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茗谈（五十一）：库松演义第二回-3 -- 本嘉明

康梁在白日维新失败后，先后去美国考察学习过，此后两人的政制见解渐渐分道扬镳，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都不看好美国式民主。

而他们的论点，也受到当时事实的有力支持。

这个事实就是：美国式选举，老是选出一些各方面都能接受的，平庸之辈。梁启超是1903年访美的，一看之下，大失所望，只看到这套制度被朋比为奸坐地分赃之徒所把持，选举太多太腐败，只看民众的近利，媚俗而无远见，以至于真正有识高洁之士避之唯恐不及，能当总统的自然多是平庸之辈。（可见于张灏的《梁启超与中国思想的过渡，1890至1907》239页）。

当年，梁正好满30岁，是见过了维新大世面而又目光敏锐的年纪。

不幸的是，他是对的。从林肯而后，我们数得出来的，被历史所公正评估为白金价值的总统，能有几人？

不过非常搞笑的是，平庸总统领导下的美国，也在“可持续发展”，这又为什么？

（一）

在美国政体下，要出现“一人独裁”，不大容易（但仍有近独裁的，比如小罗斯福在二战期间）。不过哈美一族不要高兴太早，人家玩的，是“一千人的独裁”，就是不满一千人的“精英共和”，出了这个千人圈子，任何人不得放屁。

这一千人，也分几档。金字塔顶端，当然是兄弟连，也就200人不到吧，我们也只能猜猜。

第二档，是在朝体系，先是政府：

1） 总统加白宫高层，不足10人。

2） 国务院，国防部，东西厂（FBI，CIA），麻匪局，能源部，NASA等，加起来也就数十人。

3） 美联储，各分行加起来，不满10人（真正有力人士，不是全部分行总裁都算）

4） 部分州长和地方大佬。

然后是司法，最高法院，也就10人左右。

接下来是立法，两会议员共600余人，其中有能量的老油条，不过300左右。

所以这一档，也就400人左右。

第三档，是在野人士（组阁时的后备人选），包括媒体（各电视网，两报一刊，互连网门户网站）；花街大佬，商业帝国大君们，也包括身价上来了的愤青一族，比如IT英雄们（但这批IT大亨，全部是冷酷自私的性格，不是理想主义的文学青年，否则绝对存活不下来。这个我们以后再说）；文化界，比如著名大学的校长及高层，智库活跃人士；企业界董事以上的高级经理人和大律师。

这第二第三档，经常是互换混搭的，好比市长退下来到人大，正常嘛，总之待遇不变。

我们要注意，奥八，是不在这“千人团”里面的，这在美国历史上，没有过。威尔逊好歹还是校长出身，带过一个团的教授呢。奥八实在无才，只是凭一时的虚名，比每届的“快男”冠军，好得有限。他是“快消品”，一旦民望下滑，“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

但反过来说，由此可见，总统往往是“千分之一”，只是站在聚光灯下而已，所以总统如卡特般无能，美国民间仍在进步。

（二）

一个国家，必有其重心地区。而国家首都，也必在重心区内或极附近的地点。这个重心地区，要么是人力繁盛，交通便利，物产丰饶，人文发达；要么就是尚武悍勇，能御外侮。

由于时移势易，一国的重心地区，常常会变，而中国每二三百年一次王朝更替，就是一次残酷的“末位淘汰”，旧的重心让位，新的重心勃发，国器为鹿，天下共逐之，胜者自然是天命所归。这种做法，虽然累累白骨，但是干净彻底------老的重心舒服惯了，哪里肯让，灰尘不扫，自然不会自己跑掉，那就他娘地踢屁股嘛。

那么，美国的重心，落在新英格兰地区，凡二百年，以至于花生屯客串“六朝古都”，波士顿冒充“人文曲阜”，这样一种格局，会千年永不变吗？显然不是的。

美国的短处，在于它是一个“伪岛国”。如果真是岛国，四面皆海，所有沿海地带，可以舟船相接，那么整个一圈沿海，是勾兑成一体的。但美国是东西海岸，互不衔接，所以东岸发达了，没西岸鸟事；西岸要雄起了，东岸也分不到好处。这样一种“感情疏离”的局面，麻烦越来越大。二战本身，东西岸都在打仗，背靠背没话讲，但在冷战期间，基本只在亚洲有热战，欧洲是持续对峙。热战的物资消耗甚快，从纽约到洛杉矶，就放在今天，也是5小时的飞机，如果沉甸甸的卡宾枪在东岸造好运到西岸装船，那李承晚和吴庭艳的伪军，就都不活了算了。所以连续两场战争的负担，大部分吃重在西岸肩上。这样西岸要一个更大的内政发言权，指挥全国一盘棋，是合理的。尼克松入主白宫，就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是，东岸的东林党们，对于交出白宫，非常地不爽。越战搞成这副烂摊子，跟娇骄大少肯尼迪，有不小的关系，他们兄弟仨，是一个比一个地金玉其外。越战麻烦，肯尼迪和约翰逊就绕着走，能混则混，随波逐流，杨梅疮越来越大。尼克松在第一个任期里就明白，这实在是HOLD不住了，怎么也得解决。快刀斩乱麻，需要权力。

但是美国式的民主政治，有个很大的怪癖，就是在野们巴不得干实事的人出丑，至于出丑了是不是损害国家整体利益，那是没人操心的。所以尼克松当时非常痛苦，既在国外战线上，同苏中越殊死作战，又在国内备受批斗。如果不是对国家有强烈的责任感，换谁都放弃算了，混着呗，你们不识数爷还真不伺候了！

