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93) -- 江南水
有了充足的后勤保障,凭借秦人的剽悍,几乎没有他们干不成的事儿,但是秦人再剽悍,他们也是人,他们中同样有人没法克服一个困难。
水土不服。
张正隆先生在他的报告文学《枪杆子:1949》中,有专门的一章,名字就是《水土不服》。
四野大军南下后,当地的老天爷和土地爷,愣是把一只凶悍无比的东北虎折腾成了病虎、饿虎。
地球人都知道,这天下早晚是共产党人的了,然而,许多老兵,走过枪林弹雨,摸过阎王爷的鼻子,跟马克思打过招呼,在胜利的曙光前,面对着江南的老天爷和土地爷,他们还是绝望了,走上了自我了断的路。
四野是当年解放军中最彪悍的武装(士兵大多数是东北人),但是就是这支强悍的大军,面对着江南的山水和气候,也不得不放缓奔袭的脚步,展开“兵强马壮运动”。
秦人都是北方人,从遥远的陇西出发,首先来到温暖湿润的成都平原,应该是一次幸福的旅程。
不过,我记得有一个成语叫“蜀犬吠日”,在文学意义上,这个成语是少见多怪的意思,在现实意义上,那就是,蜀地不怎么经常跟阳光打照面。
我有幸在江南呆过几天,苍天有眼,正赶上有名的梅雨季节,生活上的种种不便就不说了(洗个衣服,还得等N天才能重新穿身上),单是长时间见不到那可爱的阳光,就让我隔三差五的恶向胆边生。
那一刻我是那么的渴望自己像阿克毛先生那样,有人出面呼吁,说俺是个不用负法律责任的人。
当然,时间长一点儿,也就能跟那鬼地方和谐共处了,人的适应能力还是蛮强的。
秦军将士即使适应了蜀地的环境,也没有多少用,他们还要离开蜀地,向着更加蛮荒的前方开进。
前方等待他们的,很可能就是死亡,不是战斗中的伤亡,而是大自然给他们送来的死神。
那时候,环境保护得还不错,南方那些生长了上千年的丛林,基本上没人来搭理它们,差不多就是自生自灭的过自己的日子。
长年的自生自灭,在丛林内部积攒了大量腐烂的物质,这些腐烂物质产生的气体,中医上叫瘴气。
没有足够准备的北方人,一头扎进这种地方,极有可能中招儿。
一些北方不常见或者见不到的动物,像各种小虫、毒蛇,也会来骚扰行进中的秦军将士,给他们送上致命的一击。
这种伤亡就是军事学上的“非战斗减员”。
相对于战斗中的伤亡,这种非战斗减员,对军心士气的负面影响更要命。
当兵的都知道,上了战场能够活着回来,就是赚了,但是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到,自己的同袍却一个个倒在自己身边。
看到这一幕,士兵们会怎么想,尤其是在科学不发达的年代。
如果士兵们怀疑是老天爷不让他们出征,他们会做出什么事儿?
我觉得,哗变都算是好的。
在那个没有政委的年代,司马错是怎么让士兵保持昂扬的斗志的呢?
突破了大自然设置的重重障碍,秦国人终于来到了黔中,并完美的实现了自己的战略意图。
这绝对是一记漂亮的右勾拳。
这一记重拳,向天下的诸侯发出了这样一个信号,秦军是不可战胜的,哪怕是老天爷和土地爷,都不能阻止他们前进的脚步。
同时,这一记重拳也似乎在宣告,只要是秦国人想要的,就一定会得到,哪怕是付出再多的代价。
这一拳,也击中了楚国的要害。
楚国不仅让秦国拿走了做梦都想拿到的黔中,还主动向秦国献上汉水以北及上庸(今湖北竹山县)。
割地赔款,只是楚国看得见的损失,他还有更多看不见的损失。
最大的损失就是,国家的安全利益失去了保障。
当年楚怀王放过张仪,并答应张仪跟秦国联合,一个重要的理由就是,不能失去黔中。
失去黔中后,楚国那一贯无忧无虑的后背,被顶上了一把刀。
秦国人站在云贵高原,楚国人却在脚下一马平川的江汉平原,啥时候想动手了,一个俯冲就够了,还可以在下手前,很人道主义的跟楚国人打声招呼,让他们准备好各种应急药品,以防失血过多。
后背挨上一刀,只要体格够壮实,好歹还能挺一阵儿,心脏要是挨上一刀呢?
