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在日本念大学一 -- 冰排冻骨

十一

排骨睁大了眼睛看着菊池，菊池倒是一脸慈祥，笑眯眯的看着排骨和东京攻略。

“您。。。怎么会在这里当管理员呢？”排骨直截了当问出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呵呵。”菊池笑了，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口茶，又放了下来。闭起眼睛好像再回忆什么似的，半响，才睁开眼睛慢悠悠的问排骨。

“日本有个单词叫天下り，你懂叫啥意思吧？”

排骨当然知道这个单词的意思，日本的官僚都是公务员1类考试合格之后作为干部候补生进入日本各个省厅。一般来说，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基本上都是一起升迁，但因为能做到的最高职位事务次官的人只会有1个，所以一旦事务次官人选确定，其他的同期就可以说没有再升迁的机会了，为了给后辈们让路基本上那只有提前退职一条路可走。

另一方面，日本的公司企业又急需要从日本官僚位置上退下来的人，利用他们的人脉和情报为自己的公司打通关节。所以眼看没有晋升希望的官僚们主动退职，然后去一个民营企业里当个副总，也算给自己的后半辈子一个保障。

在日本这种由官厅下来，到民营企业里当副总的事情就叫“天下り”。

菊池听完排骨的解释，略带赞许的点了点头：“你日本的事情知道的挺多的嘛。没错，我刚从自卫队里退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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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卫队军官虽然不能算是官僚，但却比官僚更加容易“再就职”。因为日本是禁止武器出口的，日本军需产业的客户其实只有日本自卫队一家，能理解武器性能的也只有自卫队的军官们，加上他们自卫队里的人脉，所以自卫队军官们退役之后去日本军需产业就职，基本上是日本的一种惯例。

菊池作为海将补这样的高位从日本海上自卫队上退下来，自然是不愁没有地方去，一开始也进入了日本军需产业的某公司，当了那里的高级顾问兼取缔役，年收入也有个几千万日元。

“那您为啥会来这里当管理员呢？”排骨又问了一句，边上的东京攻略又捅捅排骨，那意思你别急，菊池肯定会说的，你这话刚刚就问过一遍了。

菊池笑了笑，回答了排骨的疑惑：“其实军需产业请我去当那里的高层，主要还是看我的人脉的。防卫厅的官僚大都算是我的后辈们了，我去那里当然会给我一些面子。关于某些产品的性能，有不懂得也会直接问我，刚开始觉得这份工作也挺适合我的。但是，过了一段时间就发现不对了。在公司里工作，你就必须代表公司的利益，即使某样产品有缺陷，或者未必适合现在自卫队的实际现状，你也是不能说的。防卫厅后辈们当然很相信我，但这种只能说自己公司产品的好处不能说缺点的工作，我越干越难受。”

菊池喝了口茶，继续说：“我是一个兵，不是官僚。当兵当了一辈子，就没说过假话。你让我去向自己的后辈推销商品，这活儿我干不来。我就想了，自己当兵的时候，就是考虑保家卫国，怎么到了晚年要开始干这个呢？所以干了没几个月，我就不想干了，就想自己辞职算了。但，想想又没别的事做呀，家里顺顺当当，几个孩子都成家立业了，一个人在家里也是无聊，所以又拜托一个后辈帮我找份活儿。我那后辈也为难，和我说，我们这样的，除了军工产业，其余的什么都干不了。我说不用什么高级职位了，就是当个管理员看大门什么的没事，要不。要是让我去军工企业看大门算了。我后辈急了，说别呀，你要是去看大门，那退下来的自卫队军官在这企业里还怎么混呀？天天从你面前过还要敬礼么？

结果过了几天，我后辈和我说了，住友这个寮里缺个管理员，你愿不愿意去？我想干啥肯定都比现在这个强，就答应了，所以我就到这里来干管理员了。”

“哦，但从高级顾问变成管理员您受得了么？”排骨又多问了一句。

“呵呵，一开始还真有点受不了。自己都很多年没动手做过一些杂事了，当军官的时候有勤务兵，当顾问的时候也基本上不自己动手做事的。当了管理员才发现，自己连分垃圾都不会。那天把整个寮的垃圾分了一遍，都把自己累得快不行了，现在总算习惯了。”

