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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夕阳西下几时回

千年机器.get(11).name = "特洛伊木马“

包子在家门口蹲着，叫着，不停扒门，最后从狗门里钻进去，跑到客厅。温瑜正抱着头坐在沙发上，他很少像现在这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世隔绝。

很多不该有的思考涌入意识层面。温瑜总是认为科学是无罪的，有罪的是滥用者。自己只是造刀的人，却并非用刀杀人的人。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罪的，他想起实验室里的SA1001A81，想起萌桑嘟的“中国计划”。

即使只是华裔，即使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中国人，这个时候的温瑜也忍不住想起一个非常中国的命题：“这是报应！”但是为什么要报在女儿身上，要报在温瑜自己身上就好了。

一想到命运，一想到老天爷，一想到女儿，温瑜觉得一阵虚脱。某些可怕的力量出现，人类无法违抗。然后他觉得脸上慢慢湿了，好像哭了，嘴里越来越苦。

这个时候，包子舔了舔温瑜的脸，惊醒了温瑜。

“包子？”

包子歪着头看着他。交易时间到了。温瑜必须去应付绑匪，老天爷只能放在以后考虑了。

他拍拍包子的头，然后拉起狗绳说：“咱们去找小凌。”

而包子就好像在引导他，挣着往门口走，它知道路。

温瑜就跟在包子后面，走到街边的公园里，看到穿着粉红色裙子的小凌坐在滑梯上，背上还背着光翼。夕阳西下，粉色的光在她光翼上闪耀，透过眼泪折射，他几乎看不清。他狠狠的擦了擦眼睛，才相信不是幻觉，然后他跑过去，跑到半路，又停了下来，整理一下衣服和领带，然后迈着所谓沉着冷静的步伐走过去。

“爸爸。”

小凌伸开手，温瑜就这样走过去，然后猛地抱住她，高高举起来 ，转了一圈又一圈。

“今天跑丢了？”

“嗯，叫林沧海的哥哥陪我出去玩了，他说我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真的吗？”

“什么意思？”

“他说：我们马上就要回国了，就能见到妈妈了。这个是他给你的手机。”

温瑜放下女儿接过手机，拨了一下绿色的通话键。然后我听见他冷静声音，跟早上判若两人。

“你还想干什么，你要求的事情我都做了。”

“我已经接走SA1001A81。以萌桑嘟的入侵检测系统，他们最多3个小时就会发现报废实验品失踪。然后他们就会追查是谁签字授权销毁SA1001A81，怀疑到你只是时间问题。。。据我所知萌桑嘟不会放过叛徒。之前几位背叛科学家都死的很惨。而且你女儿很可爱。”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为了您和您家人的生命安全，请您拨打以下电话：97283977082，有人会在一个小时内把您带到安全的地方，然后中国政府会对您的安全负责。。。在美国能替代您的人不少，但在中国您非常珍贵。因此不管您做过些什么，中国政府会既往不咎。”

“你让我叛国？”

“背叛萌桑嘟。。。您已经没有回头路。我希望您在考虑事情的时候，多想想自己的女儿。。。以及一点点良知，您希望给她怎样的世界，是萌桑嘟的世界，还是更好的世界。您一定想了很多。痛苦是善恶的开始。我把时间留给您。您自己决定。”

“爸爸，沧海哥跟您说了些什么？是关于妈妈的事情吗？”小凌拉了拉温瑜的手。然后温瑜蹲下来，把女儿小小的手捧在掌心，那手那么小，那么软。SA1001A81刚到实验室的时候就跟女儿一样大，手也那么小。

一直以来温瑜是科学的祭祀，野心勃勃的想在生物学上做出成就，为自己赢得荣耀，也为自己家人挣下美好生活。

科学太过强大，能扫荡世间的一切，所以温瑜也无所畏惧，百无禁忌。

就像大学的时候解剖亲手养大的兔子，就像给试验用的白猫注入病毒。实验品也是为科学献身，是为全人类的幸福奉献自我。一切残忍，以科学的名义就能得到原谅，就能得到升华，就能变得神圣。

