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父亲的空军生涯-总理逸事 -- 一直在看

一个飞行团队的光荣

　　王海成

　　 当美国空军、苏联空军、国民党空军已经相当强大的时候，我们这群人还在

“小米加步枪”的队伍里行走着……

　　即使今日，飞行仍然令人神往。因为高度、速度与技能无疑是极大的挑战。

但对于我们这批“老家伙”而言，飞行却不仅是一种挑战，而且是一种比生命更

为神圣的使命！我们曾经为新中国勇敢起飞，曾经为共和国的安宁在万里长空与

强悍的敌人殊死战斗，曾经为人民空军的荣誉建立功勋。我想，这也许是我们这

一代飞行员永远不会忘怀的纪念与光荣！

　　毛主席对我说：“我知道你们。

　　你们打得好！”

　　1968年国庆观礼，我是解放军观礼代表团副团长。那天，我在天安门城楼见

到毛主席。主席问我：“你是海军吧？”我说是海军航空兵。身边一位领导同志

告诉毛主席：“他是海空雄鹰团团长王海成。”毛主席听了高兴地握住我的手说

：“我知道你们。你们打得好！”接着又诙谐地说：“你是英雄团团长，又是观

礼代表团团长，你是两个团长啊！”望着主席，我一时不知说什么。我心里想：

一个飞行团队，能因为“打得好”而被自己所敬爱的领袖记住，是多么巨大的荣

幸！

　　毛主席的确知道我们的团队、记着我们的团队。

　　1958年下半年，中央决定对金门、马祖等敌占岛屿进行惩罚性打击。国防部

长彭德怀、空军司令员刘亚楼向毛主席汇报参战部队时，毛主席问刘亚楼：“在

朝鲜打得很好的那个团为什么不去？”刘亚楼说，这个团已调归海军。彭德怀部

长当即建议把我们团调上去。毛主席指示彭德怀通知海军：让我团入闽作战！

　　我团在师长李文模率领下紧急转场到浙江衢州机场。第二天天刚亮，全团30

多架飞机秘密低空在福州机场着陆，并很快做好了战斗起飞准备。上午9点左右

，国民党4架F―84毫无警觉地飞向尤田机场进行侦察，我马铬贤中队立即起飞，

一举击伤敌机两架，被福建军区授予“马铬贤中队”称号。台湾国民党这才知道

我团已进驻福州。这个下马威吓得敌人再也不敢轻举妄动。出兵当日即传捷报，

总算没有辜负毛主席的一片厚望！

　　我团在福州担任空中巡逻任务时，一次我带8机起飞，航行中忽然看到下面

有一个大岛，正想这是什么岛？马上意识到这就是台湾。我们在台湾上空高空巡

逻飞行，只见飞机下边绽开一朵朵白云似的烟花。国民党空军不敢起飞，又不能

不予表示，明知不能奏效，只管对空射击。至今思及仍让人觉得扬眉吐气！

　　我们学飞行是从吃饭学起的

　　1950年2月1日，我从二野警卫团被选送空军。经8个月文化教育，10月即分

到航校。我被分配到空军沈阳第四航空学校，是空军一期一班学员。飞行对于我

们，既是难以想象的梦幻，又是“一步登天”的现实。那时，航校基本上都是苏

联教员、苏联飞机。我记得，第一天早上吃饭前，就有教员和营养医生教我们怎

么吃面包、抹奶油果酱，怎么用刀子、叉子，边讲边做示范。我们学飞行是从吃

饭学起的，名副其实“土包子开洋荤”。

　　飞行前首先学飞行原理，学空气动力，学飞机构造，学气象。教员是“苏联

老大哥”，每句话都要由翻译来翻，讲一句翻一句，讲的费力，学的吃力。学完

理论很快进入外场飞行，一个教员带2至3个学员，配1名翻译，飞的是苏联初级

教练机雅克―18。“老大哥”要求很严，批评很重，不留情面。我们这批人在陆

军大都是优秀的基层干部，自尊心很强，开始时真有点受不了这种窝囊气，但是

为了飞行只好忍气吞声，做“小媳妇”。

　　经过带飞，考试合格就放单飞。教员会问：敢不敢飞？你回答时必须干脆、

有力，否则不放单飞。我第一次单飞时，起飞顺利，着陆也很好。教员高兴地把

我抱起来：“同志，5分！”

