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虎爪留痕】游泳 -- 京虎子

小孩都喜欢水上运动，冬天滑冰夏天游泳。虎子因为小时候掉冰窟窿里捡了一条命，爹妈再也不容许上冰场了，甭管是野的还是公家的。游泳则极力支持，找个人教了几次，淹不死了，爱哪儿游都行。

北京有水的地方除了澡堂子以外虎子基本上都游过，城里城外那些湖呀潭啊的，水库小河引水渠数不过来了，但常去的就三处，什刹海游泳场、陶然亭游泳池和平安里游泳馆。

什刹海游泳场到冬天就是有名的什刹海冰场，全北京有名有姓的顽主都得在那里亮像。虎子不滑冰可是冰场没少去，见习见习社会。听见多识广的指指点点，谁是谁，谁罩着谁，时不常不知为什么就打起来了。夏天成了游泳场，顽主就不多见了。人家是有身份的人，觉得就穿一游泳裤不够威风，换成借机赚女的便宜的小痞子小流氓了。

那时游泳场所分两类，天然的和人工的，什刹海属於天然游泳场。游泳场所都分浅水区和深水区，进深水区要有深水合格证。那会儿的规矩是天然游泳场的深水合格证不能进人工游泳池的深水区，人工游泳池的深水合格证通用。不知道是什么道理？可能河里出来的是野路子。

考深水合格证要在深水区游二百米，开始不知底细先去什刹海考，这天考证的就虎子一个，管事的说下去游吧从这儿到那儿俩来回，游完第一个来回刚转身那同志在岸上大喊：那小孩你怎么没完没了还游？快上来我要下班了。把深水合格证缝在游泳裤上，到陶然亭游泳池的深水区门口人家不让进，说还得考一个。

考这个就不是说考就考，等了好几天。那天和一同学一起考，一拨无数的人，跟鸭子似的成群结队下水，一池子全是人。管事的在岸上不停地吆喝：你，说你那，快游。。。不要停，再停就不发你证。。。那小孩你上来不要游了。。。虎子那同学就这样被取消了资格。

考完了，游泳裤上又缝上一个证，虎子这自豪，没事就跟那边旱鸭子或者狗刨们显倍，羡慕得那帮人够呛。要是去陶然亭游泳池真得有深水合格证，浅水区跟煮饺子没多大区别，一下水五分钟不到保准挨上七八下。什刹海水面大，可是那水脏不拉几的，会骑车以后就不怎么去了。虎子不去别人去，一到夏天也是人山人海的。有一阵骑车来的车胎老撒气，结果旁边一修车的生意火爆。过了一阵老头被警察抓了，说是他教唆一帮孩子到处撒图钉。

七十年代无产阶级专政天罗地网，社会主义教育深入人心，即使如此也阻止不了流氓的出现。街上虽然露胳膊露腿的少，可进了游泳池就不由自主了，管理人员除了救人以外主要任务是抓流氓。那天在陶然亭深水区正玩跳水，进来几个大汉从水里捞出一个臭揍一通抓走了，别人说是哪个学校的体育老师，刚才在水里对女学生怎么了。什刹海管得就松多了，那么大管不过来。班里有胡同出来的知道底细，指点虎子你看栅栏边上那两个没有。其实说了半天连他也不懂到底干什么，反正是特流氓的事儿。

平安里游泳馆重新开放以后主要去那里了，因为是室内的可以不分季节风雨无阻，那是总参的，认识的人多。其他地方去的少，熟人少没劲。印象中就是在游泳馆外面排队等啊等。进去以后就是打水仗、一帮人聊天，没几回真正游泳的，每次都耗到最后要没热水洗澡了才出来。

前几年同学聚会，一女生感慨咱们毕业以后十来年头一回见，虎子说是第二回，上一回在平安里游泳馆没好意思打招呼，你和你那位亲亲热热坐在椅子上，一场下来地儿都没挪。这一起头，一帮人开始回忆逝去的年华了。

“看了《梦开始的地方》吧？开头那段，什刹海冰场、碴架。。。”

“还有那。。。

沉浸在往日回忆中，虎太突然一指那一堆孩子：“他们真是太幸福了” 。

“是呀。” 应和声四起：“那象我们小时候。。。”

“可是我们有的他们没有。” 虎子又力排众议。

“什么？”

“激情！”

乌云散去，月光从窗帘的缝隙中渗入，不再年轻的脸在月光下露出年轻的光芒。

站起身，在月光下吟道：

莫道人生无再少

门前流水尚能西

休将白发唱黄鸡

2004年9月

• ※ 西西河电子期刊 第17期 2004年10月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