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西行漫记（1）_出发 -- 虎头

九月十八日，德格到江达，行车111公里。

13-1、准确的说，是翻过这座山以后才知道折磨俺们的山叫矮拉山的。之前与一碗佳肴介绍的昌都接头人雷主任联系过一次，问有没有可能一天到昌都，毕竟只有三百多公里，毕竟是317国道。雷主任说，难。中间要过一座山，路在修，拉矿石的四轴天龙把路压坏了，慢点开问题不是很大。前面的话俺没经验也就没感觉，最后一句俺记住了，慢点开问题不大。

13-2、水箱的问题让俺们很揪心，害怕走半道上真的破了，于是车上除了用装水箱宝的桶备了一桶水外，又买了一箱矿泉水。过了金沙江，就进入西藏境内了，检查站停下，登记身份证、行车证、驾驶证。听说这个检查站是限时放行，去昌都方向要到下午七点以后，当时也就二点多，俺们作好了耐心等待的准备。没想到，登记完后，拦杆一升，放行！俺们很惊喜，一问，小车不管。

13-3、过了检查站，路出乎意料的好，刚修的，除了有个别的小段坑哇一点，全是刚铺的沥青路面。俺们以为这路面过不了多久就完了，但它一直延伸下去。俺跟领海说，人家吓唬俺们。正高兴，路到了半山腰就变了。先是变窄，后是变泥狞。前一天下过雨，传说中的四轴天龙拉着超载的铁矿石，把还没完成硬化工序的路面压出一道道深深的车辙。

摄影：领海

13-4、俺小心翼翼地在车辙之间的土垅上开着。稀松的泥垅很容易塌，一不小心就滑到车辙里，泥蹭在车门上，发出磨擦声，LD在后坐不停地叫着慢点。已经很慢了，不到五公里的时速，还咋慢？

13-5、车滑入车辙，欧蓝德自动接通四驱，四个轮子在烂泥里空转，能嗅到橡胶的糊味。领海教俺左右摆动方向盘，为车轮找到吃力点，车一下子从烂泥里跳了出来。

摄影：领海

13-6、车窗外来了二个很脏的藏族人，敲着俺的车窗，用俺听不懂的普通话说：背？背？…… 俺心想，你们就别添乱了。

摄影：领海

13-7、就这样，几次三番地掉到车辙里，几次三番地爬上来，没走到一百米，一个拐弯处，迎面来了一队四轴天龙，路窄，俺得避让，这一让就让到了山崖边，下面是几十米的山谷。四轴天龙的司机对俺说，你这样，过不去的，一直到山顶之前，全是这样的路。俺很无助的看着四轴天龙从俺的车前一辆辆地擦过。

摄影：领海

13-8、领海也说，这种路太难了，我们掉头吧。俺将车好不容易掉过头，向山下开去，山腰处有一工棚，住着些修路的四川民工，俺递了烟问他们，这样的路有多长，他们说十几公里，过山顶就好了。山顶有多高？四千多米，你们现在开的这点路比起上面的路，真是小巫见大巫。俺看了看山，没折了。脏藏族来了，还是对俺说，背。俺问四川人，啥意思？他们想背你的车过去。咋背？用大卡车背。四川人小声地加了一句，别信他们，他们没驾照也不讲信用。俺离了四川人，走向欧蓝德时，脏藏族又来了，这回是另一个，普通话说得不错，帮你背过去？俺说，咋背？背到山顶，路好走的地方。用啥背？我们有大卡车，翻斗车。我的车咋上去？找个山坡开上去。什么价？你说个价。俺想了想说，五百。脏藏族说，八百。俺说，行，去看看你的车。

摄影：领海

13-9、向下走了几百米，确实有一辆翻斗车停在路边，俺开着车，上了一个小山坡，脏藏族将后门翻下来，搭在山坡上，垫上几块石头后俺开了进去，有一种上贼船的感觉。

13-10、一辆拖拉机拉来了四个旧轮胎，在欧蓝德的前后左右各放一个，看样子是常干这事，很专业。领海说，他们不会每天从山那边装个车开过来，再从这边装一个车拉过去吧。

13-11、俺们爬上了翻斗车的驾驶室，车开动了。估计有十多年没坐过货车了，俺与LD坐在驾驶室的后面，是卧铺，只能盘腿坐着，领海与驾驶员加另一脏藏族坐在前排。俺问驾驶员，叫啥名？才甸。才甸是个很快乐的人，脸上总是挂着笑。车上放着藏族歌曲，开了一会儿，才甸可能觉得俺们听不懂，伸出右手，换了一首粤语歌曲。俺的心提在嗓子眼里，看着他很悬乎地一只手扶着方向盘，窗外就是万丈悬崖。

13-12、LD的手紧紧地抓着俺的胳膊，能感觉疼。领海在前面一句话也不说，从后面看他，腮帮子的肌肉崩得紧紧的。俺也很紧张，不知道才甸的哪个轮子会滑到路基外面。只能自我安慰，已经上贼船了，认命吧。按照释迦牟尼的十二因缘的说法，今生的命是前世的业造成的。俺前世是不是缺了德，天知道。听天由命吧，前世的人品若不好，也不会今生投到人道上来。

