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饥荒岁月里的记忆》之十九。 -- 老光

十九 胆大偷得 牛

我们这地方，说一个人的胆子大，便用一句话来形容：真的是胆大偷得牛啊！

这人饿极了，胆子也就特大，顾不得一切了。什么礼义廉耻，什么王法国法，统统都不在话下。

专业队的王冬儿是个回民，人称“教门佬”。这人平时极本份的，言语不多，见人一脸笑，都说是个好人，是个本份人。

不打想，老实人干结巴事。别看冬儿平时不声不响，循规蹈矩的样子，可搞出事来惊天动地，要把天捅个窟窿！

那年头，耕牛是个宝，国家特别看重耕牛，法律规定严禁私宰耕牛。即便是老弱病殘，不能使用了的废牛，宰杀之前也得先向上打个报告请示，经过上级批准同意后方可宰杀。

说到这里，想起与牛有关的一个白话，打断一下，先扯点别的。

80年代初，《人民日报》登载了一个笑话，说的是农村的一个生产队里，有条耕牛一下把条腿给别断了。请了兽医一看，判定无法诊治，只有宰杀了分肉吃。于是，生产队便向公社打了个报告，请示领导把牛宰了。报告写好后，派了个人去公社找领导签字。

送报告的农民到了公社，七问八问，找到了那位领导。这领导正与人“斗地主”，玩得一包子的劲。接过报告瞄了一眼，说是今日不得空，明日你再来。

这农民没法子，只好打空转身回去。结果，跌断腿的那牛当晚死了。牛死不能复生啦！只好连夜剥皮剔骨把牛肉分啰！领导批不批已然是成了现实，又不是哪个私自宰杀的！

到了第二天，队里要选派几位农民伯伯去市肉联厂打工搞副业。生产队给这几个人开了张条子，要他们到公社转介绍信去肉联厂。

几位农民背起铺盖行李去了公社，寻到管“巴巴章”签字盖章的那位领导。这领导见是昨天送报告请示宰杀耕牛的那人，接过条子后看也不看，提笔便在条子背面签了几个字，盖上巴巴章，然后，递给农民们。

几位农民伯伯走出门后把介绍信翻过来一看，不看则已，这一看，差不多赫死！原来，这领导在条子背面签的几个字是：同意宰杀！

好了！书归正传，继续讲王冬儿。

那年头，私自宰杀耕牛是要坐牢的。

这时节的王冬儿饿极哒，到处找不到吃食，浑身软绵绵的，没一点力气。把牛儿放出去吃草后，王冬儿一下子瘫倒在山坎边的草蓬蓬里头，把双眼睛对两头牛痴痴地望着：

“这肚子不听人的招呼呢！也不能打个商量沙！怎么办呢？天天打起漂白肚子硬撑起也不是个办法嘛。这样子捱下去，不饿死也会被拖死的！与其拖死，饿死，还不如搞盘黄横[危险]路子，悄悄地把牛儿杀它一头，过盘足足的肉瘾，当个饱死鬼！就是死了，也值得嘛！”

这人一走极端，脑壳里头想的就只有一条路了。

王冬儿越想越兴奋，贼胆子就越大，打定了主意，早不早便把牛儿赶了回来。

到了晚上，便准备好明儿杀牛的行头。从前，冬儿也是个杀牛的好手。家里收捡得有杀牛的大小刀具，都是一应俱全的。人民公社成立后的这些年头，冬儿没牛可杀了，但手艺却是终生不会忘记的。

第二天一早，冬儿怀里揣上杀牛的行头，赶着两头牛，进了山里。

到得山冲里头鬼都不来的地方，先把不杀的那头系在树上，让它啃草。然后，用索把要杀的牛儿四蹄捆牢实，挽住牛头使劲一扳，便把这牛儿放倒在地。随后，右手从怀中抽出飞快的利刃，顺势在牛脖子上这么一抹，这牛踢蹬了几下，就完了。

因为自己内行，不到半天的功夫，剥完皮，剔净肉，收拾好心肝肚肠牛下水，太阳已经偏了西。

等到把牛肉收藏捡拾好，场地打扫干净，天色已经黑下来了。

回家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去队长家“报丧”，说是自已在山上睏了一觉，醒来时发现牛儿不知拱到何处去了，连花水[行踪]都找不到。

队长一听，吓得人都站不稳脚呢！立马唤齐全队的男女老少，打起电筒，举起火把，满世界去找。可想而知，肯定是找不到的。

这事儿是如何穿了包的呢？要怪就只能怪冬儿自已啰。

冬儿立意之前曾对人露出过口风：哪天饿不过了，就把这牛儿杀它一头，即便是死也要当个饱死鬼。杀条牛不希[该]死罪，顶多也就是坐几年的牢。如今这个世道，坐牢只怕比呆在这外边还强滴滴[一点点]呢，蹲在牢里，多多少少总还有碗牢饭吃吧，不像这外边，吃了这餐忧那餐呢。

这话一进队长的耳朵，队长便料到：十有八九，怕莫是冬儿这畜生干的！好端端地一头牛，满世界都寻不着，难道真的会钻了眼拱进地底下去哒不成？不可能的沙！于是，赶快报了案。

公安局的人一到，便把冬儿喊了来。

人一进屋，立刻给他个下马威！桌子拍得山响，嘴巴吼得像打雷的，麻诈话几哄几诈。冬儿一见这阵仗，两条腿直敲梆，心里稳墩不住呢。再加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党的政策如何如何地软硬兼施一配合，冬儿就索性竹筒倒豆子，筐得索索俐俐，一滴滴都不留。

结果呢，牛肉没有吃成，反惹得一身的膻气。王冬儿人呢，被抓进了牢里，判了三年有期徒刑。 （本文曾经发过，但为了保持系列完整，特地补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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