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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整理】卢瑟经济学——开始的话 -- seesee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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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整理】卢瑟经济学——主角的故事(续3)改

阅读本段之前,请重新阅读叶圣陶老先生的小说《多收了三五斗》。小说很简单:第一年,农民水灾歉收,结果赔钱。第二年,农民丰收,结果还是赔钱。

小说之中,农民是卢瑟,米行是稳拿。无论丰收、歉收,农民都赔钱,为什么会这样呢?

如果把社会总产品看成一块大饼,每个人分配的份额并不与他的贡献有关,而与他掌握的要素的紧缺程度有密切的关系。在绝大多数情况下,稀缺的是产。所以,产越多,分到的份额就越多。分到的份额越多,积累越快,产便有更大的机会在下一张大饼中获得更大的份额。

想发财就要掌握围城中的面包。一块普通的面包,如果放到围成中,就可以获得任何想要的物品。想活下去,就要想办法成交,就要满足面包房主要价。这就是自由市场内发财的核心思路。

回到小说之中,所有的产品就是农民的大米。糙米收购价五块,零售可以买到十五块。农民和米行的分配,是农民三分之一,米行三分之二。按照本文的说法,米行创造了围城中的面包,农民只好老老实实就范。

首先看围城,当地只有一家米行,即万盛米行。这本身就是天然的围城。附近还有一家米行,在范墓。但是去范墓要经过两个局子,农民没有现钱缴付过局子的厘金。相比没有组织的农民,米行之间则同行公议,形成攻守同盟,“这几天都是糙米五块谷三块”。米行之间避免竞争,巩固围城。这两点一确立,米行已经具有稳固的优势。

因为有这样的优势,所以当农民嫌米行的收购价太低时,米行的先生直接教训农民:“你们嫌价钱低,不要粜好了。是你们自己来的,并没有请你们来。只管多啰嗦做什么!我们有的是洋钱,不买你们的,有别人的好买。你们看,船埠头又有两只船停在那里了。”

渴望成交的,不是围城中的面包房主,而是嗷嗷待哺的大众。所以,尽管米行的价格低到让农民赔本,但是农民也要接受这个价格:“怎么能够不粜呢?田主方面的租是要缴的,为了雇帮工,买肥料,吃饱肚皮,借下的债是要还的。”

所以,这种交易对农民是稳输,对米行是稳赢:“他们咕噜着离开万盛米行的时候,犹如走出一个一向于己不利的赌场——这回又输了!输多少呢?他们不知道。总之,袋里的一叠钞粟没有半张或者一角是自己的了。还要添补上不知在哪里的多少张钞票给人家,人家才会满意,这要等人家说了才知道。。 ”

市场交易看起来很公平,只要想法设法让自己提供其他人提供不了的东西就可以了。实际上却并不那么简单。市场中,短缺的要素永远是产,稳拿用于压榨卢瑟的财物。在《多收了三五斗》中,就是米行手里的现钞。米行有现钞,可以在农民需要现钞的时候,廉价收购大米,反手在农民青黄不接的时候高价出售大米,谋取惊人的暴利。利用富裕的财物,打一个时间差。所以,农民说:“我们吃辛吃苦,赔重利钱借债,种了出来,他们嘴唇皮一动,说‘五块钱一担!’就把我们的油水一古脑儿吞了去!”

市场神话的骗局之一,就是大家都能随便改行。市场理论中存在一个假设,某种资源稀缺的时候,人们就投资某种资源。提高这种资源的供应,这种资源的价格就会下降。这只是事情的一个方面。这种情况,只能是在同类人群之间存在。 绝大多数东西都可以买到,所以制约最大的就是产。种土豆的可以改行种山药。但是,农民和地主能随便互换职业吗?工人和资本家呢?如果人类社会是金子塔的话,只有同级之间才能有这样的事情。比如种土豆的农民改行种山药,生产汽车的企业投资生产拖拉机,生产汽油机的企业该行生产柴油机。粮农可以改行当菜农,却不可能改行当地主或者面包店老板。所以,自由改变供应,提供紧缺物资,只能是书面的说法。现实中,只能在社会同类的等级中自有转换。农民可能比地主还善于经营,工人可能比资本家还有头脑,但是却没有对应的产。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绝大多数人无法从提供劳动力,转移到提供产。因为他们的分到的大饼,绝大多数情况下,勉强糊口。即使偶有剩余,也和其他劳动者的水平相差不多,根本没有能力侵吞其他人的劳动。

