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当年轶事 （二十四） -- 老光

七十年代末，‘吃喝风’刮起来。

一开始，无非是桌儿上增添些盘啦，碗啦，都还属于小打小闹。到后来，宴请成风，互相间便开始攀比，那年代，流行着一句话：只要钱莫捅（装）错袋，人莫上错床，吃点喝点，理所当然。于是，这桌儿上的酒和菜，那是越摆越多，档次也是越来越高。

那会儿，俺呆在机关。机关里头有位老同志，旧社会当店员出身的，自称是纯正的工人阶级。他老先生对这风气看不顺眼，常常躲在背地里嘀咕，说是如今世风日下，一代不如一代。议论得一多，旁边有人又瞧他不顺眼呢。

有一回，老先生又在办公室里头大发起议论，高门大嗓吼得几间屋都能听到。隔壁管人事的政工股长听得脸一板起，慢慢地踱进房来，接过老先生的话茬问道：“你只讲，摆了那么一满桌儿的鱼呀，肉呀，酒呀，饭呀，你伸了筷儿没有呵！”

老先生高谈阔论，正讲得白沫子直哺，猛然间杀出个程咬金，把话把儿按下，好不怏怏。于是乎，回敬了一句：“都在吃嘛，我也只好陪着抢啦！”

“既然是伸了筷儿的，也陪着抢过的，那又何必吱声呢？要是我噻，吃哒就不要讲，要讲么，就不要张口去讲。吃也陪着吃哒，话又讲哒！何必哟？岂不是两头都不讨好么！”政工股长黑着脸，不阴不阳地吐出这么几句话，直闹得一屋人面面相觑，你望我，我看你，哭笑不得。

其实，这纯正工人阶级出身的老先生，在某种场合下，却又是另外一种表现。

俺去机关头一年，安安静静混到了年底。

按规定，到了年终，各机关照例得开个民主生活会。生活会上，每个人的发言，都得一字一句地记录下来，这记录要交到组织部门，给管干部的领导们看上一看。

因有这条规定的缘故，各机关自然得走一走过场。不然，空荡荡的记录本本交哈上去，又如何能应付下啊。

于是，平日里没事躲在家里看侦探小说的领导，把大家召集拢来，头一个放炮，号召大伙先给领导提意见，同时，相互间也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

俺是刚刚踏进机关大门的新进毛头小伙子，论资历，讲年龄，都不是开头炮的料，自觉也不是出这风头的人。再者，凡事得先看着别人的样儿，踩着人家的脚步走，顺带学着点，先看看别人怎么作吧。

二十来个人，齐齐坐满一屋。

听说是开生活会，还要给领导提意见，大伙儿都钳紧了嘴巴。平时喜欢哐的，这会儿也闭上了铁嘴。一个个沉默寡言，不吱一声。

会场冷清了好一刻，纯正的工人阶级出身的老先生，也是老资格的生技股长开了腔：

“都不发言啦！这怎么行呢！开民主生活会嘛，给领导提意见嘛，为的是改进工作嘛！你们不说我说，我给俺局长提个意见。

我们局长呀，整日里只晓得工作，工作，一日黑只知道忙工作，可就是不晓得照顾哈自己的身体。同志们啦，这样子地忙下去，又如何得了哦！大家都知道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局长这样子的忙哈下去，身体就会累垮台呢！身体垮下去了，又还怎么能为D工作呢？在此，我先提个建议，请局长同志还是要考虑长远一点，得把眼光放远一点，不能只顾眼前，抓芝麻，丢西瓜，不顾自己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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