从上面列出的“千人团”，我们可以看出，尼克松真正能把握的，是白宫以内那10个席次。其余的，要么在东部大少们手里，要么就有既有的山头，不属于尼克松的嫡系，只是暂时联手的局面。这也足够解释，为什么最后尼克松兵败如山倒，因为盟友都撤了。

“千人团”是个股份公司，不是按人头算票数，是按股权排位子的。尼克松做的事，如果顺了这千人团大股东的心意，当然没事。如果大多数股权的所有者们有疑虑，那么老尼日子就不好过了。东林党的鼓噪，就起到了这么个舆论导向作用。要知道，所谓兄弟连，也就是肉身凡胎，看的是这几份报，联络的是当年大学社团里结交的老同学老心腹，那么这些“君侧”怎么掰，还会没有影响吗？

既然老尼铁了心要按自己的意图做下去，那么不拘小节，他确实是不怎么讲游戏规则，下三滥频出的。但你要知道，什么叫“尊重规则”？这意思是说，我武功比你高几级，当然奥运决赛时落得动作潇洒，做给围观MM们看。老尼身处劣势，还要抢时间赶进度，就只好不择手段。库松对于“水门事件”，有个中肯的评价：不管在法律上，尼克松及其主要助手有没有直接参与；在道德上，尼克松团队一贯追求不择手段的游戏手法，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美国东西岸的关系，说白了，是谁当王军，谁当郭美美的关系。尼克松有大功于国，大道理管小道理，即便水门事件上有罪，让他干完第二届任期，也是可以的。但尼克松一意扶持中国，毛的中国“被崛起”，趁着尼克松最后两年任期，中国立刻进入毛氏改开，也不是没有可能。到那时，美国西部奠定不可撼动的领先地位，新英格兰从此只好承欢膝下，撒娇不已，才换来个破跑车开开，那可真是情何以堪哪。所以东林党不得不动手。

（二）

水门事件中的一个关键人物，深喉（DEEP THROAT），终于公开自认了。这是William Mark Felt，当时是FBI的二把手。

Felt 1913年生于IDAHO，毕业于IDAHO大学，然后到花生屯工作时，第一个老板是IDAHO民主党参议员POPE，后来POPE因贪污丑闻失势，他反正北漂了，就于1942年转入FBI埋头苦干，还在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 Law School上夜校，真是一个有为的蚁族。

到1970年代初，总算看到点曙光了，他在FBI排位第三，仅次于传奇君王EDGAR HOOVER和W-SULLIVAN。到1972年胡佛病故（谁说美国木有终身制？），而苏利文已于1971年黯然离开，那么在强势的老爸爸胡佛手下曲意隐忍了近30年的FELT，总算可能熬到婆婆了。没诚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尼克松任命了他的老友，PATRICK-GRAY，来当新局长。

夺人前程，胜过杀父霸妻啊，这个貌似老实的副厅，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啊。但尼克松要增加自己在首都的权威，这个位又是非霸不可的。于是悲剧的种子，播下了。

水门爆窃案事发，FBI介入调查，FELT着实兴奋了一把，他身为副局，亲自抓案子，调查了86位白宫人员和“总统竞选委员会”（尼克松的私人党）的成员，却不得要领。当时，一同调查的CIA很可能把调查进展秘密通报给了尼克松的白宫律师JOHN-DEAN（这个人，我们在以前介绍过了）。

随后，尼克松顺利连任，FELT很不甘心，于是主动联络了《华盛顿邮报》的哼哈二将（也很可能是某些人两边勾兑好了，居中搭桥），频频报料，到后来索性连情报单位内部的决策文件也一起透露了。

这个“深喉”的存在，使《邮报》有持续追踪的动力和方向感，水门事件连篇累牍地出现在邮报的头版，不但吸引其他媒体加入混战，也激起几次反尼克松的游行。参议院终于于1973年组织委员会，进行电视听证，结果是JOHN-DEAN怂了，为了避免被尼克松那帮心狠手辣的心腹当替罪羊，主动坦白。于是形势一发而不可收拾，1974年8月8日，尼克松黯然辞职。

1972年10月19日，哈德门告诉尼克松，通过内线查清楚了，FELT就是深喉。尼克松大怒，要炒他鱿鱼。哈德门提醒他：“He knows everything that`s to be known in the FBI. He has access to absolutely everything... If we move on him, he'll go out and unload everything.”

PATRICK-GRAY因为擅自销毁关于水门调查的重要资料，于1973年4月27日被迫辞职。尼克松当然不会让狗娘养的FELT如愿，于是调W-RUCKELSHAUS来当局长，FELT仍是副局。1973年6月，FELT离开FBI。

这里有个有趣的细节，1972年尼克松就知道他是深喉，既然不能“杀”之，何仿收买之？他这么丧心病狂，不就是为了个局座吗？

可见，尼克松不是不想，实不能也。撺掇FELT出来报料，罩着布雷德利尽管登报，这是多大一股势力啊？就算FELT个人肯接受一个局长官位而住口，他敢吗？

尼克松是看着自己的脚，一步步迈向深渊。介苦孩子的命，比袁崇焕，是好得有限。

本嘉明:【原创】茗谈（五十一）：库松演义第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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