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报到、外滩老洋房... -- 禅人

前阵子思炎MM发回沪度假游记，里面有一张外滩老洋房的照片，看了格外亲切，因为，我曾经在这里，从一棵小苗苗，长成不知是一根水仙还是洋葱还是大蒜...

擅自借思炎MM照片一用。

还在共和国的中古时代，那是在大学毕业仍旧实行国家包分配制度的早年。从班主任和辅导员贴在黑板上的大字报 – 是来招生的各单位名单- 拣名字好听的抄了几个，然后填在统一发下的表格内，作为本人的毕业志愿甲乙丙丁上交，然后尼，既没面试也无约谈，象盲婚一样，不久就收到了一张毕业分配通知单。后来见习转正时听本单位来招生的干部说笑话，当时校方给他们看学生档案来着，听老师忽悠得口沫横飞，个个都是青年才俊未来党国栋梁，招生干部们看得花好桃好样样好雌雄不辨，当场就拍板领人了。回去报告局长，八路出身的老局长一看材料，切，三男九女（来自多校），怪罪道：窝索，捞张捞王啊，买大闸蟹也得雌雄对搭，你们怎莫招这许多些小姑娘嘞！

收到的毕业分配通知单，纸质粗糙，上面漫不经心地盖了个学校的红戳，就这样被一纸发配出了校门。所幸第一志愿如愿以偿，上书单位地址：上海市中山东一路三十三号。

中山东一路，就是我这个路痴也知道，它有一个尽人皆知的俗名，就是外滩嘛。

哇！外滩，上海市政府所在地耶~ 且慢，查了查地图，市政府在外滩十一号，离三十三号还隔着二十二个门牌呢。人贵有自知之明，自知路痴，怕报到那天找不着门迟到，就先去探路踩点。从外滩十一号向北，但见一路各大楼门口高挂什莫海关啦、总工会啦、外贸局啦、上海市这委会那委会的，还有N多的各路上海ABCD进出口公司，那年月，国有进出口公司各有一家独大的本行业专营权，无人能来争食，出门都挺胸典肚牛气得很，只不过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今非昔比，炮换鸟枪咯。

走过二十七号外贸局大楼，横穿狭窄的圆明园路口，抬头望去，前面不远处已经可见外白渡桥和桥后的上海大厦了。还没到？正嘀咕着，左手边出现了在当年堪称豪华气派的一整排铁篱笆墙，隐隐绰绰望进去，里面好大一个花园，好大一个大草坪，草坪后赫然立着一座硕大的洋房，铁篱笆墙门口有门房门卫，大门外还挂着一溜衙门招牌，不是对外就是国际啥的，看得顿时“胸怀祖国，放眼世界”（这是班主任在我毕业纪念册上的留言）。回家将侦查情况一汇报：位于老上海地标外白渡桥下，早年“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黄浦公园对面…老爸说，那不就是解放前英国驻上海总领事馆的地盘嘛，好地方。

报到那天，熟门熟路了，径直来到三十三号门口，问门房某某单位怎么走。门房是个中年大叔，上下打量一番，问小同志有何贵干？当时听说政府衙门有“三难”之说：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这还是我平生第一次进衙门呢，门房大叔虽然脸不难看，神情还是怪严肃地。恭恭敬敬掏出毕业分配通知交给他：小同志我是毕业分配来报道滴...大叔好像以前也没见过这玩意儿，对纸张的粗劣表示惊讶：啊，大学分配通知就这么张纸头？好奇地翻看一会儿，自言自语轻叹一声：格小人运道老好格嘛…把通知还给我，向草坪后一指：喏，某某单位就在那座洋房里。

从此，我在这里一坐好几年，出国之前，除了中间搬到虹桥一段时间，一直扎根于外滩三十三号。一起入山门的十几个年轻人，几年的时间里，有的长成了水仙，有的长成了大蒜，也有的，变成了好大一棵洋葱。再后来，洋房的住户也走马灯换了几茬。

世博会之前，上海对外滩的西洋老建筑做了工程浩大的复古整修，外滩三十三号修整之后，摇身一变成了外滩源一号，据说今后将可能要辟作金融沙龙俱乐部之用，希望不会是闲人免进罢。

隔壁不远的外滩二十七号，早年的怡和洋行后来的外贸局衙门，也早就腾龙换鸟了。

路过一楼劳力士全球最大的旗舰店面，透过五根火柴头的金字招牌，内部是美轮美奂的专卖店装饰，眼前却忍不住浮现出它的前世模样，把劳力士看成听诊筒。二十多年前，这里的一楼临街所在，玻璃窗内，但见身穿白大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中年男女在屋内看报打屁--那里是外贸局的诊所，周围大楼内外经贸系统的职工要拿药打针混病假，都得到此一游。至于劳力士，那时大街上还不见招摇，不过上海老克勒们对此一点不陌生，并且顽固地坚持唤作罗莱克斯。

只是，现在的外滩十一号住户早就不是市政府了，中山东一路三十三号则改成了外滩源一号，劳力士也赶走了外贸局，叫罗莱克斯还是劳力士又有啥要紧的，不就是一块表的事情，五根火柴头还在嘛。

且看浦江东流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