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侠影琴心》第六章 -- 魂与梦

（一）

六 渔舟唱晚 绵绵情思谁寄

铁掌扬风 隐隐幽怨已生

一路上清点财宝，足有数万两银子之多。俞海伦喜道：“看来建一支几千人的精兵，一年之内，经费可无虑了。”

司徒兰笑道：“不想这数万两银子，从徐家手里劫出，转了一圈，又还给了徐家，只是从二公子手中到了大公子手中，真是好玩。”

俞世伦道：“既有了此银，看来我们得先去巢湖边上，筹建新军。扬州之行，须得从缓。只是此去巢湖，至少有几个月的耽搁，两位妹妹跟随在军队生活，多有不便，是否还是先回龙虎山去？”

俞美伦道：“此去龙虎山须向南走，却与五鬼帮是同一方向。单是两位妹妹前往，恐有不妥。”

俞美贞欲言又止，过了片刻道：“这儿离钱塘已不远了，我还真想借此机会，去看看钟老师。”

俞美伦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正好司徒妹妹对琴音也甚感兴趣，你们不如一同前往，顺便请钟老师对司徒妹妹指点指点。”

俞世伦想了想道：“也好，既然如此，两位妹妹就先去钱塘住一段时间。钱塘是吴越国的国都，近年也算安定，但两位妹妹也须注意，轻易不要介入别人的纠纷。徐大公子尚在等待我们的回音，军情紧急，募军事情也多，我看我兄弟三人就不再相送了。”

到一小镇，俞氏三伦雇了几个脚夫，押着车马前往巢湖边上一个叫无为的小城。俞美贞和司徒兰转向向东，往钱塘方向行来。

路上司徒兰问俞美贞道：“妹妹说的钟老师，可就是教你弹琵琶的那位老师？”

俞美贞道：“正是。他是个人中奇才，不但精通音律，琴棋诗画，诸子百家，没有不通晓的。人品更好，他耻与世俗为伍，一人离群索居，纵情于音乐山水之间，称得上是出世的高人。我跟他学了三年，专学琵琶，这才有今日的水平。真要学会他的功夫，恐怕跟随他一生也难学全。”

司徒兰道：“俞三哥的那支玉笛，也是他的所传？”

俞美贞笑道：“这支玉笛原是师叔祖龙老前辈送给三哥的一段碧玉，是钟老师将它改制成了玉笛，现在成了三哥的一件奇门兵器。”

看了一眼司徒兰又道：“姐姐如真想从他学艺，只怕得下个狠心，跟他学三年五载，才可能小有所成。”

司徒兰摇头道：“只怕我不如妹妹，天生慧质，有这方面的天赋。我只是爱听，对乐理却是一窍不通，我想钟老师未必肯收我为徒。倒是这位钟老师叫什么名字，妹妹可能相告？”

俞美贞轻声道：“他叫钟子玉。”

司徒兰问道：“他现在住在何处？”

俞美贞道：“我从他学艺时，他带我走遍了风景秀丽之处，很少在一处定居。他常说音乐必须有山水灵气陶冶，才能真得中间的奥妙。一路上他教了我不知多少东西，我现在有的这些知识，可说全是他教的。一年前我离开他时，他说他定居在钱塘孤山。只是他素性恬澹，又喜欢寻幽访胜，这次去能否找到他，还真不好说呢！”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不一日到了钱塘，钱塘又称杭州，是东南数得着的繁华所在，特别是自然山水之美，冠于全国。后代北宋的词人柳永有一首名词，词名“望海潮”，起首几句便是：“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当时正值春季，繁花如锦，绿草似茵。二人行走在西子湖边，微风轻拂，柳枝凝烟，鸟飞鱼跃，碧波涟漪，沿湖游人如织，都是衣冠鲜艳，配着司徒兰和俞美贞两个美女，越显得山水钟灵，花木一片春色，活画出一幅山水美女图。

司徒兰初到江南，见了这般景色，高兴得合不上嘴。俞美贞却似有心事，虽然也在和司徒兰谈笑，但兴致一直不是很高，只是急着往孤山方向走。司徒兰素性聪慧，已隐隐觉得这位妹妹，对老师似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只是和俞美贞还不很熟，俞美贞又不似金萍，平素极少玩笑，不敢贸然和俞美贞说笑。

