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你怎么知道你是孩子的亲爹 -- 沙海

周爽把赵婷一把推出包间。还没有说话呢，领她进来的那个女人已经跟了出来。她凑到朱达昌的身后低声说：“帅哥，小姑娘不懂事，你就多照顾点。我看你也不常来玩，大家也就是混口饭吃都不容易。你就不要太为难人家小姑娘了啊。”

周爽拽着那姑娘的胳膊对那位“大姐”说：“‘大姐’，没事！我就是看她要吃亏，所以先把她弄出来。你放心吧。我们不是难为小姑娘的那种人。”

赵婷还在那里骂骂咧咧的说：“谁怕谁啊。用不着怕他们。不就两个么，四个我也一样搞定。你们等我换了衣服再出去。”那“大姐”还想说什么，小姑娘已经蹦蹦跳跳地跑去换衣服了。“大姐”见她走了，也只好缩回包厢里去继续与廖师兄应酬。

朱达昌诧异地问道：“你小子今天晚上还真想跟这小姑娘一起温习下解剖啊？！”

周爽把嘴一撇“你都说认识她了，还是你先好了。反正廖师兄都给过钱了。不要白不要啊。”他叹了口气“现在的姑娘，才十几岁就出来捞了。为什么？还不都是为钱啊。你没听她自己说的，四个人她也一样搞定。呵呵呵……”

朱达昌一甩手戏虐地说道：“要去你去好了。不过我告诉你，AIDS还是要小心。不过你要真染上了，我还是会去看你的。肯定不会拿你当怪物看。呵呵呵……”

周爽郁闷地一脚踢在朱达昌的屁股上，气愤地说：“你爷爷的。待会去，先给她做指检。你这个死乌鸦嘴，我就不信你一点想法都没有。在老子面前你装什么假正经？！”

虽然被他踢了一脚，但朱达昌并没有生气。反而一本正经地说：“我是真不去，要去你去。该怎么办，我也不用教你。我只是劝你一句，跟廖师兄他们一起，你还是注意点比较好。你想干什么，你去好了。我回去了。”说完，朱达昌转身就走。那边赵婷换衣服还没有出来，周爽对着朱达昌的背影“哎！哎……”的喊了几声没有叫住他，也懒得去追继续站在原地等赵婷出来。

夜凉似水，朱达昌很想对那个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大的姑娘说上几句。可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要说的话多余。想想那天自己边晒太阳边看着几个男生为了她的堕胎费用在那争执的场景，自己都觉得无聊。他一个人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街边的霓虹灯一闪一闪地晃着他的眼睛。街边的烧烤摊点，正努力地弄出点香味播撒在空气中，好吸引那些经不起诱惑的人靠过去。朱达昌在走过的时候对自己说：“烧烤虽好，焦油致癌，珍惜生命，远离烧烤。哈哈哈……这几句话要是周爽那家伙在就好了。他老人家的‘烤肉’，还不知道吃出什么样的味道来了。”

周一下午的时候，周主任抱着她还没有满月的孩子，到院里游泳来了。刚进产科的大门，一堆医生、护士都围上来恭喜。因为还有一些红蛋要送，周爽自然也从其他科室跑过来帮忙。朱达昌一见着他随口说道：“你小子居然还知道来上班啊。”

“说实话啊。要不是为了这份文凭，我真想跟着廖师兄他们一块好了。”周爽的话让朱达昌很是奇怪。“你跟着他们干什么？你自己的专业不要了？”

“呵呵，专业啊？咱们学这些专业是干什么的？说的不好听点，不就是为了吃饭穿衣过好日子么。你看看我姑姑。妇产科主任！够牛了吧？可她一个月才多少钱。满打满算，也就一万来块的工资。这钱布少了吧？可你知道不知道，昨天我们去唱歌，最后结账的时候是多少钱？”

朱达昌疑惑的问道：“昨天包厢很贵吗？我记得以前去唱K也就两三百就够了啊？”

周爽有些鄙夷的说道：“两三百？呵呵，我的朱大哥。你少说了一个零。昨天包厢带酒水是三千四。就这，还是打了7折不带陪唱小姐的费用。”

朱达昌急忙反驳：“他不是过生日高兴嘛。这你也去和他算啊。”

“过生日高兴？！过个鸟生日。这家伙现在是齐天生物的医药代表。天天干的就是这个。说过生日是假的，人家是要我帮忙请我们科室的几个大夫一起聚。你当我昨天为什么先要拉你出来呢。这不是好让他们在里面谈嘛。”

“他们在里面谈？谈什么？你们科室的我也认识，好像也不全是啊？”

“还有两个是二院的。人家这个是联络感情。真正的好处在后头呢。”周爽再说这些的时候显得很是激动。胸口一起一伏不住出着粗气。“他NND，这些家伙可真黑呀。一个处方就可以拿30%的回扣。只要是稍微黑点的，一礼拜就可以把我姑姑一个月的工资给整出来。你说我姑姑她容易吗？当了二十多年的大夫了，一直小心翼翼谨小慎微的。连孩子都到现在才要。可她这样的情况都要奋斗二十年。二十年啊！我们能有几个二十年啊！昨天那小姑娘你还记得吗？只要她愿意，她现在一个月也能挣我姑姑这么多。你说她是什么？你说我姑姑这样的是什么？你说那些躺在病床上的人又是什么？”

