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茗谈>四十七：危大于机 -- 本嘉明

最近，小本回了一趟国，三个星期，主要呆在上海，北京也去了。

对于上海的现状，我在《本帮菜》菜馆里跟菜友们汇报了，这里详细说一说，当然，是个人意见。

（一）

上海的现状，是：有危有机，危大于机。

先说黑暗面。

上海建设得，很多人说，到多伦多一比，多伦多是乡下。但老实说，我认为上海是乡下，太土了！除了前面一排房子修得好，地铁修得好，上海的人真的有点土：开车抢道，随便吸烟吐痰，笑贫不笑娼，空气质量不好，物价很高，商业没有诚信，丑闻不断。

这还不是主要的，地球上任何一个市侩城市都有这些土特产。

主要的看，上海的教育改革和医疗改革，是完全的失败。养老，则故意不作为，等于是未来的失败。

为什么失败？因为官民不同心，官僚集团的屁股，不在小老百姓这一边。

这个不同心，才是上海最最主要的失败。

（二）

很多海外的朋友说国内，是隔靴搔痒，坐而论道。实情是怎样？对于大多数上海市民而言，是民怨沸腾！

我回上海第一天，就有人跟我说：你在上海过日脚，千万不要破开一张一百块的票子，一破开，一下就没了。确实如此。

我们一家三口刚回来，不敢乱吃东西，逛街就找《味千拉面》，一顿饭至少110块；如果是必胜客，更贵点。在徐家汇商业区买几个面包，居然比加拿大的还贵。而上海市民中，月薪3000元的下层人民不在少数，怎么过？还有老小要养呢。

当然，过也能过，路边早点摊，3块5块，也能凑合一顿。

教育改革的失败，在于故意夸大“考试”的负面作用，以“减负”的名义，修改入学规则，从而给官富阶层大开方便之门，彻底断绝贫家子弟上进的途径。以前穷人家的孩子，只要悬梁刺股，多少还有一线希望，今天则连科举的旧时代都不如了。

而医改的失败，更令人忍无可忍。发达如上海地区，ZF下拨到甲级医院的财政经费，居然连医院的人头工资都不够，不足部分，必须靠你医院自赚。如今的上海，医院学校这些公共事业单位，其实全部是有限公司，以赢利为唯一目标。部分医德好的老医生，动不动吃内部红牌警告，因为每月完不成摊派的“挂号数量”或“医药销售指标”。

今天在上海，“养老”同样成为一个极大的问题。如果老人自己过，市区一对老夫妻退休工资金额尚可，那还可以忍受（这方面上海做得还好，尤其是事业单位的退休金，一再补涨），但每月也至少要2000元以上的开销（住房是自己的）。一旦两个老人中，有一人逝世，或者有一人失智（老年痴呆），失能（卧床不起），那是相当困难的------即便只是丧偶，少了一半退休工资，就过不下去了。

上海的人口老化问题，接近于日本，但日本有强制制度，年满40岁就要缴付“老年金”，每月合人民币3500到7000元，退休后逐月返还，用于照料生活请雇工等。而上海无法搞，关键是40岁的中年人，房价物价如此，小孩教育如此，目前压力已经很大，再强制缴交会激发民变。

一个城市，贫富分化是可以的，富者不妨纸醉金迷，但贫者至少要过得下去。明明有人在鞠躬尽瘁治理这个社区，老百姓却照样水深火热地痛苦，或者老是梦见自己水深火热了，那么这些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影帝们，不吃吃“生活”（苦头），是说不过去的。

整个上海，就好比是一条倾斜了的《泰坦尼克》，有些人已经落水了，痛苦挣扎；有些人在后甲板上拼命抓着栏杆吊死猪，看着别人在水里，自己也苦不堪言，汗毛凛凛。

（三）

中国的经济，硬着陆的风险已经很大很大了。那么，对于上海，只有危而没有机了吗？

也不是的。

农耕社会，要有足够多的地，足够多的劳力；工耕社会，要有足够多的工厂，足够多的消费市场。

如今到了“数耕社会”，要有足够多的市场，把数字化铺排下去。硅晶片？那容易，砂子是无穷无尽的，关键是你要找到需要晶片的理由。

上海的未来，要我说，是寄希望于“金融，高档游乐，展会，高等教育”四大领域。上海的房价，除非是市场自发性回归，否则当局是不想打压的。那么假如房价不跌，上海就必须在以上四大领域得到更大的收益，然后以这些新增收益，来解决或缓和上一节所述的问题，还利于民。

其中来得快而急的，是“高档游乐，展会”。

高档游乐，就是“新天地”，思南公馆这一类“白相人的天堂”；展会，就是立刻申办下一个奥运会。

中国人办奥运，那是必然赔钱。但上海这个奇大无比也奇丑无比的怪物都市发展到今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个“彭氏局”，需要不断地出新题材，找新投资，循环不已，鸡血针不能停。这不，世博一结束，迪斯尼就赶紧来了。但迪斯尼规模不够，只能给川沙县打打鸡血，折腾市区，还是要靠大CASE。