两人走到孤山山脚边，见有一间小屋，里面有一老者，俞美贞进去施礼问讯道：“请问老伯，有一位钟子玉，可还在孤山之上居住？”

那老者打量了二人几眼道：“钟子玉去年住在山顶，不过今年初已搬往平湖山庄，你们可去那里找他。”

俞美贞问道：“不知平湖山庄在何处？”

那老者指道：“就在西湖边不远处，你们到那里一问便知。”

俞美贞和司徒兰辞了老者，出门往西湖边走来，到了湖边，正要找寻平湖山庄所在，忽听前面一人漫声吟道：“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听潮头。何日更重游？”

俞美贞知道这是唐代有名诗人白居易写的名词“忆江南”中的一首。喜道：“我师父素喜与词人交往，此人或许知道他的消息。”

见来人是个中年道士，面目清奇，颔下三绺清须，隐隐有神仙之态。俞美贞上前稽首道：“请问这位道长，可认识住在平湖山庄的钟子玉钟先生否？”

那道人望了两人一眼，答礼道：“莫非是人称八音魔琴的钟子玉？”

俞美贞喜道：“正是，如此说来道长必定认识他，可知道他上哪里去了？”

那道人道：“姑娘莫非是他提到过的俞美贞小姐？不知那位小姐又是何人？”

俞美贞道：“我正是俞美贞，这位是我姐姐司徒兰，这次专程来看望老师。不知道长怎么称呼？”

道人笑道：“我是玉皇山紫云洞凌虚子，自你师父来到杭城，我二人就是莫逆之交。他多次在我面前提起过你，说你资质聪慧，天赋极高，一手琵琶，已夺造化之神。今日见姑娘身背琵琶，故此我冒昧相认，看来他目光果然不错。平湖山庄距此倒是不远，只是要坐船到湖中小岛，才能进入。两位姑娘这次来得不巧，我刚从他家出来，他不在家，也不知去了哪里，恐怕不易找寻。两位如找不到他，无处歇脚，可上紫云洞来找我，此刻我先告辞了。”说罢，告别了自去。

两人无奈，商量道：“这可如何是好？”

司徒兰道：“既已来了，我们不如去平湖山庄看看，即使他不在，也算观赏风景。”

两人雇只小船，到了对面小岛。见见岛上风景如画，四周绿水围环，岛上也有一座小山，曲径盘旋。两人缓缓往上走来，不一会到了山顶，果见一处院落，几间茅舍，清静幽雅。屋上悬挂着一幅横匾，上书“平湖山庄”四个大字，笔势龙飞凤舞，洒脱不羁。屋门上着锁，院门却开着，院中一张小桌，上用石砚压着一张纸，上书“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司徒兰见了，道：“这可无法了，我们下山吧。”

俞美贞微微摇头，从背上将琵琶卸下，靠桌坐下，轻轻弹弄起来。

这回奏的是“汉宫秋”。只听弦声叮咚，初时尚分得清乐声、风声、溪流声、松涛声，过了一会，声景已交融在一起。此时时已近晚，在暮色苍茫中，残霞遥照，晚雾轻笼，弦声中透出说不尽的思念之意。

司徒兰越听越着迷，渐渐地不知身在何处，思绪随着悠扬的乐声宛转飘浮，心中泛起对杨成志的思念，想到杨成志讲好三年为期，必回来探望，却失信不来，不觉有些怨恨，又带着些担心牵挂。闭了眼睛，正在慢慢品味心中的感觉，不想眼前却渐渐漾出俞美伦带笑的面影，不由得脸红心跳起来。

正在神游物外之时，忽听前方不远之处，又响起一处琴音。这琴声比俞美贞的琵琶声更清亮悠扬，几声琴声响后，已将俞美贞的琵琶声掩了下去。

俞美贞惊喜道：“是他！”琵琶声突然一转，合着那琴音，奏起了另一首乐曲。这曲调不再有幽怨之情，充溢着春晚江畔的气息，只听箫鼓声声，流水汩汩，渔舟唱晚，水鸟飞翔。司徒兰偷眼看俞美贞，只见这位妹妹嘴角含笑，两颊微红，双目带饧，已沉醉在两人的琴音之中。