　　1951年6月，我被分配到空军某师当飞行员。师部的架子是华北一个陆军师

机关；所属49团、51团两个团架子都是三野调来的；飞行员、机务人员从航校毕

业后补入。就这样组成了完整的空军师团，苏联空军一个师团的人员、飞机，地

面设备与之对应，飞行教飞行，地勤教地勤，后勤教后勤，连汽车驾驶都是由苏

联人教。从师领导到普通士兵都是“学员”。

　　记得到部队后，机关问我们吃什么灶？我们说吃空勤灶。他们不知什么是空

勤灶，想：团首长才吃小灶，你们不可能比团首长高，吃中灶吧。于是我们就吃

中灶。给飞行员的领航图夹，他们不知道是什么，都发给财务人员夹账本了。“

老大哥”发现后才成立空勤灶，又把领航图夹还给我们。

　　到部队要飞米格―15战斗机了，一切又得从头开始。当时没有教练机，只好

按米格―15飞机要求模仿带飞后直接单飞。第一次我同王昆飞双机编队飞行，王

昆为长机，我为僚机。返航时我掉队了，苏联指挥员怕我们找不到机场，就命令

我们不要结合，单机返航着陆，结果我们在天津市上空转弯时双机相撞了！我的

飞机突然上升，飞机因失重无法操纵。我当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跳伞。正要操作，

突然看到升降舵调正片开关，我试着前推，飞机转入平飞了。我又试驾驶杆，飞

机还可以操纵，于是返回机场安全着陆。当时我们惊魂未定，但当苏联团长问我

们“还敢不敢再编队飞行”时，我们却硬是昂首挺胸，同声回答：“敢！”现在

想，人民空军所以能在短时间从无到有，迅速形成不可低估的战斗力，重要一条

，就是勇敢。那时我们都是一群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几乎没有不敢干的事！我同

王昆从学习飞行，到抗美援朝，一直是长僚机。在战斗中我们还一起获得中朝联

合空军司令部授予的“模范双机”称号。

　　当我们在苏联空军帮助下基本学会组织飞行训练后，他们就把飞机以及各种

地面设备统统移交给中国空军，只留下几位顾问，大队就回国了。分别时，大家

互相签名，互送照片，不少同志流下热泪。应当永远感谢他们！没有这种真诚的

、同志般的帮助，我们空军的建设就不会这么快，这么顺利。

　　“海空雄鹰团”的威风是打出来的

　　“海空雄鹰团”纪念国防部命名30周年之际，江泽民、张万年、迟浩田等中

央军委领导同志欣然题词，以示褒奖。我相信，许多关心空军作战历史的人都会

想：一个飞行团队，为何居然能够创下击落击伤敌机31架的赫赫战功！

　　是运气吗？当然不是。

　　海空雄鹰团的威风是打出来的。而所以能够打出这样的威风，是因为在频繁

的殊死战斗中，历炼出一种顽强的、有我无敌的团队作风。而作风，正是一种无

形而巨大的力量！

　　1952年3月，我团奉命抗美援朝（当时叫做“实战锻炼”）。同住大东沟机

场有一个苏联空军师，是二战时的莫斯科警卫师。他们每次打了胜仗，返航滑行

中就打开座仓伸出手：伸一个指头是打掉一架敌机，伸两个手指就是打掉两架。

那时我们真是从内心里崇拜他们，像现今青年人崇拜偶像明星一样。那个时代我

们所崇拜的，就是战斗英雄！看到英雄们凯旋，我们就拼命地大喊：“达娃里希

，哈拉哨”（同志，真好）。

　　因为美军连吃败仗，1952年下半年，美国由F―80、F―84型战斗机，改装为

F―86战斗机，又叫“佩刀式战斗机”。这种飞机比我们米格―15在速度性能上

都要优越，且以中小机群为主。敌机每天上午、下午出动80架左右在鸭绿江高空

活动，我们也出动80架左右与之对峙。100多架战斗机都在11000米拉烟层，密密

麻麻无数条白线映现于碧空长天，场面十分壮观！1952年8月6日，大队长师臣胜

率领一个大队，寻找敌人机群作战。飞至铁山半岛海面，王昆发现敌20余架F―

86逼进我编队上空，我们处于不利被动地位。这时两架敌机已经咬住6号机张振

儒尾部，王昆一边报告一边逼进敌人，在距敌300米距离，猛烈向敌机射击，打

得敌机当空爆炸，接着又向另一架敌机射击，敌机也被射中。这时，又有两架敌

机向张振儒扑去，副大队长马致荣截住敌机，并击落一架，另一架慌忙逃跑了。

不可一世的美国空军飞行员终于受到打击。王昆同志在这次战斗中，击落击伤敌

机各一架，荣立了一等功，得到了朝鲜人民民主主义共和国授予的二级战士荣誉

勋章。

　　1953年3月13日，美军出动174架混合机群，企图轰炸我鸭绿江大桥、拉古哨

