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李锅38》国王们（三） -- 本嘉明

(一)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麦克阿瑟的居心险恶。他没有把“天皇制”的大树砍倒，但静悄悄地把树根挖得差不多了。天皇没有私蓄，也就拉不起自己的班底；缺乏子嗣又不能从族人中过继，就终日为此烦恼，再没有其他心思；没有社会生活经验和一技之长，就没有自食其力的基本生存能力，不得不仰赖外部环境过活。

总的说，天皇制在渐渐枯萎，失血，窒息。

麦克阿瑟这样做，丝毫不奇怪。奇怪的，是全体日本国民，至今都是这一麦氏“百年杀”计划的帮凶。当日本经济恢复，可以买下整个美国的地产，可以替美国在第一次海湾战争中买单，可以接受自杀般的“广场协定”的时候，日本不是毫无讨价还价的机会，但，似乎从没有哪个首相就说：好，这个我签，那么皇室管理制度，我们自己内部改动一点点，可不可以？天皇太可怜了！你连这点要求都不同意，八嘎，老子切腹算了，大家不玩了。

不会有哪个首相这么干的，大小布什们立刻会拍着他的肩膀说：奶奶个熊，你QUIT 好了，老子另找人签。

作为民主选举的首相，代表政权来压制皇权，这是社会的进步。但日本对皇室，似乎太过分了，如此爱戴天皇的国民们，都是瞎的吗？你不把人家当神，至少要把人家当人嘛。

日本的经济，早已超越欧洲诸国很多，而日本人民对天皇的爱戴，似乎也大大超过英国人民对英女王的爱戴。戴安娜王妃同女王不睦，戴安娜车祸死后，女王丝毫不想假惺惺表示哀悼，结果愤怒的英国人民咆哮要取消王室制度，还是新上任的布莱尔将真实民意直陈，才说服女王向民意低头，避免国体危机。那么，日本国会为什么不可以稍稍借鉴英国制度，给皇室“落实政策”一点呢？相比之下，英国，荷兰，卢森堡的王室，至少在“有私产和可以正当谋利”方面，其人身自由和尊严的程度，简直就是天堂级别了。

日本人有制造弱者的传统。任何一个组织里，比如幼儿园大班吧，必有一两个孩子被所有其他同学欺负，谁不欺负他，就沦落为相同命运。因此学校里，包括小学，学生不堪忍受而自杀的，不绝于耳。皇室被刻意地“修剪”为不能自食其力，对社会既不了解亦无贡献，不可能自信地对任何社会事务发表意见（皇族研究的专业知识，裕仁是海洋生物，明仁是昆虫，文仁是鲶鱼，德仁是古代交通------这纯粹是规避普通人的社会责任，KILL TIME），那么皇族的基本人权，又在哪里？连受教育权，都无法保障吗？

日本人民对天皇的“爱戴”，越来越令人疑惑了。今天中国人对历史人物甚至于太祖，都可以表达爱恨而且是表里一致的。可日本人民对天皇的爱，为什么只是口头上的，不见任何实质的行动呢？你们为什么不杯葛议员，迫使他们正眼看一看过时鄙陋的宫内厅体制呢？你们是免煮国家啊？

免煮，是不是更方便普世人等表达出自己的叶公好龙，冷漠和自私？在大呼隆搞运动的专制社会，你至少会随大流做点啥，比如说游行声援5000公里外水深火热的非洲人民，顺便就博爱到自己身边，东京市中心的几个黄金囚徒了。

时至今日，只有日本社会的左派如共产党人，仍激烈抨击宫内厅制度，而他们的要求，是彻底废除帝制------宫内厅也确实值得攻击，平均43个宫内厅职员消耗着国民的税收，伺候一位皇室成员，还居然保留了一个专职养蚕人，供皇后偶尔采丝织绸------那么，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天皇家的人，也见过世面的，会不明白怎么才叫真心地帮助他们？如果左派能够解放皇室，哪怕如溥仪般驱逐出宫，真的也不坏！无非打碎千把只铁饭碗，却解放了几个压抑已久的魂灵。

对东方而言，皇家制度，大概就是中国女人的小脚或是半根小辫。中国革得早，革得彻底，还真是对的。

日本皇室，就是盆景里的小松树，捆在它身上的铁丝，是：美国的压力，日本政客（国会）的预算决定力，宫内厅出于私心的监控力。现在即便把铁丝放松一点，这棵树也很难长直了。

但时代变了，皇室在自救，在努力。

这努力，体现在德仁的行动里：他完全不想要一个矫揉造作的华族小姐，或只是生育机器。

德仁是个乖孩子，但绝对不笨------再不起来行动，就来不及了。

明仁非常清楚天皇的定位------天皇无才便是德。我们家要个才女媳妇干什么？吹皱一池春水？

但，德仁的行动，不管是有心还是误打误撞，他看到了将来，他要CHANGE。

（二）

1986年的初见之后，事情很快演变成了两个男人心机深沉的博弈。

明仁 VS 小和田恒

小和田恒权宜之下，看到嫁入皇宫是划算的。他自己是政务官，也当到头了，而自己的血统能融入皇室，无疑是一个武士后代的无上光荣。但，他要天皇亲自出马，来“三顾茅庐”，以显抬自己的身价。如果是这样，哪怕雅子本人不愿意，他小和田恒，可以做出“决断”。

