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浙闽之间·田野记事· 泥鳅汤 -- 藏猫猫

题记

初入学门在皖南跑路小试牛刀的时候，曾感叹这“七山二水一分田”的艰辛，造就了徽州人的商业辉煌，也留下了难能可贵的古代宝藏。

而坐在面包车上晃荡在浙闽之间，才发现皖南比此已是坦途。“九山半水半分田”，地图上拇指肚宽不到的一点距离，车子经常要晃上大半天。想要到最近的能坐上和谐号的城市，倘若不一大早出门，都不一定赶得上当天最晚一班动车。在中国沿海也许是最为偏僻的角落之一，商业繁华却超得过中原的省会城市。多山、少田，艰难的自然却逼得人民愈加聪明、坚韧和富裕，深僻的山壑，又保持了山人如山涧溪流一般的清澈。人都说无商不奸，而这里，繁荣与古迹共存，商人的精细与乡人的纯朴共集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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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温州一路南下，4个小时之后才到分水关，因为山路的限制，道路要在福建境内拐个小弯，再回到浙江，进泰顺境，一路向西。

“就在这儿吃饭，这是咱们泰顺人开的馆子”。刚进了泰顺界，车子在路边停下，餐馆是浙闽山区最常见的排档，张主任熟练地点了菜，几分钟的工夫几大盘鲜亮亮的就上了桌。笋子蘑菇小河鱼，在我们看来全是山珍。中间是一大盆红糊糊的汤。

“泥鳅汤。这是咱们这边的特色。汤里乱糊糊的什么都有，稍微有点辣，开胃，天再冷些喝着最好。”

说到泥鳅汤，张主任还讲了一个段子，也是在这个店里，进来一个赶路的外地人，招呼老板“给我做点吃的，只要能饱什么都行，越快越好！”老板就下了这个泥鳅汤，因为汤里荤的素的都齐全，并且水一滚了几分钟就上桌，快。结果这个外地人拍桌子火了：“你这老板也太不象话了，怎么把别人吃剩的东西倒在一起煮给我吃？！”

几个月后我一个人在这山区跑路时，也经常要一份泥鳅汤当晚饭吃。开胃，荤的素的啥都齐全，而且快。

闽东道边的一个小镇，夕阳斜下时收了工，路边的夫妻小店门口好大一口柴锅。那柴锅炖菜煮饭肯定很香，可惜我累得几近虚脱。一碗泥鳅汤，还有更小的碗吗？我看着店里的大汤碗发愁。“没有小碗，可以给你做半份，只收一半钱。”夫妇俩笑吟吟的，“再来碗米饭吧，刚煮好的。”“不用了谢谢，我胃口不好”。“光喝汤会饿的，给你盛一碗吧，不收钱”，也许是以为我为了省钱，而这殷勤这样诚恳。我却真的吃不下。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汤端了上来，说是做半份，实际差不多满满一碗。几口热羹下肚，酸咸辣香味道俱全，渐渐地恢复点气力，但是突然间看着勺子里自己刚刚啃掉一半的泥鳅，一天的辛苦伴着胃里一股子热浪突然往头上涌。

我脸上通红，很想吐，但我不能吐在这对有着暖融融微笑的夫妇面前--不是汤的错；我也不忍心放下这碗才喝了几口的汤就冲出去--他们会以为我不爱喝。忍着胃里的翻涌强喝下去大半碗，使劲地笑着摸着肚子说“好饱”，然后再拎着书包慢慢地走出店去，再快步赶回旅舍，吐个天翻地覆，漱口上床睡觉。

从此我再也不敢去品尝泥鳅的味道，但是想起那红红的泥鳅汤，心头总是温暖得像那日的斜阳。

• 【整理】西河文萃第31期 2010年07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