类的目标是在2075年前实现全球零排放，之后进入负排放。负排放只能使用一种技术，那就是IGCC+CCS，这样一个好消息就是，把CCS技术的寿命给延长了。这是我们比较担心的。如果企业投资CCS技术的话，这种技术的寿命只有40年，不是很划算。你从工业革命以来的情况来看，任何一种技术的存在，例如汽车……都有一个存在的周期。只有在这个周期之内证明了技术的可行性，才会有企业投资去运行它。现在的CCS技术，就需要一个这样的运行周期。

问：我想知道一下，CCS技术能否像太阳能和风能那样产生一种正反馈，由一个技术引发下一个技术，带动许多科学的基础研究？

答：CCS本身是一种非常复杂的技术。如果把CCS研究好了，需要涉及到方方面面，它的技术链非常长，覆盖的范围很宽。现在我们在研究的油田去油的技术（EOR技术），也同时在做大量的深海埋藏的技术，这跟海洋工程有很大关系，也有一批科学家在做这方面的研究。CCS会带动一批基础科学的研究，对地质和对海洋科学都有很好的促进。现在CCS对各种技术的促进都有可能，具体有哪些，需要进一步去寻找确切答案。我们特别希望全球CCS的研究步伐能够大大加快，我们不能在这儿空谈。

但是目前的决策情况让我觉得比较担心。中国现在资金比较充裕，去年全国的研发资金大概有3700亿，这个数量已经比较大。应该拿出一些钱来好好做做这个技术——即使它是不成功的，也在我们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而且我们还可以培养一批科学家，研究一些基础性的问题。我们最近的进展当中显示，研究成本会有所下降，有人说CCS会出现一些浪费能源的现象……也能够得到改变。

问：据说使用CCS技术的发电厂，能源利用率会下降10个百分点？

答：这个情况是概念性的，你要区别对待。CCS与超临界搭配使用，它的效率下降很大，大约是下降10个百分点。如果超临界的效率是42%的话，会下降到32%。这个下降得很厉害。但是我们现在在做CCS配IGCC。IGCC出来的二氧化碳浓度已经比较高了，所以碳捕获所导致损失的效率不会太高，大致效率损失为5到6个百分点，做得好的话，可能是4个百分点。而且，IGCC本身的潜在效率可以提高到58%，这样即使按照6%的效率损失，也是一个非常好的技术选择。

遗憾的是，这些技术都还没有投入大规模运行，许多数据还有待检验。当然我还是抱有希望，中国现在已经开展了几个CCS的实验性项目。

问：二氧化碳搜集捕获储存之后，是否会存在着一个消费市场？

答：在北京的这个示范性工程只是一个小规模的项目。市场的容量就只有3000吨。在没有这个技术之前，都是通过别的方式提取二氧化碳。现在华能做了这个CCS技术，仅仅提取了废气当中的3-4%的二氧化碳，就已经足够这个市场使用。如果今后这项技术得到普遍应用，我们上哪儿去找二氧化碳消费者。我们在将来基本上不指望将搜集的二氧化碳利用起来。还是要把他埋藏起来。产生的总量实在太大了，每年可产生几十亿吨的二氧化碳。除了埋藏，别无办法。

最近有些科学家提出了新概念，CCUS，碳捕获储存及使用技术。但是这种概念的可行性有多大，我们说不准。如果他们的说法有道理，我们可以在模型当中做出一定的修改。

当然我们推广CCS的做法有两个目的，第一，中国要在某些技术方面成为世界领先。这一点我们完全可以做到。就像澳大利亚科学家说的：我们不用研究这个技术。让中国和美国共同研究，通过竞争把价格降下来，我们购买。所以，我们中国人希望这个技术在中国的研究能够成功，对中国未来有个比较好的经济促进作用。第二，研究CCS是提高我们国家基础研究非常好的一个契机。因为只有掌握了这种先进的技术，我们国家的研究资金，像973这种工程，才能够投入资金。CCS技术本身就像登月技术一样，它的最后结果可能就像登月那样成功了，但是它引发了一大批科学技术，包括材料、航空航天技术的发展。

问：我们国家在风能和太阳能方面的基本政策指导原则是什么？

答：全面支持，这就是指导原则。没有任何约束，你需要什么政策，我们就给你什么政策。

问：我听说，中国不太适合发展太阳能，这是真的吗？有科学家说过，我国的太阳能电池板清洁问题，以及多晶硅污染问题，是造成太阳能发展滞后的原因。

答：清洁问题应该不成为问题。因为沙漠的风沙粒子比较重，不会对太阳能电池板造成影响。至于多晶硅污染的问题，这种材料的生产过程中会产生一定程度的污染。至于多晶硅的问题，我们大致可以这么理解。在生产多晶硅的过程当中所产生的能源耗费大约占整个太阳能光伏电池板使用中5-8年的耗电量，处于一个可接受的范围之内。