排骨上次来的时候确实看到菊池正在分垃圾，现在知道了菊池的身份，不由得肃然起敬。

“嗯，我要是真有机会搬到这个寮里来，这些事我帮您做就是，就算我来不了，不还有他么？”我一指东京攻略，“让他帮您做就是，你就把他当勤务兵得了。”东京攻略瞪了我一眼。

“呵呵。”菊池一摆手，“没事没事，我还没老成那样呢，谁让我是一个兵呢？为人民服务嘛，中国话是这么说的吧？”

和菊池聊天一直聊到了很晚，这是排骨来日本之后第一次和一个日本长辈聊了这么长时间，只可惜排骨所知太少，对菊池问得一些年代久远的问题，排骨几乎没有办法回答。之后随着东京攻略的调离，排骨也没有机会再见到这位前日本海上自卫队少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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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的夏季发生了很多大事：亚洲杯男足饮恨、雅典奥运会中国扬威、俄罗斯学校恐怖袭击、北朝鲜难民闯北京、江总退休、中国股市低迷。

这其中能和排骨沾点关系的可能就是这最后一个了，因为排骨知道父母几乎把所有财产都投进股市了。每次给家里电话，妈妈都要对现在股市评足论头一番，然后赌咒发狠说等股指涨上来点就抛，从此洗手不干，谁再炒股就是孙子。

这话排骨足足听了7年，一直听到现在。

日本的暑假和国内一样，一放2个月，这可是排骨作为留学生打工的黄金季节。现在家里经济紧张，排骨也不能指望家里供给自己学费了。怀石料理店夏季基本上没活儿，排骨就把打工赚钱的期望寄托给了家附近的那家定食料理店。

店长藤田一听排骨想多打工，大喜。马上把出勤表扔给排骨让排骨自己随便填，反正任何时间段都缺人。到末了，还告诉排骨一句，最好单月别超过250个小时。要不然公司上头会来问卷调查你的身体情况的。

250个小时？排骨还没有那么疯狂，至少那年没有。

说起藤田，排骨一直觉得他不像一个日本人。大大咧咧感情丰富，时而狂怒，时而狂笑。导致很多日本人都不愿意和他一起干活儿，整个店里经常只有排骨、莲花两个外国人和藤田一起干活。

藤田会骂人，也不管排骨是不是新手，只要一有错，铁定就是一阵斥责。在厨房里大声吆喝，敲的炉台梆梆响，甚是吓人。排骨刚做出的菜，因为一小点错误，直接就给他倒进了垃圾箱。排骨也是年轻气盛的毛头小子，每逢此刻就会觉得他甚是可恶，时常有先扁他一顿然后走人的冲动。但等到闲下来的时候他又嬉皮笑脸的过来和你闲聊，就好象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又让排骨没了脾气。

藤田店长喜欢找人聊天，尤其喜欢找排骨，工作一有间隙，说话就不停，曾经有一次，藤田在闲聊的时候，说自己是在海外长大的。排骨问他在那里长大，藤田大阪话一横，让排骨听歪歪了。以为藤田是在美国长大。但听到后来发现他老说当地人生活艰苦，衣不裹体食不裹腹，排骨心里就老纳闷了，心想虽说美帝一天一天在堕落，还没沦落到那种地步呀？网友小小布什也就抱怨美国保险费高而已。仔细听才听明白，原来藤田不是在美国（アメリカ）长大，而是在非洲！（アフリカ）