我们在这里，当然不能停留在这两个来快钱的领域，事实上这两个领域对当地民风的后遗症不小，只比开赌场稍好一点而已。

而如果说到另两个领域，那么，我们必须看到，今后20年，上海经济到底需要什么？不搞明白这点，“优化高等教育”也无从谈起，你没有抓高教的方向嘛。

要把“数耕社会”变成现实，这个过程中，上海会大有用武之地。

（四）

其实站在上海主政者的立场看，也很不容易了。这么大一个都市，论金融不如纽约，论军工不如加州，500强的总部也在陆续撤离，凭什么还能继续前进？盛极必衰，跑了30年了，你总要停一停吧？

停不得，如今人心坏了，大饼够大还在涨，大家木有话讲；大饼一缩小，天下大乱也。

上海努力点，有点上进心的中青年，工作稳定每月有现金流进来的，手里基本都有房了，这几年房价普涨，大家都坐了轿子。那为什么骂娘的还那么多？你说未婚宅男们骂，未婚宅男能占百分之几？

因为房价物价涨了，工价（工资）没有涨，帐面资产在上涨，家家户户每月的开销却紧巴了。

所以上海ZF的目标蛮清楚：在批地以外，尽可能培植新兴产业，多收钱，用额外收来的钱，平抑物价或退“所得税”，给市民喘息的空间，给企业成长的希望。

这些新产业中，快钱（高档娱乐和展会）是不得不赚的，但更重要的，是“慢钱”，基于上海“高物价高成本”现实上的慢钱。

（五）

从上海浦东机场出来，有近十条“机场大巴”线路。这些空调大巴，管理得相当到位。

一，每条线路，一个来回大约100公里，大巴要走中环线（为世博新造的，2006年启用），中环限速是80公里，那么一天基本能跑3-4趟。

二，为了防止司机快跑多拉，产生危险，规定每天只能跑4趟，只算月工资，不算卖票的效益工资。

三，每部车装GPS系统，由总部实时监测，规定单程停四个站，就只能停四个站，既不能多，也不能少。有时没有乘客上下，少停一站，调度立刻电话追进来，扣罚工资。同样，规定了车速和路线，也绝对没有机会擅自改变。

四，为防止司乘纠纷，在每部车里装了六个摄像头，其中只有一个头（后门）是司机可以看的，其余全部是单为总部服务的。每个头的录像带保存2周。遇到纠纷，以录像为准。

五，司机都是上海本地人（一般是浦东人士），月薪约3000元。大巴单程车票20元。

我们可以看到，如果像十年前那样，没有神马GPS，车是一样跑的，服务是一样有的，也就粗放点。但如今有了GPS，管理就越加精细化，安全行驶有技术保障，准点率有数据依据。据司机说，现在是那帮管电脑的“小爷叔”还不大会弄，等搞熟了，有得他们野路子司机的苦头吃了。那么，这一片芯片，用得好不好呢？

当然好。这样不出十年，中国可以发展得比日本还牛。

那么，如果全中国的土地，都3D数字化记录，正在酝酿的“二次土改”（土地自愿集中托管），是不是更公正方便呢？如果每部货运大卡车都有北斗应答，全国数据共享，那还会不会回程放空车呢？

这么多数据，以前不采集，浪费也就浪费，日子一样过。如今采集起来，保管分析，年年对比，可以节省能源资源，提高生产效率，增加就业机会，何乐而不为？这样一来，多造几亿个芯片都不够用啊。

这样大的国家级工程项目（大概算是“物联网”的一部分吧？我也不大懂如何分类），如果上海能争取到几个，就能开辟很大一块绿色新产业了。

但这里又有很大一个问题。

（六）

上海的发展，有时候有曲折，有困难，有一个原因（或者说弱点），是很明显的。

这就是：以邻为壑。

上海跟远邻（辽宁甘肃之类）都挺好，就是几个近邻，彼此都容易太计较。物联网也好，配合网购的微物流也好，都需要较大地理空间内的试点，才会成熟起来。这，需要江浙沪的通力合作。

所以如果可能的话，我看不妨让薄熙公转任沪督。

大家只看到他打黑手狠，却没看到更深层的东西，就是一，他有魄力；二，他有“精英爱民”的情怀，既自命精英，又肯爱民，老子罩着你们，你们就没事。此位若不进京，东来升半级，倒是好事。上海的黑，肯定没有重庆那么厉害，不值一打。但教改失败，医改失败，不需要换换思路吗？况且上海是个“彭氏局”，一贯需要能秀的领导，当年的江朱二公，镁光灯下一亮相，都是气场强烈的主。薄公当过商务部长，这个“天下都买办，H奸二元帅”的位置，居然也没有引起洋人的群体事件，可见瓜爸红也红得，黑也黑得，由他来整合江浙沪，打通任督二脉，把握可能比较大。

本嘉明:<茗谈>四十六:航母

• 《茗谈》四十八：三条A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