从太阳能发展潜力这块说，现在这个行业的发展是越来越乐观。与我们合作搞这个技术的专家都比较乐观。而且这两年的进展特别快，成本下降得非常明显。

问：那么我们国家现在对CCS技术和清洁能源开发这两方面的投入是否平衡。如果不平衡，现在倾向于何方？

答：目前来说我们国家比较倾向于清洁能源开发。CCS技术现在还没有太多的示范性项目。华能的项目连示范性项目都算不上。华能的CCS仅仅做的是碳捕获，没有走储存这一步，没有走完全流程。中石油在吉林油田有三个去油的项目，是个CCS的示范性项目。

咱们怎样把二氧化碳从天然气里分离出来，然后再泵回去……这个项目进展比较顺利……那么多的油井，怎样封油井，用什么标号的水泥，封多深，保证它有几百年不会泄漏，这就是科学，需要扎扎实实的基础科学研究。但是华能这个项目……从空气中捕获二氧化碳，这些都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技术。咱们现在在吉林油田做的事情，在某些方面中国已经领先了。这样做下去，会很有意思。

问：您预计我们大规模应用CCS的时候，可能是什么时候？

答：我预计是2030年左右。我希望我们国家在2010年上IGCC项目的时候，要给CCS预留出场地。到了2013-2014年，看IGCC发展得不错的话，我们可以考虑上几个CCS示范项目。在2020年前，我们会做好七八个这样的示范项目。

问：这么说，我们在未来几年之内上来的火电项目，基本上都将是IGCC？

答：我们希望是这样。这是另外一个中国可以向全世界销售技术的卖点。

问：我听说我们IGCC燃气轮机技术不太过关？

答：现在我们国家的几个动力厂可以生产功率在25-40万（千瓦？马力？）的燃气轮机。但是现在有个误区，老想国产化率达到100%，25万的燃气轮机国产化率已经达到85%，这已经可以了。要在研制的过程中把我们的研究力量培养起来。

问：咱们国家现在对CCS是不是还保持一个保守的态度？

答：没有，没有说保守。大家谈论得比较多。我下面要告诉大家，我们还会组织一些关于CCS的论坛，让专家们来讲讲，拓宽大家获得信息的渠道。我们现在拿到的数据都没有公开过，都在实验室里面，只有我们自己知道。现在没有太多机会告诉大家。只有个别记者媒体问到，我们才讲一讲。我们现在有两个项目，和欧盟合作的。已经差不多结束。等这两个项目完了，我们会发布报告，告诉大家。

问：IGCC技术现在发展还处于一个上升的趋势？

答：IGCC肯定是要上升的。它的价格要比超临界贵，但是它是绿色电力。它对发电厂当地的污染，例如二氧化氮、二氧化硫这些排放得都比较少。IGCC的电价比别的发电模式价格上升大约七八分钱。但是到2020年，一个城市家庭的收入将达到18-20万元，已经足够承担IGCC电价。和其他数据比起来，比如你看看北京肺癌的调查数据，如果还不赶快上IGCC……就像我，以后对我女儿就不好交代了。他们这一代最惨，从一出生开始就是重金属、空气污染什么的。

问：我们把眼光放在哥本哈根峰会上，CCS会作为一个专门的话题提出来吗？

答：我想哥本哈根会议不会说得那么详细。我希望CCS会尽快列入CDM项目当中。或者哥本哈根之后，CDM不存在的话，换个名字，改到别的项目里。例如在贸易机制里，也可以纳入CCS。

问：我们国家对碳交易市场的官方立场是什么，您能够介绍一下吗？

答：那你还是到网站上去查看一下吧。我自己也不能准确地描述这方面的政策。但是我想CDM在哥本哈根会碰上一些困难。CDM是否会在中国继续做下去，还是选择另外一种方式……CDM要另外留给一些比较贫穷的国家来做。我个人的想法是，中国要做CCS，必须要做高端的CCS，不要去做风电什么的。我们说的CDM，是说有可能把它的技术和研究能力拿到中国来的。如果说技术已经很成熟了，对我们来说，拿到钱意义不大。

问：您刚才说咱们不要做风电，是不是说风电研究我们已经很成功了？

答：中国风电技术已经非常成熟。现在欧洲开始感到我们的威胁了。我们不但发展内陆风电，现在也在开始发展近海风电。在上海我们就要开始建近海风电项目。这个是我比较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