产的来源,第一个是原始积累,第二个是积聚,第三个是集中。后两个都需要有第一桶金的前提下才能实现。第三种方式是产之间的彼此侵吞,后面会谈,说说前两种。原始积累如同获得种子,资本积聚就是用这个种子不断吸收卢瑟的劳动,做大产。也就是说,产从无到有,从弱到强,需要分两步走。

第一步,是原始积累。坑蒙拐骗,杀人越货,中大奖,捡钱包,发明永动机。如果不能中大奖,捡钱包或者有爱迪生那样的能力,就需要暴力或者提供围城中的面包。比如《教父》中的考里昂老头子,卖橄榄油。当然,也可以来自政府的暴力,比如日本明治维新以后建立的大型垄断企业,靠财政直接支持。或者,政府暴力和私人暴力,两者兼而有之,比如上海滩的杜老板作毒品生意,本人手下有一群兄弟,还是官方禁毒委员会的成员。提供围城中的面包对大多数人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大多数人的劳动几乎是同质,拥有的资源也有限。他们能提供的生产要素很少,他们的竞争对手是数以亿计。能提供的东西,决定分配,所以在分配中卢瑟没有任何优势确保自己成为围城中的面包的提供者。

第二步,是在交易中剥削卢瑟。只要不断费厄泼赖,正常交易,产就可以逐步把卢瑟榨干净。农民多收三五斗,米行把油水一股脑吞了去。农民收得越多,卖粮的价钱越便宜。米店收米的价格越便宜,越有资格在来年六月卖十五块。

相比之下,农民有的粜了自己吃的米,卖了可怜的耕牛,或者借了四分钱五分钱的债缴租,或者沉湎于赌场,希望能有意外的好运,或者去逃荒。不论哪种选择,农民在下一次交易中的地位,相比这次,更加下降了。

一个人辛辛苦苦工作,为什么这么穷?很简单,因为大多数卢瑟都辛辛苦苦工作。地主的儿子与佃户的儿子之间相差的绝不是工作的辛苦程度,而是他们所掌握的资源。小佃户只有自己的劳动,只有通过各种手段让自己的劳动变得相对稀缺,别人种玉米的时候,他偷着种大烟。如果大家都种大烟,那么他又没有优势了。除此以外只能依靠中彩票那样的运气。相比之下,地主的儿子只要不太愚笨,就具有极大的先天优势。

有些人说年轻人不努力,所以受穷。其实,富裕的也未必努力,年轻人受穷不是因为他们不努力,而是他们掌握的资源只有他们自己的劳动力,而劳动力并不紧缺。实际上,如果按照我们前面的分析,只要马太效应发挥作用,劳动力是越来越充裕的,而产是越来越稀缺的。

实际上,分配中绝大多数的优势都可以归结为产的优势。比如,前面提到的农民和米行的关系、农民和地主的关系。再如,甲地丰收,乙地歉收,两地粮食价格相差悬殊。但是农民却没有能力长途贩运,只有拥有相应产,能利用交通工具的人才可能获利。所以,农产品涨价,获利得未必是农民。

卢瑟经济地位的下降,绝不是某一行业的下降,而是全面的下降。劳动力对产的交易的劣势,必然随着卢瑟不断改行而扩散到几乎所有的行业中去。《多收了三五斗》之中,农民商量改行,比如出去逃荒,比如去上海做工。结论都是还不如种田。

市场经济条件下,只要拥有足够的产,就拥有足够的能力创造围城中的面包。只要能创造围成中的面包,理论上就可以获得大饼的任何比例,只要把城修得足够严紧,面包足够紧缺,然后给城里人留一口饿不死的面包就可以了。所以,如果面包房主夸口他能创造多少价值,大可一笑置之。

靠产分配的稳拿是稀缺的,靠力分配的卢瑟是过剩的。如果承认按要素分配,那么提供劳动力的卢瑟就注定只能分到很小的部分,这一部分仅仅够他糊口,完成劳动力再生产而已。

卢瑟并不愚蠢,却只能眼睁睁地接受稳拿这样的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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