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这个艾未未还挺神的……” -- 秋原

LZ的这个系列，为AVV张目，在河里掀起了一个讨论现代艺术的小高潮，涌现出一批很有内容的帖子。与诸位河友的切磋让我受益非浅，这里向大家一并致谢了。

我同意daizz提出的“问题的核心在于艺术的标准是什么”（ daizz:其实问题的核心在于谁能创作艺术，或者说艺术的标准是什么），但不同意现代艺术有独特的标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孔老二两千多年前就提出为艺术正名，可这问题现在还一团浆糊，难矣哉！小子不敏，就着daizz的帖子，斗胆在这里说几句。daizz开宗明义，“很多现代艺术的价值不在于本身”，换言之，很多现代艺术本身没价值，完全同意！“而在于其过程”，这句离谱了：艺术创作行为作用于特定的媒体，表达出艺术，根本不存在游离于艺术之外，凌驾于艺术之上的艺术创作行为；反之亦然。“引发思考”，太宽泛了吧，人类之间的任何交流都要通过思考；“引发争论”，怪不得现在炒作和恶搞这么时髦，敢情都是艺术了。其实红绿在楼下对现代艺术，特别是行为艺术，有一个很深刻的分析（红绿:行为艺术如此看，那还有什么可讨论的）：从根本上讲，这些是为了摆脱传统艺术形式，“寻求‘突破’而进行的一些尝试”。因此现代艺术往往只有否定意义上的定义，即不是传统的，不是已知的，不是已被定义的。更进一步而言，这些尝试绝大多数只停留在尝试阶段，因为给不出肯定的定义，找不到该做什么。不破不立，但破了之后不见得立的起来。当你追求无限的自由时，你终将丧失所有自由。当你挑战所有法则时，你实际上在挑战存在本身。艺术，和人类所有文化一样，永远是“带着镣铐舞蹈”（闻一多）。

西方六十年代兴起的各色前卫艺术其实和文革“心有灵犀一点通”。“怀疑一切，打到一切”，正是这个时代的精神写照。西方六十年代折腾过的艺术家，特别是美国的嬉皮艺术家，对这一段经历都要浓墨重彩几笔。“天翻地覆慨而慷”，“敢叫日月换新天”，“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毛的浪漫情怀，是感动了一批西方艺术家的。只是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连伟人也无法跨越，只留下一句“慢慢來，不著急”，和中国人心中苦涩的十年记忆。每每看到那些西方的老愤青回忆起“四海翻腾云水怒，五洲震荡风雷激”的激情岁月时，作为一个中国人，心情是很复杂的。

现代艺术的很多误区，可以归咎于西方艺术哲学，特别是关于抽象艺术概念上的谬种流传。让我们来讲哲学吧！（这是我的最爱，比艺术还不着边际。对于一天到晚与实验科学打交道的我，真是莫大的解脱。）先来一段抽象艺术哲学：艺术是一个自为目的领域，只被自身的和作用于自身的规律所统治。而艺术的目的则是作为本体的艺术如何在不受任何约束——既不受任何观念的约束，也不受它要表达的客体的约束——的条件下，自由地表现人的情感世界。玄妙吧，看不懂吧，这抽象的胡说实际上和“为艺术而艺术”异曲同工。这种艺术哲学暗合于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数学界公理化的努力，也和后者一样徒劳。哥德尔不完备定理已经证明一个充分复杂的自闭自洽的体系在数学中都不可能实现，艺术家实在没有必要流连在这个美而不信的哲学构造中了。

正是基于这个荒谬的哲学基础，现代艺术像逃避瘟疫一样逃避现实。任何与现实的联系都被讥为拷贝，贬为缺乏想象力创造力的表现。实际上，艺术从来就不是，也不可能是对现实的拷贝，对现实的艺术抽象，即“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或者说“源于生活，高于生活”，是艺术创作的不二法门。艺术的长项是形象而不是抽象，艺术的目的是感动而不是证明。真正的抽象美，物理模型的美，数学方程的美，以至于科学体系的法度森严，包罗万象之美，哲学体系的探幽寻微，玄之又玄之美，都不是艺术家能插的上嘴的。艺术是生存在现实和抽象思维的夹缝中间的，艺术家最好不要捞过界。艺术被推到极限，也就不成为艺术了。当前卫音乐蜕变为一段沉默，前卫美术蜕变为一面白墙的时候，求变的艺术家就只有回头一路了。所谓后现代艺术，开始在现代艺术的废墟上重建。

喝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