13-13、佛解释六道轮回时说，人死的刹那间，会将你一生积的德与缺的德打一个包，随你一同离开这个世界去投胎。下一世是下地狱还是上天堂，就看这个包里装的是啥。俺们大家这一生能投胎生到人道而不是畜道、饿鬼道、地狱道，说明上一辈子还不错，没干太多的缺德事。当然，想去阿罗修道或天道，积的德还是不太够。但是，有一件事俺不太明白，佛说投胎时“自我”并没有一块打在包里带过去。也就是说，有幸投胎入天道的，并不能产生“自我”的成就感。不幸下地狱的，却要为前世那个不知道是谁的人缺下的德付出代价。这样的一个责任制考核方式，是不是不太负责任？人一生的兴衰荣辱是一个你不知道上辈子干过啥的人积德缺德决定的。如果今天车翻下了山谷，就是俺们上辈子缺过德，俺们为他们的缺德付出了代价，冤不冤？

13-14、听着歌曲，看着深不见底的山谷，想着一旦会车时车滑下去如何逃生。翻斗车的后座车窗是死的，除了敲碎玻璃，别无它法。四周看了看，除了相机，没有可以砸碎玻璃的东西，D700的机身是钛金属的，足够坚固足够沉重，这回有机会派上用场了。

摄影：领海

13-15、山坡上不时有牛羊在吃草，不时有帐篷，偶尔有牧羊女孩从窗前掠过。才甸冲着窗外的女孩叫了一串藏语，回头对俺们用普通话说，亲亲我，晚上亲亲我。在草原上撑起一顶帐篷，去草原上找个女人，就是一个家，放一群牛羊随水草飘荡在高原上，盼着冬天的雪别太大别太寒冷，牛羊能过冬，春天产下来一群羔，夏天雨水充足青草茂盛，女人生个孩子，把孩子养大，再去放牛羊，这就是才甸的父辈祖辈们循环往复的生活。当然，也可以去当喇嘛，过另一种修来世的生活。如今，才甸有机会选择另一种的生活，拥有一辆大卡车，每天为修路的工地拉砂石赚钱，没砂石拉就等俺们这样的倒霉蛋，才甸觉得很快乐。

摄影：领海

13-16、如果不看才甸们那一身脏得不能再脏的衣服，才甸是个很英俊的小伙子。藏族人的鼻梁都很挺拔，身材修长，不论是小伙子还是大姑娘，站在面前都很漂亮。只是皮肤在高原的紫外线折磨下略显粗糙。才甸年纪小，车技胆量不差，与下山拉矿石的车会车时狠，一丝也不愿谦让，把俺们的魂都吓出来了，领海不断的说慢一点慢一点。才甸很轻松的笑笑，没问题。

摄影：领海

13-17、有一辆摩托坏在泥泞的路上了，启动踏杆弯了，二个藏族找来石头敲。快到山顶时，这辆摩托赶了上来，问才甸能不能将他们也背上，一直背到江达。才甸问俺们是不是继续背着去江达，这样要加钱，一共二千二，如果背上摩托，让他们也出一点。俺们有点犹豫了，实在话，到了山顶路也不象前面那样坏了，但下山的路咋样，虽然才甸说跟这差不多，俺们还是担心有过不去的坎，何况已经七点了，再有一个小时天就黑了，上到山顶的路就走了约三个小时。俺对才甸说，他们能出多少钱？你帮俺们拿个主意。才甸说，他们应该出四百，我去跟他们说。才甸说了半天，对方只愿意出三百。俺说，就三百。才甸还说，应该让他们出三百五。俺说，算了就三百吧。但是，到了车箱一看，没法放下摩托，要硬放，俺的车就彻底刮坏了。领海与俺商量了一下，觉得下面的路可以自己走了，就跟才甸说，俺们就到这里下了。

摄影：领海

13-17、才甸找了个山坡，打开后门。欧蓝德在一路的颠簸中象土豆一样在车厢里晃，虽然有旧轮胎在左右前后护着，车身还是紧贴了车厢的右侧，没法倒出来。俺在领海的指挥下，试了好几次，没办法。找来拖车绳，四个人一起拉，企图将车向左平拉十几公分，不行。后来是领海指挥着才甸找了一个上坡，将翻斗车的右轮开上去，让车向左倾斜，再用拖车绳拉，拉出来十几公分。车倒下来了。

摄影：领海

13-18、告别才甸俩，俺们上路了，可能是山这边下的雨少一些，车撤不是太深，慢一点可以过。没过多久，天黑了，之字型的下山路，拐弯时车灯照不到，领海就拿着手电伸出车窗照着路。遇厚泥泞和有碎石突出的水坑路，领海与LD就各举一个灯不断的下到车前，指挥车子行走在最佳路线，下山到江达有三十多公里。俺们一路就这样车灯加手电，一点点地下山，到晚上差不多十一点才到江达，吃上热饭。

摄影：领海

13-19、这一天，一百一十公里的路，俺们走了十个小时。上山的十几公里，才甸背着俺们走了近三个小时。看到江达的灯光时，激动得差点流下了不值钱的泪水。

阿弥佗佛，俺们终于平安地从矮拉山下来了，是上辈子积了德，对么？

摄影：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