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稀土之争背后 -- 天南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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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一段时间，由于中日两国之间的领土争端而引发的稀土之争成为了日本和西方媒体的重点炒作对象。仿佛中国要通过控制稀土来制约其他国家的经济和技术发展。而一些这方面的专家则认为，主要的矛盾来源于经济方面，而不是政治或者是阴谋论。即中国正试图发展本国的企业，或者是为了保证本国企业今后对稀土的消费需求，而限制稀土矿物和低附加值产品的出口。

稀土是元素周期表中钪、钇和镧系元素等化学元素的共同的俗称。具体的特性和用途只要在网上搜一下，就可以找到铺天盖地的内容。虽然稀土金属在军事上的用途非常重要，但毕竟用量有限，大量的稀土是消耗在工业和民用用途上。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是稀土应用在制造永磁铁上。这是绝大部分电子用品和家电小型化的基础。否则，你看到的就不是小巧玲珑的iphone或Blackberry在桌上震动，而是一块板砖在桌上跳跃了。以制造磁铁为例，简单讲一下从稀土矿到磁铁的过程，有助于大家了解稀土的附加值产生在哪一个生产环节。

首先是采矿。稀土矿在原矿中的含量是非常低的。一个平均含量在3%以上的稀土矿就可以看作是富矿了。而这种矿显然是没办法进行工业处理的，所以处理稀土矿的第一步就是富集(concentrate)，主要是通过水洗的办法，类似淘金，利用矿和泥土的比重不同，通过水洗，把稀土矿筛选出来。而在这一过程中，第一个严重的污染源也就此产生。在水洗的过程中，会有大量的污染物（主要是矿物）随废水排放到河里和土地里。那么富集后的稀土矿是否很值钱呢？没那么容易，因为富集后的稀土矿主要还是“土”，而且是很多种矿混合在一起的“土”。除了中国，世界上其他的稀土矿几乎没有一家公司能在采矿这个环节上赚钱的，这也是为什么中国占有了全世界97%的稀土矿产量。富集这一步完成，矿业公司的活也就干完了，后面的就是其他产业的生意了。

接下来是分离。由于稀土是十几种化学物理性质相似的金属元素的统称，稀土矿也就常常是好几种稀土金属混合的矿。把这几种金属矿分开是一件极其费时，费力，费钱，同时极容易产生极大污染的过程。通过不同的强酸对原矿进行溶解，产生不同的盐，再根据不同的盐之间细微的溶解度的不同，把它们慢慢区分开。这一过程有时需要几百步的步骤，可以和浓缩铀的过程相媲美。而且一旦中间步骤出了差错，前面的步骤可能都会前功尽弃。为了得到高纯度稀土金属氧化物，中间使用的大量的化学试剂自然也就成了污染源。那么分离出来的高纯度稀土金属氧化物是否能卖个好价钱呢？还不行，因为最终的产品是磁铁，稀土金属氧化物只能作为提炼稀土金属的原材料。和后面的稀土金属，及稀土合金比，仍然只是白菜价。中国就是这个干了脏活，累活，苦活，然后把稀土氧化物卖了个白菜价的冤大头。

接下来就是提炼和制造合金。这一过程是整个稀土生产环节中附加值最高的部分。而这一过程也是各家公司最珍贵的商业机密所在。基本上就是一现代炼金术，每一家都有自己的秘密生产流程和绝密配方。而且这方面的专利非常少，新入门者只能自己花大力气，花时间去一点一点摸索和开发。而这也是中国公司的短板。在这方面日本是做得最好的，连美国和欧洲都赶不上。自然小日本的精明和保密也是做得最好的。所以高端的，精密的电子产品的磁铁用的都是日本货。而国产的就拿去做玩具的纽扣了。

