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其实俺是个变态 1 -- 百丈村长

迤逦走了一夜，天渐明时，远远望见几排草房，烟囱冒着烟袅袅的散到天上去。阿莱村到了。

我拉低帽檐，绕道村东头。一棵压着雪光秃秃的老树下一圈篱笆围着小院，篱笆里有个伙计正在挥着斧子劈木头。我注意到篱中脚印左深右浅，猜知此人正是我的关系户，便试探着道：“天王盖地虎“。

他一扑腾转过来，神色激动：“宝塔镇河妖？“

“么哈？么哈？“

“正晌午时说话，谁也没有家！“ 他顾不得装瘸，一个健步跳过来：“M！ 您终于亲自来联络我了！“

“Pleasure to meet you, James".

James 是凌启的番名。 他眼神很亮，嘴角很深，混身透着精明强干。这小子是真正的天才，能文能武。晁盖老寨主还在的时候教过这孩子一两招武艺，等小美招聘他当暗探时，他已经把那一两招吃透摸通，发展成一整套拳脚了。出于保密需要，二娘教过他English, 这孩子学了一个月就能与Jim Dane对话。我以前从没跟他打过照面，但这次非用他不可，尤其妙的是，他一直讨厌宋江。

“Come in, Mrs. M". 小启邀我入内。

“休叫我M女士，那是我老婆。“

“那么M先生。。。“

“住了！ 也别叫我M先生。 我对俺家二娘可是丛无二心。“

“哪。。。“

“叫我张哥就是。“

进他房中坐下，喝了些汤水吃了贴饼. 我问他这几日可有人来往? 他答曾有人飞马回山, 却不曾见有人下山往东平府去. 我心中核算, 那回山的多半便是去禀报鲁大师失机的喽罗.与他说明来意，请他随我往东平府走一趟，打探消息寻机救人,他竟然不肯. 我把脸一沉,他却辩解说,连日大雪, 村中青壮又都随头领们发财去, 怕村中孤寡们断了柴冻出好歹.

"这次是去救鲁大师,十万火急!"

"容我一天,多多备些柴火, 散与村民. 明日与你一同去."

我要跟他翻脸, 一想甚没道理. 我与鲁大师亲近, 他自然更关心他的乡邻. 说来这也是义举，我无法阻挡。现在就发觉我比宋江差的有多远。要他来，说不得，早把此村一把火烧作平地，让凌启留无可留。

我只得叹气："也罢! 我先去东平府. 你明日再走, 两日三更天王庙后见."

离了阿莱村时雪渐渐住了，前边却起了大雾。走进雾中，顿觉湿冷。日头已经出来，被雾遮蔽只见一小盘嫩红。 世界都是白，路两边的大树好像在浑沌中顶天立地。在这种景色中行走，很难不生出对鬼神的敬畏。在大雾中我遇着一行生灵：敞着怀的小童领着牛羊不急不缓的从我面前打横走过，留了一串脚印、蹄印在我面前，他们极其自得，悠悠的恍如从百年前走向千年后，安闲得我几乎跟了他们去。我知道他们的安闲自得其实是假。这小童家留得住畜牲，定然是我梁山的关系户，他必有个兄长为我山寨死掉；此处留得住这小童家，定然是我梁山的关系村，每年必为我山寨交粮纳款。

出了大雾再往前行，路变得崎岖，道旁还有野兽的足迹。我握着刀紧赶到日头偏西，才又见了人烟----一个老头儿,正在雪地里刨萝卜. 这里距东平城不远,我有心走上前问个虚实,刚叫了声老丈,他扔掉萝卜,扭头就跑.

我心想,叵耐你老胳膊老腿,往那里逃! 追了几步,却越追越远了. 我这才发觉大腿酸麻两脚发木毫无知觉. 顺着脚印跟上前,有一片大白馒头们散落,原来是个坟地. 脚印指着一个墓,我低头看,黑不隆冬一个口子,听得里面在喘气.

"老丈!"

"好后生,我偷你一个萝卜,就偷穷了你? 至于追这么紧么? "

原来这老儿也是个贼人. 我心中暗笑,再三解释,他只是不肯出来. 后来我威胁要点着柴丢进去,他才爬出来. 这老儿两眼浑浊却又转个不停,不住打量我. 我掏出个炊饼递给他,说道:"老丈你休怕.我非是来寻你好歹,不过想打听几件事."

他很是疑惑,接过炊饼,摸了又摸.

"老人家在这里住了多少年了?"

"记不清了."

"那是很多年了? 东平府,这一向太平?"

"太平? 咱听得多了,就是从来没见着过."

"前几日,可听说梁山贼人来打东平府?"

"你问那伙贼人? " 老头子神色忽然激动起来,破口大骂,直骂的唾沫横飞混身战抖,拦都拦不住.饶是我皮厚,仍被他骂的老大不好意思. 原来此老本在东平府城门边里住,几年前弟兄们围城,他家房子都被拆做了木石守城，几个儿子都死在城头上，城破后老婆儿也死于非命。听了一回不得要领，不过有一事我是知道了，弟兄们并没有围住城攻打，不然这老儿岂敢这么嚣张！我有心把炊饼夺回来，又有些下不了手，便转身回大路上，一边想，武二啊武二，你们不赶快围了城救人，是何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