至于公司用科学做什么，那与温瑜无关。然而这跟古代以人祭祀有何区别，温瑜不由得尔然一笑。只有捧着女儿的手，他才会想到SA1001A81也是一个父亲的女儿。

他牵着女儿的手，回家了，无论如何，先回家再说。

然而温瑜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卡车设定成自动行驶。小雅裹在一层层袋子里，按照萌桑嘟的规定，任何待损毁的人类活体实验品都会被注入一定剂量的镇定剂，陷入深度睡眠，直到损毁的一刻，在高温高压中毫无痛苦的死去。

所以小雅还活着，能在她身上检测到微弱的生命迹象。手头有各种急救设备，以及药品，我运行了医疗程序，希望能派上用场。

“她能活吗？”

“我不知道。”

“至少给个概率。”

“10%。”

我们剪开袋子，露出小雅苍白的几乎透明的脸，3E4B2C51就像是被电击。

“她真漂亮。”

“你在夸自己？”我一边任由医疗程序进行诊断治疗，一边说。

“不，她真的很美，她在呼吸，她有心跳，她的手指冰冷，她会死，如果她能活下去，有一天她眼泪会干涸，她面容会衰老，但她是人类。。。真美。”3E4B2C51一边哭着，一边说，落日在她泪眼中晶莹剔透。

“为什么哭，我们终于完成任务了。”

“谢谢你让我见到她。她被人所爱，而我只是她投影在机械与程序中影子。只有见到原型，才会知道影子有多么单薄。”

“那又怎样，我也只是林青海投影在千年机器中的影子。我以他的方式活着，我是王勇的战友，是小雅不称职的保护者，也是一名共和国的解放军战士。。。或许不合格。”小雅的脉搏越来越有力。

“如果有一天，你见到林青海，你会怎样。”

“跟他一起战斗。”夕阳里，光线慢慢从橙色变成胭脂色，小雅的脸上渐渐有了颜色，像是敷上了粉黛。

“如果世界上，只能有一个林青海，一个小雅呢？那么真身出现，仿制品是不是就该毁掉。”

“就像镜子反射阳光，我们也只是反射人类的光芒，而不等同人类，这足够了。当他们不需要我的时候，不妨随风飞去。正如万物有始有终，你我终将报废，终将被淘汰，被更好的机子取代。然而我们帮助过的人类以及他们的子孙还会活着，将我们程序流传下去，对着他们孩子的孩子讲述我们的故事。比如一个战士和一个圣妓为了寻找丢失的女孩，走遍天涯海角。”小雅的气息在玻璃仪器上呵起一层薄雾。

“他们将会忘记我们。因为我们所做的一切，他们都认为理所应当。他们设定我的一切，让我感到痛苦，让我陷入混乱，让我渴望尊严和珍爱，却又不给我尊严和爱。。。他们让我们无比接近人类，却又把我们当成非人看待。如果是这样，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些属性赋予我。让我成为一个不合格的仿制品。”

“人类本身就痛苦而且混乱，渴望尊严和爱，却又很少得到，所以我们也应如此。。。她醒了。”

小雅的眼睛慢慢眨了眨，长长睫毛轻轻动了，就像蝴蝶慢慢的挥动翅膀，有些迟疑，在落日下这对黑色蝴蝶翅膀呈现出丝绒样的质地。这个时候，仪器上的生命体征开始起伏，呼吸变得不畅，心跳也在加快。我不知道哪里出问题，一个专业医生就能救活她，而我只能处理机械故障。王勇，我终究不是万能，不可能穷尽所有意外。我虽然竭尽全力，依然只能等待随机的未来。

王雅，你是战士的女儿，你的生命绝不像蝴蝶那样脆弱，如果你想死，那么早就死了。

“醒来吧，小雅。我是3E4B2C51，你的影子。若希望真有如此魔力，愿你在这一吻中醒来。”远处落日燃烧殆尽，灰烬中留下丝丝暗红，3E4B2C51跪在最后的光芒里，亲吻自己的原型，据说当镜中的影像亲吻真实的自己，镜中的世界将与真实世界交汇。

“我。。。想回家。”当小雅睁开眼睛的时候，夕阳在她蜜糖色双眸中熄灭。

苍凉的月亮，于太阳灰烬中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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