德仁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对象，从一开始雅子就很矛盾，但不是不愿意。

天皇一开始根本不想屈尊。表面上，德仁在老娘美智子的支持下同宫内厅对抗，而明仁中立，但明仁的不过问，其实就是一种态度。明仁希望用拖延战术，使德仁见新忘旧，放弃雅子。

雅子在1986年成为德仁追求目标的消息一出，曾经引来必然的“绯闻”，某位美籍华人，雅子在哈佛的同学，声称同雅子拍拖过，并持有不雅照------当然远没有冠希小老弟那么不雅。此事立刻“被消失”，东京上流社会普遍猜测是宫内厅出马，重金“请”回了知识产权。这个不可求证的茶杯风波，至少说明在美求学期间，雅子也曾春心萌动过，她并不曾想到将来有那么高贵的追求者出现。而当她为了“回避”德仁，远赴牛津深造时，反而谨守妇道，波澜不兴。如果说，小和田一家铁了心要逃避当皇妃的“悲惨命运”，趁此机会赶紧嫁人，不就嘛事没有了吗？

小和田恒待价而沽，而随着时日迁移，明仁的冷笑，也渐渐笑不出来了。

德仁初见雅子，是1986年10月，一见倾心。而接下来外界知道的第二次见雅子，是1992年8月16日。

第一次见面后，德仁的攻势，被小和田恒以“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好了”回复了宫内厅，礼貌地拒绝。宫内厅转告德仁时，德仁只乖乖地表示“我知道了”。似乎就此带过。

但事实上，德仁已经神魂颠倒，非她不娶。他在努力配合宫内厅又大大小小相了一阵亲后，终于宣布罢工，而罢工的理由，是：“听说雅子小姐还是单身。”

宫内厅的老梆子们费了十来年的心血，斟酌名单身世，相了数以百计的亲，最后换来这句，估计当场就晕了。而明仁，也就处于战略劣势了。时间在小和田恒这个低级武士一边------有点“马鹿”。

事情按部就班进行，宫内厅为雅子的外祖父同“水俣病”丑闻的关系做了“平反”，台面上的障碍消失后，明仁得体地表示出自己的忧虑，亲自指示亲信大总管入江为利，去做点什么。

宫内厅在日本政界有足够的幕后活动能力，同时也同华族联谊会“霞会馆”保持着密切关系。入江找来了柳屋健介，前驻澳大使，小和田恒在外务省的前辈------我们几乎不用怀疑，当年小和田欠过老大哥柳屋不小的提携之情。附带说一句，柳屋因为批评邓总师，受到TG的压力从外务省辞职，否则可能仍是小和田的上级领导。1992年5月，柳屋登门拜访，把话说开了，德仁想迎娶雅子。作为一个高级公务员，敢不给天皇面子，“三讲”怎么学的？

小和田恒就坡下驴：这事我不干涉了，雅子决定吧。而这个表态，在日本式的繁文缛节，传话人的居中辗转，双方又不想表现得急迫的情形下，又花了3个月，以维持双方未来亲家翁的体面------德仁是望穿秋水啊。

1992年8月16日，德仁和雅子在东京柳屋的家里，总算二度相见。这一次，聊了4个小时，互留电话号码而告别。雅子从她的半抗拒态度上更加松动，但是，离答应求婚还差得远------女孩子这样的逐次防守，拒而不绝，是应该的。小本感觉，这几年来，雅子也确实在等着德仁。（不由想到那首《听砂》，跑题也）

1992年10月，在德仁的坚持下，两人再次幽会，地点则换到了国家有所有权，皇室有使用权的“皇室鸭池”，这是东京湾湿地的一个湖泊，供皇室猎杀野鸭。德仁谨记老妈的攻略大法：无论怎么做，就是不要在电话里求婚。于是，皇太子决定在鸭子面前求婚。

雅子仍然表现得为难，小和田恒在多日后致电牵线的月老：“事情仍无法决定。”

德仁顽固到底，不断电话骚扰。三周后，雅子同意再来一次东宫，德仁的住所。这已经是很明显的姿态了。

德仁按程序走，给足小和田家面子，再次求婚。雅子再次“十分苦恼”。

事情到了这一步，天皇夫妇，必须要出面替自己的儿子背书一下。不同的版本是：一，美智子亲自打电话给小和田一家------何等的荣耀！二，美智子同雅子在明仁的密友家会面。不论过程如何，结果是美智子向雅子承诺，在宫里会尽力保护她。

于是，1992年12月12日，雅子再次来到东宫，答复德仁：“如果我可以作为您的支柱，我会谦逊接受。既然我已全然接受，必会尽力让皇太子殿下高兴，使我往后回顾人生时会认为‘这是段美好的人生’。”

这话固然有部分的虚辞礼节，但德仁苦等7年，不就是为了这一支柱吗？雅子的态度，仍然流露出西方教育带来的自信。

婚后的生活，实事求是地说，不能算是‘一段美好的人生’。原因有很多，宫内厅不遗余力地“再教育”雅子，子嗣问题，雅子和德仁一强一弱的个性，雅子同天皇夫妇的关系，等等。但其中有一条重要的原因，是为了让雅子答应婚事，德仁作出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承诺。

这个承诺，几乎事关变更国体，德仁急切之下，不顾后果地说出；而雅子，也居然笨到相信。

有多少人在利用他们的婚姻，而德仁和雅子之间，确实是有爱情存在的。

只有爱情，才使人盲目。

本嘉明:【原创】《李锅38》国王们（二）

• 【原创】《李锅38》国王们（四）
• 【整理】西河文萃第29期 2010年05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