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管窥与窥管 -- 晨枫

1月23日，俄罗斯国防部长谢尔久科夫在和俄罗斯议会议员的会议中，宣布俄罗斯将寻求一个西方设计，来取代传奇式的AK-47突击步枪和SVD狙击步枪，引起舆论大哗。人们已经太习惯于将AK-47（以及AK-74和其它AK衍生型号）和俄罗斯的军人联系在一起了。谢尔久科夫的理由是AK-47已经太陈旧了，需要更新，而且一支新型的俄罗斯军队需要更精确的步枪。

米哈伊尔·卡拉什尼科夫和他的AK-47

缴获的索马里海盗的AK-47，都锈成什么样子了，照样打得响

AK-47是非常优秀的突击步枪，但有一个形象问题

AK-47是第一种形成枪族的突击步枪，其适中的威力（换句话说，在后座力和杀伤威力之间取得较好的平衡）和不可思议的可靠性使AK-47成为枪械历史上的一个传奇。越南战争中AK-47从泥沙里挖出来就打的传说早已耳熟能详，现在的索马里海盗手里锈得不可思议的A-47再次证明传说非虚。在小口径浪潮的冲击下，AK-47摇身一变，成为AK-74，以后进一步采用工程塑料和新工艺，发展成AK-100/200等其它衍生型号。但在世界各地的冲突中，AK-47和简化版AKM依然是主流，除了在阿富汗，AK-74主要装备前苏联和前华约国家的正规军，AK-100/200等在性能上没有超过AK-74很多，没有成大气候。AK家族最大的问题在于射击精度。由于采用连机框一起后座的长行程导气后坐式自动机制，AK在连发射击时的震动很大，在本质上是一个射击散步较大的设计。但对于世界各地的非常规武装力量来说，他们本来就缺乏精确射击的训练，使用中也是近距离的突发情况为多，所以AK-47的射击散步精度不是一个问题。对于苏联时代的机械化步兵来说，这也不是一个问题，因为苏军的作战思想是用坦克和装甲车火力压制敌人，车载步兵手里的轻武器只需要在应付近距离上而且只有轻武器的突发敌人，也是强调可靠、猛烈但不一定需要太精确的火力。

俄罗斯军队20年的艰苦转型中最大的问题是军事文化的转型，作为和过去划清界限的一部分，和苏联形象紧密相连的AK-47就不大合时宜，需要更换。但AK-47的精密化有过很多成功的先例，有的保留了AK-47的基本设计，像芬兰的M76和Rk95；有的貌合神离，像捷克的Vz-58和中国的81式；有的按5.56毫米口径和西方标准重新设计，像以色列的“加利尔”，在外形上已经西方化了，不容易看出何AK-47的渊源。事实上，在训练有素的士兵手里，AK-47也可以打出很高的精度。以色列突击队在奔赴乌干达营救人质前，突击队员按惯例可以自由选择配用的轻武器，所有队员无一例外地首选AK-47，直到枪库里AK-47挑完了，才选“乌兹”，而没有什么人选M16或者新近列装、未受过实战考验的“加利尔”。如果谢尔久科夫要俄军士兵个个成为神枪手，精密化的AK-47完全可以满足要求；如果要在形象上和过去拉开距离，“加利尔”或者更新版也完全可以满足。为什么非要从西方寻找一个和AK无关的设计呢？

芬兰的M76是AK-47的精工版

以色列“加利尔”也是以AK-47为基础的

捷克的VZ-58则和AK-47貌合神离

道理或许不在枪械设计的技术问题或者俄军的军事文化上，而在俄罗斯军工科技体系的散架上。如果时光倒转20年，俄罗斯的枪械设计部门拿出一系列竟标方案，那是举手之劳。但20年的断层下来，如今从概念规划、技术设计、系统测试、生产保障一条龙都出现了太多的漏洞。突击步枪看似“轻于鸿毛”，实际上不简单。如果谢尔久科夫要放弃AK-47，对于俄军来说，实际上是放弃AK-74，那就可能连5.45毫米子弹系列也一同放弃。枪械西方化了，子弹继续保留俄罗斯独有的5.45毫米口径就没有必要了。华约解体后，东欧国家也逐步放弃了5.45毫米口径，只有前苏联地区还在使用。5.45毫米口径有一些独特的优点，但和5.56毫米口径来说，战技术优越性没有那么突出，而“与国际接轨”的好处更加明显。不过5.56毫米口径现在也是指责一片，伊拉克和阿富汗美军士兵普遍抱怨5.56毫米子弹的远射威力不足、穿透威力不足。美军在试验多种加大威力的5.56毫米子弹，还在试验6.8毫米“雷明顿”弹和6.5毫米Grendel弹，如果俄军错失了这个连枪带弹一起换代的机会，那损失就大了。问题在于，美国和欧洲看似有很多小公司在主导枪械的研发，实际上他们大多是在一个体系大体建成后，在一个细小的方面选择性地改进，有的攻子弹，有的攻枪管，有的攻瞄准镜，有的攻枪托，而不是重建一个新的枪和弹的体系。俄罗斯本来是有能力从头打造一个全新的枪和弹的体系的，但连军工之花的航空工业都散了，枪械就更不提了。谢尔久科夫选用西方设计，其实是无奈之举，俄罗斯的军工科技体系已经散架了。