虽然藤田从小和小黑们混在一起，但这不妨碍藤田店长的见识深远。藤田知识渊博，经济、政治、体育、文化等都能说出点东西来。他对中国经济持乐观态度，不过觉得中国贫福差距和能源危机将是很大的问题，尤其是水，在非洲的生活，让他知道水的珍贵。最喜欢的体育明星居然是中国的郎平！早在20多年前他还是初中生的时候就一直是郎平的fans。正巧，在7月和8月经历了亚洲杯和奥运会这样的体育盛事，这也成为排骨和藤田之间最多的话题。中日足球队同时进决赛的时候他和排骨打赌，如果中国队赢的话店里的东西一天之内随便我吃，如果排骨输了则周日来加夜班（赌中国男足赢，是排骨的错误）。而奥运会上中国和日本都有出彩的表演又仿佛是冤家对头次次发生碰撞。中国曲棍球队首日就3比零击败日本，我和店长说中国曲棍球这次能夺冠。日本摘得体操团体金牌的第2天，店长乐呵呵的过来拍拍我的肩膀，中国体操梦之队怎么就这表现？让排骨郁闷了一天。不过也就过了一天，王旭扳倒日本名将滨口京子，这次轮到排骨拍拍店长说：“不好意思了，把你们的旗手给摔了。”随后的手球、排球、垒球、乒乓球等中日也都互有胜负，排骨和店长也互有输赢。当然了，得益于中国代表团的优异表现，藤田必须要耍些特殊手段才能和排骨抗衡。某日藤田店长兴奋的跑过来和排骨说，福原爱击败中国选手了，排骨心想你做梦吧，咱们中国随便挑个人上台都能和福原爱拆两招，去奥运会的乒乓球选手个个横扫天下，根本不可能。藤田就说了，福原爱击败的美国那个叫高什么的原来就是中国选手。你说算不算？排骨哭笑不得，不过算了，看在福原爱可爱的份上不争辩什么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店里的大家也都熟了起来，排骨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按理说店里的人不算少了，有20多人，就是没人愿意进，来的人也就干个一两天，居然还有人半年都不进一次，挂出招聘的海报登了广告来应聘的人也寥寥无几，人手不够是常有的事，为此藤田店长头疼不已，实在没人的时候只能自己顶上去。

8月中旬的一天，因为店里缺人，藤田店长连续工作40个小时（店里是24小时营业）。等到排骨进店准备打工的时候，藤田店长已经累的坐在后面的通风口出大口大口的抽烟，看到排骨进店穿戴整齐开始打工，颇有些感慨的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家里都有钱的很，父母给了学费和生活费，自己打点工只是赚点零花钱，想来就来想不来就不来，哪像我们以前那样？我原来在大阪打工的时候时给只有600日圆，不过真的是学到了很多东西。人生有这样的经历可以说是无价之宝，交到了很多好朋友，到现在都有联系，为什么他们不能和你们留学生一样呢？”

排骨安慰藤田店长道：“大家都一样，有钱谁还想打工呀。我在国内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去打工，在家里有吃有喝什么都不用愁。如果在日本我生活学费不愁的话估计我也不会来打工了。”

店长吸了口烟，叹了口气：“是啊，现在你们的生活是不能和我们那时候比了。所以说留学是很好的经历呀，可以品味到不一样人生。有过这样的经历，以后他们是不可能和你们竞争的。”说完，店长掐灭烟头，站起身，拍拍我肩头：“既然有这份经历吃过这份苦，就要对的起自己，偉くなきゃだめなんだ、頑張ろう！”

通过这件事，藤田店长感觉还是中国人管用，就问排骨有没有朋友可以介绍进来。这个当然是好事，排骨准备把语言学校的同学绿发少年介绍进店里，并和藤田店长约好下周带他来面试。但第二天，事情发生了些意想不到的变化。

这天，排骨刚进店，看到藤田店长正拿着一张传真发呆。

“咋了？店长？”排骨进门和店长打着招呼。

店长随手把那张传真纸递给排骨，上面是调动通知，藤田店长被调动到涩谷支店去当店长了。

“您要调走了？”

“是啊，虽然有点突然，不过那里的店长辞职了，我要过去一下，下周就要去了。”

“哦。。。。”知道这个消息的排骨情绪有些低沉，也不知道该说些啥“对了，店长，您不是一直说想要个中国的纪念品么？明天我给您带一个吧。”

“咳，礼物什么的就不要准备了，你在这个店里好好干就是最好的礼物了。”说完一转身，递给排骨一张纸。排骨接过来一看是自己来这个店面试的时候递交的简历，上面用红笔勾出了很多细小的错误，并且还把志愿理由的日语重新写了一遍，通顺了很多。

“这个。。。”排骨有些诧异，不知道藤田店长是什么意思。

“虽然只是一份简历书，但是也有很多可以学习的地方，如果你按照我的写法的话，成功率会大一些的，这份例子就给你吧，以后也许你会用的上。”

排骨接过简历，由衷地说了声谢谢。

两天之后，藤田店长调任涩谷支店，临走时排骨送给藤田店长一个中国结。

新任店长叫加藤，很年轻，大学毕业不过2年，在东京的另一家分店当店长当了1年多。藤田店长临走的时候和新店长说了排骨朋友要来店里打工的事。没想到，这却在后来引发了一场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