秦国这把刀,不仅顶在了楚国的后背上,也影影绰绰的冲着楚国的心脏都城郢,比比划划。
死神迈着沉重的脚步,来敲楚国的门了。
秦国人是人道主义者,不愿意看着楚国人在等待中,苦苦煎熬,公元前279年,他们决定给楚国一个痛快。
直接冲楚国的心脏捅一刀,是个比较累的活儿,就不要麻烦刚刚跑了几千里路的司马错了,让他先休息一会儿。
白起率领秦军,南出武关,正面出击,拿下了楚国的鄢(今湖北宜城)、邓(今湖北襄樊)、西陵(今湖北宜昌西陵区)。
这会儿,郢就是瓮中的甲鱼了,是被清蒸还是被熬汤,全看秦国人的身体需要。
此时的秦国就是饿死鬼投胎,也顾不上身体需要什么微量元素了,吃到肚子里,才是正事儿。
第二年,白起就拿下了楚国的都城郢,并且焚毁了楚国在夷陵(今湖北宜昌)的历代王陵,那也是宣太后的祖先啊。
前几年,齐国丢了都城,整个国家差点儿洗洗睡了,同样是丢了都城,人家楚国就没那么困难,换个地儿,重新打鼓另开张,小日子照样过得有滋有味。
这要感谢他们历代祖先的勇于进取。
楚国历代先王,都有出兵扩张的良好习惯,据易中天先生讲,楚王有一个家族的传统是:七年不出兵就是奇耻大辱。
我没有找到易中天先生这种说法的确切出处,但是自武王熊通以来,楚国极力扩张,的确是一个相当靠谱的说法。
长年累月的扩张,终于让楚国从一个蜗居长江以南的子爵,成长为一个横跨长江流域和淮河流域的超级大国,也是春秋战国时期领土最辽阔的国家。
楚国的后代们,沾老祖宗的光,有了一个庞大的战略回旋空间。
不就是丢失了都城吗,这算个啥呀,当年周天子还丢过首都呢,不就是搬家吗,我搬我搬我搬搬搬。
楚国并没有把都城局限在长江流域,而是北上,越过淮河,来到了中原的陈(今河南淮阳),新都陈跟旧都郢之间的直线距离,接近500公里,楚国的块头不是一般的大啊。
楚国都国破山河碎了,还坚持挺进中原,看上去很是有种儿。
事实上,挺进中原,恰恰说明了楚国没种儿。
都到这个点儿了,中原地区的各个大国,基本上都是只有出的气儿,没有进的气儿了。
韩国和魏国已经被秦国揉搓得不成样子了,秦国下手的时候,轻一点儿,他们都能高兴大半天,哪里还有心思去找别人的麻烦啊。
楚国当年的死敌,超级大国齐国,这会儿已经是植物人了,奉行的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骂人”的基本对外方针。
中原大国非但不能拿楚国怎么着,反而给楚国提供了一个安乐窝,魏国和韩国挡在楚国身前,为他遮挡了来自秦国的风风雨雨。
这算盘打得,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楚国搬家后,秦国开始打扫楚国留下的家底,牵头负责打扫工作的,还是白起。
鉴于白起同志在帮助楚国搬家时,态度认真,工作扎实(把人家祖坟都刨了),秦国中央政府决定,大力表彰。
以后的白起就是武安君白起了,身份相当高贵,堪比后来帝国时代的异姓王。
黔中早就被秦国占领,都城也迁到了遥远的东方,楚国的巫(今重庆市),也就成了断线的风筝,秦国顺手把这只风筝捡起来,设立巫郡。
与此同时,秦国还以新占领的郢为中心,设立了南郡,在前几年占领的黔中地区,设立黔中郡。
这三个新设立的郡,跟先前的汉中郡连成一片,秦国算是在长江中上游扎下了。
忙忙叨叨的搬完家后,楚国也喘了一口气,等砰砰乱跳的心脏平静下来后,楚国一看,坏了。
长江是一条动脉,他的支流就是毛细血管,可以把蜀地的丰富物资,源源不断的输送到楚国的眼皮底下,到时候,楚国人睡觉都得睁着一只半眼,时间长了,不闹个神经衰弱,算楚国人是钢铁神经。
为了睡个安稳觉,楚国人也得做点儿什么。
公元前276年,楚国在东部做了一次动员,凑了十几万人马,展开了对秦国的反击。
楚国毕竟是一个大国,哪怕他是一个落魄的大国,全力对付强弩之末的秦国,还是能讨点儿便宜的。
这不,一下就从秦国人手里夺回了十五个邑,并在此设立郡。
这十五个邑就在长江边上,是遏制秦国继续向东的桥头堡,拿下他来,至少能保证楚国高层可以闭着双眼睡觉了。
楚国的这次反击,在当时来说,算不了什么,兔子临死前还跳三跳呢,这么大个国家,要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算咋回事儿哟,何况他要是不这么做,有可能还得接着搬家。
不过,楚国的这次反击,还是有点儿东西应该引起人们注意的,沦陷区的楚国人民,也拿起刀枪,跟秦国人干了起来。
在整个战国时代,这并不多见,正常情况下,政府军一撤走,当地人都安安心心的做秦国的顺民了。
这是一个信号,楚国的民间也不怎么待见秦国。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大雨中,燃起了灭秦的火把,七十年后,毁坏秦人的宗庙,是不是可以从这里找到一点儿答案呢。
楚国迁都后,秦国所有(没有了几乎)的对手,都站到了他的正面,再也没有谁能够在旁边碍手碍脚了。
这时候秦国想拿谁开刀就拿谁开刀,不用再担心什么黄雀黑雀了,历史的天平完全倒向了秦国。
公元前288年,秦国还只能小心翼翼的跟齐国玩儿G2,十年后,秦国就可以自己玩儿G1了。
所谓的沧海桑田,也不过如此吧。
自从犬戎人攻入镐京后,天下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这种一家独大的局面,面对这种几百年一遇的局面,秦国上下要考虑一个深层次的问题,下一步该走向哪里去?
这需要另一个来自魏国的人回答。
这个人带来了一个伟大的战略构想,也开启了另一个时代。
战国时代,经历过各国变法图强的变法时代,唾沫四溅的纵横时代,杂乱无章的混乱时代后,现在要迎来一个崭新的时代,统一时代。
看看当时的天下诸侯,能够承担这个时代重任的,也只有秦国了。
在秦国承担这个重任之前,必须要先送走一个人,送他离开咸阳,到自己的封地。
本帖一共被 2 帖 引用 (帖内工具实现)
- 相关回复 上下关系8
🙂【原创】历史色盲讲故事——故事,过去的事儿(96)
🙂印象中四野中以山东人居多 郭既克 字78 2010-01-15 04:09:02
🙂初入东北的时候,的确是以山东人为班底 江南水 字284 2010-01-15 04:44: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