水电站等重要目标，妄想切断我重要运输线。宋阁修团长带领两个大队起飞迎敌

，同5倍于我的敌机展开恶战。战斗中8架敌机包围了宋团长的飞机。宋团长大胆

地从敌机腹下通过，一个急转弯到了敌机尾部，占据了有利位置。在距敌机300

米对敌机开炮，击落敌机一架，冲乱了敌机编队。宋团长也被敌机击中，因当时

飞行高度只有200米左右，跳伞后因高度过低，降落伞还未打开坠地，宋团长壮

烈牺牲。余开良、惠迪生同志也各击落一架敌机，取得了击落敌机三架的战果。

飞行员们用生命保卫了鸭绿江大桥。

　　另一次余开良带一个中队到沙里院打击敌四架飞机对我地面攻击。耿东清、

李春孟、陈太渠各击落F―4U海军飞机一架，一举击落敌机3架，打得漂亮。团射

击主任杨汉黄，在形成单机的情况下勇敢冲向敌机群，击落敌F―86战斗机1架，

又克一城。

　　3月21日“联司”命令我们紧急起飞一个中队，到平壤打击B―26轰炸机。大

队长师臣胜带领田润泽、王昆和我天刚亮起飞直飞战区，为不让敌发现，空中无

线保持静默。不料我们刚到战区即遭到敌战斗机偷袭。师臣胜被击中跳伞，田润

泽被敌击落牺牲。敌大机群向王昆和我飞来，幸亏兄弟部队投入战斗才未遭敌攻

击。

　　牺牲与失败并没有吓倒我们。3月27日，王昆和我又一次战斗起飞，任务是

长途奔袭。我们飞至开城附近，发现敌英国皇家空军FMK―8战斗轰炸机四架正向

我地面部队轰炸，我们当即赶上拦截敌机。王昆向敌射击，打得敌机冒着浓烟负

伤逃窜，我在掩护王昆攻击时，突然发现一架敌机向北逃窜，便果断向敌冲去，

距敌500米开炮射击，敌机空中爆炸。这次战斗击落击伤敌机两架。

　　我们返航到机场，油量表已指在0上。当我们分别下滑进入跑道快着陆时，

塔台才发现一个在南头，一个在北头，复飞已不可能了，只好双机对头着陆，险

些双机相撞，无意中创造了双机对头着陆的“奇迹”。

　　我团一年多时间击落击伤敌机16架，被“联司”称为“空中霸王”。

　　你要打掉对手，就要比对手更机智

　　抗美援朝结束，我们师团调归海军改编为海军航空兵。

　　1955年我团进驻路桥机场。在护航、护渔任务中，张文清、王洪喜、王昆、

肖广、陈开信、陈怡恕先后击落国民党F―86、F―84、F―47及海上救护机。击

落敌F―84时，敌救护机实施海上救护，王昆超低空在海上击落敌救护机后因高

度过低，飞机的喷口把海水都吹起了浪花，打得实在漂亮！

　　1958年，我团进驻青岛流亭机场。春节时，敌B―57进入青岛上空侦察，胡

春生、舒积成双机起飞迎敌，胡春生一举击落敌B―57侦察机1架。

　　1964年，我团奉命组织小分队执行打敌侦察机任务。敌机怕我雷达发现，每

每低空出航，待接近目标时突然爬高进行侦察照相。敌侦察机是RF―101，速度

大于我机。我们遂采用高空大速度出航，当发现敌机上升时，以下滑大速度接近

敌机，在敌机由上升改平飞时打击敌机。小分队12月3日进驻路桥机场，18日敌

机又来侦察，王洪喜依照既定战术击落敌RF―101侦察机1架，活捉敌飞行员谢祥

和。

　　毛主席接见王洪喜时说：“打得好”！又问他的名字。王洪喜回答后，毛主

席高兴地说:“你打掉敌人飞机大家都喜！”

　　1965年我团又组织小分队到海口机场执行打击美国高空无人驾驶侦察机任务

。

　　这种飞机飞得很高，打敌难度很大。飞行员们受到自行车、汽车“冲坡”的

启发，认为可以利用“动力升限”，大速度冲到高空打敌高空无人驾驶侦察机。

这要求时机准确，拉起后正是射击距离。飞机在高空跃升容易失速，而且留给射

击的时间极短，既危险，又有难度。1965年舒积成以这种方法在海南岛高空勇敢

击落美国无人驾驶侦察机1架，王相一击伤1架。舒积成被国防部授予战斗英雄称

号，为我团战史增添了光辉一页。不久我团全团进驻海口机场，高翔又击落美国

F―104鬼怪式战斗机1架，活捉美国飞行员史密斯。

　　1965年国防部颁发命令，授予我团“海空雄鹰团”称号。因当时我团尚在海

南岛执行任务，1966年国防部才在青岛举行隆重命名大会。

　　当我作为团长在命名大会上亲手接过“海空雄鹰团”旗帜时，徐向前元帅说

：“你是英雄团团长，更光荣。”

　　而我当然知道，我所接受的，乃是一个飞行团队的光荣！

　　《时代潮》　　〔２００２年　 第１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