随着乐声传扬，天上一群归鸟，在周围盘旋飞翔，发出愉悦的鸣声，却正好配入乐声，更显得和谐协调，几乎到了天人合一的境地。

司徒兰暗暗想道：“常听师父说，音乐武功的最高境界，都是天人合一。高僧说法时，飞鸟走兽，全来听经，自己一直不信。不想今日真领略了这一境界，看来这两人的琴声，真已到了最高境界。怪不得这位妹妹，对她师父崇拜得五体投地。”

正在寻思，只听琴音转缓，几声清响，全曲已终，只有余音袅袅，回旋飞扬。

随着余音过来一人，对俞美贞笑道：“果然是你来了。”

俞美贞飞奔过去，笑道：“师父真没走远。我看留条字意，知道你走得不久，想或许琴声能把你引来，不想果然如愿！”

那人道：“那位姑娘是谁？你不先引见一下？”

俞美贞笑道：“这是我新结拜的姐姐司徒兰，她是司徒南大侠和剌杀葛从周的女侠艾青之女，对师父极为崇敬，这次特意要我将她领来，她还想跟师父学艺呢！”

司徒兰急忙上前拜见。只见钟子玉大约四十余岁，身高八尺，目如朗星，手中拿着一把焦尾桐制的古琴。对司徒兰笑道：“原来是艾女侠之女，我曾听人说起过你母亲剌葛之事。司徒姑娘既来了，好好在我这里休息些日子。”

回头对俞美贞笑道：“贞儿你就代我打扫房屋，招待客人吧。”

三人进了屋门，司徒兰见是一进三间草屋，中间是间正厅，放着一张琴桌，上有一个古式古香的香炉，另有一张方桌，一架书柜。左侧是钟子玉的住房，右侧空着，想是客人住的。屋内布置简洁，却显得古朴幽雅。

一会俞美贞斟上茶来，向司徒兰道：“姐姐今天还算是客人，我得好好侍候你一番。等拜了师，可就是一家了。”

司徒兰笑道：“妹妹别胡闹了，我看先生真是仙风道骨，妹妹也有夙慧，我却是俗物，真不知钟先生是否容我在这里住下。”

钟子玉道：“司徒姑娘何必谦虚，我看姑娘也是秀慧海内的人物。我想先向司徒姑娘说明，我这一生中，只收了贞儿一个徒儿，也不想再开此例。如姑娘在音乐上确有慧根，我当尽我所能指点姑娘。但请姑娘不要拜我为师。”

司徒兰道：“我本也不敢有过高的指望。其实在乐理上，我是一无所知，恐怕真不堪受教。我只希望学些初步知识，如能学会一种简单乐器，我就感恩非浅了。况且我此次是从峨嵋下山寻人来的，如真有了消息，还要拜辞师父，恐怕也不能象贞妹那样几年专心致志。”

钟子玉笑道：“既如此，我们都把话讲明了更好。司徒姑娘愿意在这里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看看姑娘适于学哪种乐器，再定如何指教姑娘。只是姑娘千万别再提拜师，可好？”

司徒兰见钟子玉坚拒，只得答应。钟子玉笑道：“这样才好，姑娘有什么问题，尽可提出，我当尽我所知，告诉姑娘。”

司徒兰问道：“刚才先生和贞妹合弹的那一曲，似是江边近晚之时的境象，不知叫何曲名？”

钟子玉道：“姑娘怎么知道是江边近晚之境？”

司徒兰红了脸道：“我听曲中似有渔舟呼唱之声，更兼当时归鸟齐集，在天空盘旋飞舞，所以我说是江边近晚之境，不知是与不是？”

钟子玉含笑道：“姑娘甚有慧根，此曲即名为‘渔舟唱晚’，本是写春江月夜情景的名曲，姑娘一听便知，足见聪慧过人。”

俞美贞笑道：“‘渔舟唱晚’这名字极富诗意，还有一首名曲，叫‘春江花月夜’，也是写春江月夜之情的，今后有机会，也请姐姐听听，作个比较。”

此曲和“春江花月夜”，代代流传，成为千古名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