现在很流行的一个说法是，美国等西方国家，明明自己也有稀土矿却不去开发，而是去购买中国的，以保存自己的资源用以未来的使用。这话可就高估了美国人高瞻远瞩的“大智慧”，让美国的稀土矿业公司听了，也会骂娘。“他x的，不是你们中国人自己内部搞恶性竞争，搞得稀土的氧化物卖得比大白菜还便宜，我们美国公司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根据美国地质调查(US Geological Survey)的数据，从1950年2008年的58年间，美国稀土矿业公司一共生产了542314吨稀土氧化物。2002年以后，美国生产的稀土氧化物趋近于0。而在1984年，莫利集团(Molycorp)生产了25000吨稀土氧化物，占当时全世界产量的60%。到上个世纪90年代中期为止，美国的稀土基本上是自产自销，之后，美国生产的稀土直线下滑，直到2002年后降为~0。而美国稀土的直接消耗，也从80年代末的峰值约25000吨/每年，降到了不到10000吨/每年。历史上，美国曾有过3次稀土消耗急剧增长的时期，1967， 1975和1985，分别对应了彩色电视，稀土永磁铁，镍氢电池(Nickel Metal Hydride Battery)，及液态裂解催化剂(Fluid Cracking Catalyst - FCC)的大规模生产和使用。1997年之后，随着稀土永磁铁和镍氢电池的生产被转移到中国，美国稀土的直接消耗也随之瓦解。如今，美国国内生产的稀土只存在于约3000吨/年的FCC，及极少量的军用永磁铁中。

另一个说法是，中国应该通过控制稀土的出口来达到制衡其他国家的目的。简单的说，这是不可能的。第一，稀土矿并不是中国独有的。事实上，美国的稀土矿的品位都比中国的高。品位最高的是澳大利亚的稀土矿。稀土矿的分布也很广，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甚至马来西亚，越南都有不错的稀土矿值得开发。其他的国家没有开采，无非是中国矿的价钱太便宜，开采无利可图。一旦中国限制出口，矿产价格上涨，或者是必须找到中国矿的替代品，在其他地方开采也不是不可能的。丰田已经准备在越南开采稀土矿，因为丰田的节能型汽车严重依赖稀土。虽然采矿一定会赔钱，但是把成本分摊到最后的成品(汽车)中，还是合算的。第二，中国在技术上并没有任何优势。前面已经说过，中国在稀土上主要挣得是辛苦钱，高附加值的技术掌握在别人手里。所以说在低价的时候，中国还能占有市场，一旦开始限制，中国的优势也就没有了。

那么中国为什么要限制稀土的出口呢？两个方面，一是中国不希望只是成为廉价工业原料的输出国。限制原料的出口，可以间接刺激国内企业向产业链高附加值的部分移动。所以稀土的原料出口虽然受到限制，稀土产品(如磁铁）的出口并未受到限制。二是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尤其是新能源，电子行业，汽车行业的发展，国内对稀土的直接消耗也会越来越多。比如说，中国在今后5年，打算安装n个风力发电机，那么就可相对准确地估计出今后5年在风力发电机上稀土的消耗是多少。如果总体估算发现今后若干年中国生产的稀土还不足以，或者是勉强可以满足国内的消耗，那么当然从现在起就应该限制稀土的出口。这与制衡其他国家的说法无关，只不过和日本的钓鱼岛之争适逢其会，刚好给了中国一个合理的借口。

现阶段中国该怎样促进稀土产业的发展？加大在稀土方面的科研投资，尤其是在提炼稀土金属和稀土合金的工艺，配方和流程方面的投资。这需要一个长期，持续不断的政策和资金扶持。只有掌握关键技术，才是稀土产业能继续发展下去的基础。在短期内，应该提高稀土矿的价格，使得稀土的开采在世界范围内有利可图，但是压薄纯稀土氧化物和稀土矿物之间的差价，使得分离和提取氧化物的过程变得极端无利可图。开发出这一步骤的新技术，新手段，并严格保密也是极端重要的。想一想，浓缩铀的技术可不是大白菜。这一次中国对稀土的限制出口打了日本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留给中国进行稀土产业调整的时间也不多，大约有2-3年的时间。不管中国这次是否再次放宽对稀土原料的出口限制，几年后都会有国外的稀土矿和中国竞争，毕竟把原料来源集中在一家之手是谁也不会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