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通往2012的船票 -- 万里风中虎

深秋兄大作拜读，许多地方赞同，但关于法系的观点不同意。

最初，英美法系受宗教影响很深,倾向于法律仅仅保护道德上无瑕疵的人。只要你有一丁点错误，那么就基本不要指望获得什么法律救济了。19世纪中后期，边沁的功利主义改变了这种局面。直到今天，Utility仍是英美法系的基石之一。当然，功利一词太赤裸，今天不太流行了，换成了自治Autonomy和效率Efficiency两个词。

但实则换汤不换药。这两个词是什么含义呢？Autonomy指自己的事自己管，政府不要插手太多；效率则暗示了把纯市场行为作为社会的主基调。显然两个价值导向都是支持自由放任型的资本主义。

大陆法系则支持政府在社会中发挥更大作用。如果说英美法系的法官只是充当一个裁判，大陆法系的法官就是球赛主办方+裁判。这种价值取向支持政府充当罗马法中的‘家长’角色。法国法律体系从萌芽到成熟的成长过程似乎有两句话可以点睛：“朕即国家”（路易十四)，“我比阿尔卑斯山还高”（波拿巴.拿破仑）。德国法律体系登峰造极之时，恰是整个德意志、乃至整个欧洲都屈从于一个胖老头（俾斯麦）的冷血算计的时刻，这个人可以面不改色地解散国会。而他一旦威胁辞职，上至年迈君主，下至反对党领袖，都要登门哀求。

对比之下，英美法系不仅没有‘家长’这个角色，显然也完全不能容忍政府充当‘家长’，因为‘家长’角色和‘自治’理念是完全不兼容的。英美法官把自己的角色严格限制为裁判，却势力强大到改变了政体。

值得讽刺的是，大陆法系支持大政府，自身却被大政府卑化。大学教授在书房里解释的法律，法官们必须在审判庭里执行。同样道理，书房中产生的哲学和伦理思想，深刻影响了这些国家的政体和制度。

比如，今天北欧福利国家的管理模式其实来自于德国“社会主义”。社会主义有好多版本。我们熟悉的版本是马列版。另一种限量版叫“国家社会主义”，过了保质期。此外就是今天欧洲的高税收、高福利社会主义。

德国的社会主义传统固然可以追溯到很早，但也可以说是19世纪中-20世纪初德国社会传统及特殊地缘地位对1848年革命的一种反动。同一阶段恰好也是德国哲学、法律研究的鼎盛时期。后来的几十年，人人都谈社会主义，不谈社会主义不时髦：俾斯麦、马克思、希特勒、阿登纳都是如此。俾斯麦、希特勒显然支持大政府。马克思不清楚：共产主义人人自觉，按需分配，意味者无限小的政府也一样可靠，但马克思主义实践者在初期阶段都是冲着无限大的政府去做的，比如列宁的富农余粮征集相当于部分农民征收80%所得税，斯大林的工业化政策则相当于全体农民征收80%所得税。阿登纳是今天欧洲制度的奠基者之一，他的思维可以从目前的制度中看到。

韦伯的伦理思想不仅赞同大政府，更提出了大政府的合理性：官僚主义在许多情况下是最佳的社会组织形式。英美国家大概不会产生韦伯这样的学者。

总之，法律无非是一种某些价值及必要性所导致的社会关系。大陆法系和英美法系和各自伦理、公平、制度的演进是密不可分的，有些时候，法律传统改变了制度；有些时候，道德和观念改变了法律。不管谁改变了谁，这种密切的关系是客观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