近年俄罗斯引进的西方装备：以色列IAI“鸟眼”无人机

意大利的依维柯M65

法国“西北风”级两栖攻击舰

除了突击步枪，俄罗斯近期还作出了另外几个惊人之举。1月25日，俄罗斯和法国签约，购买和引进建造4艘“西北风”级两栖攻击舰；2010年3月10日，俄罗斯和意大利菲亚特签约，引进制造依维柯M65越野车辆（和“悍马”同级）；此前俄罗斯还引进过以色列“鸟眼”无人侦察机。引进依维柯应该也是俄罗斯军工科研散架的结果；俄罗斯的两栖舰艇一向不怎么样，引进“西北风”还有点道理；不过俄罗斯从以色列引进飞机，这就和法国从印度引进香水差不多了，在苏联时代是彻底不可思议的事情。但现在都成了现实。归根结底，俄罗斯军工科研体系散架了。

中国10年文革造成了科研断层，一直到90年代后才开始重建，现在还是开花结果。俄罗斯经济已经休克了20年，至今还是在石油亢奋和金融寒颤中交替，重建军工科研体系还遥遥无期。枪械、舰船和车辆领域已经弃守，坦克到现在还是T72在撑市面（T90是T72的大改，而不是全新研制），战斗机中间T-50也是苏-27基本气动概念的隐身版。这些都不说了，现在歼-20首飞了，T-50在一年前首飞了，看两家谁先开始装备部队、数量和最后技术水平，就不难看出两个军工科技的走向。米格-15的出现代表了苏联军工打入世界第一梯队，歼-20或许具有同样的里程碑作用。

管中窥豹完了，该窥窥管子了。

假定谢尔久科夫想从现有设计中选择一个成熟设计，那就应该不会是太冷门的。现在西方典型设计中，M16是最成熟的，性能也久经考验，但M16长期以来一直是AK47的对立面，俄军要转过这个弯子恐怕不容易。在说，美军对M16的可靠性一直有抱怨，俄军放弃超级可靠的AK47，转用美军都对可靠性不满的M16，道理上讲不过去。

从越南战争以来，M16一直是AK-47的“对立面”，俄军采用M16估计这个弯子转不过来

AUG是最成功的无托步枪，这是阿富汗的澳大利亚部队

G36则是枪迷中口碑最好的突击步枪，这是阿富汗德军在训练

以色列“塔沃尔”是后起之秀，这是印度特种部队的“塔沃尔”

FNC和AK-47在血缘上比较近，这是瑞典版的AK5

英国的L81和法国的FAMAS应该容易出局，这两款无托步枪除了本国采用，除了个别前殖民地国家外，没有外国采用，原因就在于乏善可陈。奥地利AUG是现代无托步枪的先行者，奥地利、澳大利亚、爱尔兰、沙特、荷兰、新西兰等国采用，还有多国准军事部队采用，可能是除M16之外使用最广泛的西方突击步枪。澳大利亚陆军采用AUG后，“被迫”上调神抢手标准，否则人人都成了神抢手了。德国G36是枪迷眼中十全十美的巅峰之作，不过G36在各国军中采用不多，只有德国、西班牙德国采用，可能是推出较晚、各国换装已经完毕的原因。但很多国家的特种部队或者警察使用G36，其精度和可靠自然是重要因素，不过可能成本较高。以色列“塔沃尔”是另一个无托步枪，结合了以色列枪械可靠和欧美枪械精工细作的传统，被以色列和泰国采用，并被印度和很多东欧国家特种部队采用，是一个后起之秀。比利时FNC则是另一个常规有托步枪，被比利时、瑞典、印尼、委内瑞拉等国采用，在结构和原理上是和AK47最接近的欧洲突击步枪。当然，不能忘了印度的INSAS，不过印度特种部队自己弃INSAS不用而选用“塔沃尔”，除非俄罗斯需要借此特别提升了印度的关系，INSAS入选的机会基本上没有。

俄罗斯选择法国“西北风”两栖攻击舰，选择意大利依维柯M65越野车辆，都是由政治原因的。选择西方突击步枪也会这样。选用AUG或者FNC在政治上没有太大的作用，奥地利是中立国，比利时没有什么影响。以色列是政治上的烫手山芋，尤其是俄罗斯还不想放弃在中东的影响，所以“塔沃尔”的机会也不大。德国是欧洲的经济发动机，通过G36和德国拉关系符合俄罗斯的利益，不过G36的问题是成本可能高于俄罗斯的承受能力，这就要看俄罗斯的谈判本事了。如果价格谈不下来，可能FNC是最适合的，毕竟FNC的瑞典型号AK5已经“冬季化”了，适合俄罗斯严寒的冬天，而AUG还没有在严寒地区大量使用的历史。

中国的枪械传统深受俄罗斯影响，95可能才是最适合俄军换装的，但俄罗斯丢不起这个人

对俄军换装来说，03式是另一个只存在理论上可能性的中国突击步枪

其实，最适合俄罗斯的可能是中国的95式。中国的枪械设计深受俄罗斯影响，俄军容易习惯。但俄罗斯一是放不下这个面子，二是不大能够通过这个生意达到政治影响，加上95式没有出口列装正规军的历史，在世界上的口碑还没有建立，这个可能性只是纸面上的。中国还有03式，这也是一个只存在于理论上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