朱达昌想反驳他几句，可张了几次口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周爽吐了口唾沫继续说：“你还记得我们脑外科那个得了垂体瘤的小姑娘吗？才十四岁啊。长得跟朵花似的。成绩在她们班也是名列前茅。你说，她不比我们昨天遇见的那个什么丽莎强吗？四万块！就为了四万块的手术费啊！她妈妈跑了，她爸爸只能跪在地上哭。你说，你说她最后死的时候要知道她的手术费只不过是人家的一顿饭钱会怎么想？她要看见了那个丽莎会怎么想？”周爽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故作放松的说：“我呀，现在真他XX的是看透了。什么荣誉啊，爱情啊，亲情啊，友情啊，什么都是假的。就他XX的钱是真东西！有钱就是大爷！没钱就是贱命一条。有钱就有名誉有地位，要小姑娘追着你跑。没钱，就是亲娘老子都不一定靠得住。”他又是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显然这是极不卫生也不象是个医生应该做的事情，但是他这时候已经根本不在乎这些对他来说完全是虚头虚脑的东西了。

愣了一气，朱达昌也没有说出什么有力地反驳来。但是他觉得周爽说的不对。作为一个医生，怎么能时时用金钱来衡量自己的价值呢？那些做人的简单道理，还有做为一个医生的良知都清楚地告诉他周爽绝对错了。可他说的又都是事实，并且这些事实都是活生生地发生在他朱达昌眼前的东西。他无法去反驳周爽，就像他无力去左右周围所有的人。他虽然给那个患上垂体瘤的小姑娘也捐了款。可是有什么用呢？他捐的五十元钱连一天的住院费都不够，就更别说开刀与护理的费用了。那个自己昨天还极度鄙视的赵婷，她可以依靠出卖自己的肉体来获得生存的权利。而那个已经死去的小姑娘呢？生命的意义是什么？难道真的只是那些“哗哗”作响的钞票么？

周爽和朱达昌扯了一气之后，替周主任拎着篮子给其他人发鸡蛋去了。朱达昌坐在休息间里还在回味周爽刚才说过的话。如果他也是有钱有势的话，赵小蕊肯定不会再跑去找张副院长，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人。又或者，他可以利用自己手里的金钱，去帮助那个无助的女孩子。总之是胡思乱想了一气，半天还是没有结果。不过他最后的结论是——有钱也会生病，有钱也会老会死。光用钱就能换来的东西，肯定也还是要担心人家再用钱从你自己手心里夺过去。想到了这一层，他就不再想了。反正他是绝对不可能成世界首富的了。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行。赵小蕊也不想了。凌彬就是最好的女人了。

朱达昌闷着头走出休息室，整个护士站里，只有赵小蕊还坐在那里。周围的人都已经陪着周主任，去看她家的宝宝洗澡去了。赵小蕊抬头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再不看他。用略带酸涩的声音说道：“周爽说得对。有钱就有一切。我知道你不这么认为，我也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好人在这个时候，只会吃亏只会倒霉。凌大夫人挺好的，你们两在一起肯定合适。”

如果不是凌大夫三个字，朱达昌根本就分不清她到底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对他说话。如果不算那个晚上，赵小蕊和他说过的话应该不超过50句吧？为什么她会忽然来这么一句感慨呢？朱达昌想问她，还是没有开口。这一瞬间这个产科病房里仿佛没有了往日里的那些杂音，只剩下朱达昌与他面前的赵小蕊。赵小蕊低着头，用左手扶在自己的额头上。一头长发被盘起来，很仔细的塞在白色的护士帽里。不知道什么原因让她的脸色显得并不是十分的好。皮肤好像也有些干涩的样子。

“你那天那封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朱达昌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个令他猜测了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没有什么。我那天，真的以为我就要死了。我以为，我真的躲不开那些人。所以写了点东西想你帮我。呵呵。谁知道我怕他们，他们也一样怕我。我答应不说出来，他们自然也就不会为难我了。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你知道了，对你不会有任何的好处。”

“我本来也不想知道，只是那天韩姐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很意外。我本来以为……”朱达昌原本想说我本来以为你会喜欢我。可突然间，他发觉自己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他是学医的。现在又是在妇科。每天要与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女人见面打交道。可是当他想说自己了解一个女人的时候却那么困难。他了解赵小蕊吗？他根本连她的一点底细都不知道。不知道她的喜好，不知道她的经历，更不知道她的想法。他了解宋景云与小敏吗？如果不是她们自己说破，他甚至都不知道她们的倾向。好像他了解的就只剩下凌彬了。

是的他对凌彬是应该了解的。凌彬是一个坚强、豁达、有包容心的女人。这还是他通过凌彬给他地暗示得出来的结论。如果说他可以找出一个女人来反驳周爽的那番言论的话，他肯定会找凌彬。可凌彬真的是这样的吗？

他再一次的迷茫了。这是他到妇产科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彻底的因为女人而迷茫。以往有什么问题他可以问老师，可以问学长。但这次不一样。这是一道人生的必答题。他必须回答，但没有人能帮助他获得答案。因为除他以外的每一个人，都是这道题目的考官。并且每一个考官的怀里，都有着他们才有的一份答案。朱达昌要做的，是在他们每一位考官的答卷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再与考官一道写上他的答案。他的答案也许可以在一位考官那里得满分，但同样的回答在另一位考官那里，可能只是及格甚至鸭蛋。

“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想法。那天晚上，真谢谢你能陪我。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不过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好了。你放心，我有先天性子宫异位。这辈子都别想当妈妈了。”她说完这句，嘴角不自觉地抽搐着。“真是好笑，天天帮着别人当妈妈的人自己却不是妈妈。呵呵……我们两在这方面看来是有共同语言的。呵呵……”赵小蕊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她说的每一句都像是对朱达昌说的。但是有好像都是她自己的自言自语。

朱达昌看着她的样子像出言安慰两句。可还是发现找不到什么好的词语。也许真的应该去买两副猪脑子来吃了补一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